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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王烨老早就在打听我们考试放假的时间。这几天三五不时就打电话过来问我回来没。所以那天我才刚歇下来跟沈雨浓把学校的事情讲完,他就出现在我家门外了。
      本来笑嘻嘻地一脸痞相,在看到开门的我时顿时变得疑惑而紧张起来。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残?你们学校的伙食差成这样?”
      我去了D高后就很少见他,每次他都要跟我念叨一次小心啊小心,切记保重身体,多吃多睡,否则D高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进去是人出来就是人干了。
      我摇摇头,实在累得没法再把刚才讲过的事又重复一遍。好在旁边已经有个转播机,当下就接过话要给他做实况转播。我拍拍沈雨浓的肩,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洗个热乎的澡,去去霉气。
      热水浇身,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倦尘土,出得浴室来时外面已是人间四月天。
      王烨同学一手握着永不厌倦的可乐罐,一脸凝重地看着我,小雨捧着个热气氤氲的茶杯,表情也是说不出的严肃。我在这两张脸上来回扫了几次,眉尖微跳,脚步不停,浴巾擦着头发,回房穿衣。
      在那两张脸背后,我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暗藏的欣喜,是那种期待了一百年,终于找到了机会和理由得偿所愿的暗喜。
      这两个人!
      等我再回到客厅时,两个声音果然同时叫:
      “哥……”
      “烟轻……”
      “不!”我大叫,死命摇头,“不不不。”
      “你都还没听我说完。”沈雨浓委屈地说。
      “不用说了,我不会转校的。”回来的路上,老爸也是这样认真地严肃了很久,跟我提起了同样的话题,我也拒绝了。
      “为什么?你吃饱撑的?呆在那种鬼地方有什么意思?”王烨撇撇嘴,不甚赞同地将手里的罐子放在一边。“即使L高不行,转回二中也好啊,里面的人头我都熟,绝对罩得住。”
      “又不是要开场子,我是去读书的,要你这么罩得住干吗?”我冷冷地回他一句,他的脸色一黯,挣扎地要再说什么,忍住了。
      “哥,你们学校这么恐怖!转吧。”沈雨浓不死心,还要劝。
      “这是意外,懂吗?”我接过玲姨端来的老火汤,道声谢,细细品了口,真香!“百十年一遇,给我碰上了而已。连我们老保都说没见过。你当这种事天天有啊?否则哪来这么高的升学率?”
      他给我一堵,没话说了,又看向王烨,可乐王意会,立即又要接茬上。我瞟他一眼,说:“吃饭!我肚子饿了。别说让我倒胃口的话。”
      都不敢作声了,乖乖上饭桌。
      其实我对王烨的出现,心里是觉得庆幸和轻松的,似乎有他在前面顶着,什么危险都被隔开了一层。
      对暴力的敬畏和厌恶,使我既不能像王烨之流全情投入,又做不到完全正义的清白的标准。只能站在中间,左右摇摆。
      我知道对他而言,我是特别的朋友。他的那么多朋友里,不是人人都可以让他用身体来挡刀的,但如果是为我,他一定会愿意。
      我就是这样笃定。
      那天夜里我将他送出家门,沿着大院外的小巷往外走。昏黄的路灯下我们闲闲地散步。直到快到巷口,他转过头来,说:“就到这里吧。我这几天有事,下个星期再来。”
      我想了一下才说:“除夕要不要过来我家吃饭?”
      “不了。我爸说了今年要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跟阿姨一起。”因为跟后妈处得不好,他已经有几年除夕是在外面晃的了,现在这样说的他,显得成熟了。
      我无声地点点头,他重重地拍在我肩上:“别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说过多少次,好好保重自己。你们学校那块,我早就有耳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让大家担心。”
      我裂个嘴一笑,安抚地也拍拍他的肩。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忽然张臂抱了过来。糊里糊涂地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我有些发懵。我们经常勾肩搭背,也距离近到可以感到对方嘴里的气息地说过话,可是这样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把它视为男人友情的升华表示。
      他的声音低低在我耳后响起,重重的呼吸扫过我的脖后,痒痒的竟有撩拨的作用。我的身体里不经意地有了些躁动,心思忽然都放在他的吞吸吐纳上,以致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
      “……我知道的……”我听到他说,模模糊糊地。于是追问了一句:
      “你都知道什么?”
      “去D高是为了躲开我吧?”
      我怔了一怔,立即推开他:“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这么牺牲?!胡猜些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睛,纯粹的黑瞳里隐隐有火焰的光芒。我犹豫着,终于转开了头。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我老早以前就说过,你对你弟真好。这么好,让我多羡慕,知道吗?”
