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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毒与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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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被阿玛领着去了窑子里会酒友,雅间里刚上些了茶和果品,鸨母便领着一众姑娘进来了。见其它几位叔伯都只是捻捻胡子含笑却不作声,似乎并不急着品人,崇利明心下便也明白个七八分。
阿玛也不含蓄,在桌下踢了踢崇利明,煞有介事虎着脸道,
“老五,今儿个你先挑,喜欢的话多点两个。过了年都十五了,这么大连个女娃的手都没摸过,不像话。”
那毛头小子也不说话,咧嘴一笑舔了舔尖尖的虎牙信手一指,
“就她了。”
那也就是一个寻常窑姐儿。约莫十七八的年岁,眉目顶多算个清秀,却是一身细嫩的雪白皮肉,细细的腰身铺在火红的被面上,一声接一声猫儿似地叫唤,滋味儿销魂得紧。
眉目刚舒展开的少年,倒是已经身长玉立。除开最初稍稍有些青涩,痛快地风流一夜,当了回男人。这事儿在他们这些公子哥儿中也是寻常。男人么,十一二便会打量街头卖花姑娘的身段,惦记馄饨摊边俊俏姑娘的脸蛋了,既然有了这方面的念想,自然是应该涨涨见识的。也省得出去了遭人笑话。
——十四五的大少爷了,却没睡过女人?!
他早记不得那女人的模样了,那次之后便再没见过她。不过信手点的人,也无半点值得挂心的。这些年他虽爱流连秦楼楚馆,却是喝酒消遣的多,偶尔找几个顺眼的漂亮姑娘调笑一番,并不常过夜。
性子温婉的阿辛常打趣说他是“万花丛中过,尽采八千朵”,潇洒如贝勒爷不以为然。女人,无非拿来装点门面。若不是他在朝中身份特殊,太后近些年都拿自己有用,怕是早得娶一门没照过面的亲,同阿玛一般再从那些没攀上正房的好人家里纳几房贤良的,生他八九个姓额尔吉的崽子,那才真真是没了头的苦闷日子。
自由的爱情?
不过那些“进步青年”罔顾媒妁胡搞关系的借口罢了!
今日这个男人抛了发妻在外另娶,不出几日,便又要与人和离;明日那家小姐提着箱子逃家与人私奔去了,月余,挺着肚子卷着被骗空的行囊求父母让自己进门。乱的何止这世道,那些自以为接受了新兴思想的愚昧书生们更是断章取义地将所谓的真理歪用,将人心搅和得更加纷乱,最后空让人看了笑话。
男人生得王侯将相家,衣食无虞自是要给自己寻乐子。骨血里流淌的渴战和对刺激的追求唯有在肃清那些碍事的东西时能得到些许安抚,隐藏在一身纨绔之下的,是为了硝烟和鲜血的气息而雀跃的心跳。
望着眼前这个正如顽童般得意把玩着手中长枪的男人,纵使仍是有些惧怕对方,元凯没由来得想起卿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一个优秀的男人,不但出色、好色——还十分贪权。”
彼时那人嘴角含着一丝戏谑,用着不戴甲套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唇,言语间颇有些道不明的暧昧,现在想来,仿佛正是在说这位军爷一般。
想到这里,元凯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自己会稀里糊涂被挟带进了神机营的原因,急吼吼上前揪住崇利明的衣领质问。
“卿少!你们把卿少带哪儿去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响亮,原本都在热热闹闹一门心思查看军火的满院子人几乎都停顿下来,张望过来。
崇利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原本打算低调些将人带进来的,这下可好,又是要惹得一屋子人问长问短了,也不知道一群老爷们儿为何都生得一根长舌头。
倒是瓦格纳率先看出了他的不耐,拎鸡仔儿似的把元凯“请”到了一旁说话。众人见一哥脸色沉了下来,倒也识相,纷纷回过头去继续专注各自手中的军火,心里倒是嘀咕起来。
青少?清少?
还是…卿少?!
消息灵通心思又活络的几个很快便想到了,不由得一惊。
乖乖…一哥这回不得了了。上次只说要跟青帮谈生意,这下子连人家太子爷都给梆了回来!这不,人家手下都跑来要人了,错不了。
这是要跟青帮杠上…倒是不怕麻烦,又有架打了,嘿嘿,也是不错。没准还能借机试试这些新玩意儿呢。
心思一转,好战又赋闲已久的汉子们便搓着手美滋滋琢磨自己的去了。
这边众人鸟兽散,那边便来话说,乐九来了。
元凯跟着贝勒爷大步子闯进西厢的客房时,就看到一个发长及腰的大夫正用干瘦的手指利索地剥着卿少的衣服。见二人进来了也不招呼,从鼻梁上摇摇欲坠的西洋眼镜边瞥了一眼,冲着最后进来的可颜辛点了点头,似是相熟。
“给他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去,里衣全让血糊上了。”
崇利明没做声,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子,示意可颜辛去自己屋里取。元凯却安耐不住情绪,偏偏怕惊到昏迷中的花九卿,只得压低了嗓门对着贝勒爷横眉竖毛。
“你到底对卿少做了什么?他明明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晕了?!”
偏生崇利明心里也有些烦乱,并没多少耐心去搭理怒气冲冲的元凯,只是沉默着站在床边看着乐九一点点将被已干涸的血液粘住的布料从伤口上剥离下来。床上人依旧昏迷着,或许是疼痛,或许是毒药的作用,发丝被细细密密的汗水浸湿,唇色惨白,双颊却赤红得许是烧了起来。阖上了那双惑人心智的眼睛,无知无觉的模样分外可怜却也分外可爱。
伤口擦着脖颈过去,一道两寸余长的口子,并不深,血也并未淌出来太多,然而也不见停,一直向外渗,打湿了雪白细长的脖颈,更加触目惊心。
看得元凯倒抽一口冷气,心道,卿少何曾受过这种罪,便又要同崇利明理论,对方却依旧不理不睬。元凯气结,还想再追问些什么,乐九却不乐意了。
“你,出去。”
“我…”
“我什么我,真为了他好就别来吵我。”
言罢,再不给元凯一个正脸。
元凯吃了个钉子,又是在他人屋檐下,抿了抿嘴唇,倒也没再多话,悻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