      我嗤笑一声,捶在他肩上:“你是羡慕我还是羡慕我弟?”
      “你弟。”他的回答果决而迅速,我竟被呛住了。就好像小时侯老师上公开课前会预先发下问题写下答案,你要背得一丝不错才能赢得老师的喜欢。他的答案,便像是在心里反复又反复,背了千百遍。
      所以半天,我才晃晃地扯开嘴角:“哪有哥哥对弟弟不好的?嘁!”
      他也似乎终于觉得自己说了件蠢事,憨憨地笑起来:“对哦。你弟嘛!”
      “就是嘛。”我笑起来,大声地,似乎这样别人就听不到我惶惶的心跳。
      “呵呵,像条狗似的。”
      大笑中我不确定听到了什么,停下来,迟疑地又问:“什么?”
      “我说,像条整天巴心巴肺围着主人打转的狗似的。生怕保护得不够周到。”他嘲弄地撇撇嘴,看着墙角。
      “喂,你这可算人身攻击啊!”我佯怒地对他比比中指,“是不是特别期待哥哥也‘照顾照顾’你?”
      “呵,”他轻笑着打掉我的手,“打个比方嘛。我可比不上你高材生会念书,懂得说话。”
      “别废他妈的话!婆婆妈妈的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手给他抓住,轻轻地包在手掌心里,怪异的感觉又涌上来,惊惶地赶紧抽出。“你今天到底什么回事?”
      他垂下头,即使这样我还是能窥看到他不知所措的表情,紧紧地抿着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好像他待会要说的是惊天秘闻,我的一辈子就会被他的话所改变。近春节的时节里,天气有些凉,我的手心却隐隐地渗出了水气。
      原来他已经比我高这么多了?块头还是大,要是再打起来……招架太蠢了,还是跑吧。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我开始很认真地计划退路。
      正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他一抬头,贼亮的眼眸瞪得我连动也不敢了。
      “烟轻。”他低低地叫我的名字,我的心上立即像跳过去一只兔子,猛地一沉,又弹上去,还被轻利的爪子挠得微疼。
      “嗯?”
      “我……”
      “怎么?”
      “如果讨厌我,就他妈跟我说,别玩躲来躲去那套。我不如你聪明,光猜你要干吗就可以想上一个月。”
      “知道脑子不好使就别瞎想!我是那种会躲人的人吗我?讨厌你直接叫你别来就够了。”我狠狠地白他一眼,借以掩饰动机被拆穿的尴尬。
      “那就好。”他又笑。显然没有发现我的不安,因为那个笑既安心又自得。自个儿低头笑了一会,又抬头认真地看我,“我知道这样说很他妈肉麻,可是我人笨嘴更笨……我、我想……”
      “啊?”我被他的吞吞吐吐吊起了好奇心,这白痴要说的是什么啊?
      谁知他憋了半天,顿了又顿脚,飞快地冒出一句:“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我就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在空荡的小巷里来回跑起来。先是一口气冲到底,再折回来,再冲回去,折回来……不带歇气地这么冲跑了五六趟。终于折回我面前,弯着腰撑在膝盖上拼命喘。
      “发完疯了没?”我好笑地蹲下来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话让他需要这样来积累勇气?我可是见过他光用把折叠小刀就把三个找茬的混混吓跑过的。
      “你……你……”他喘得话更说不清楚,咽了口口水才接上,“自己做过了吧?”
      “什么?”
      “当然是那个。怎么样?自己做过吧?”从他猛地瞪大的眼睛里我忽然反应出他的意思。是男人都会明白。
      一愣,缓缓地站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都是怎么做的?”
      “什么……怎么……”我的脸有些红了,不自在地扭开。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
      “做的时候是靠想象吧?你想的是谁?”
      我的脸顿时由红转白,忽然觉得好冷。头也不回地转头就走。
      “烟轻,我……你知道我想的是谁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剧烈运动过的体温比我高出太多。那手像烧红的铁铐,又紧又烫。
      “你应该去找个女人!”我冷冷地回头对他说,眼睛里可以射出冰箭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我悚然一惊,看着他坦然地一点头,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视我的目光。
      是了,我吃什么惊,他跟我不同,他是在外面混的,会认识些什么好女孩。
      我更加鄙视,既然这样,就不要东想西想!好好跟女人做就好了!
      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极慢地摇着头:“没用。我有女朋友,还不止一个。可是她们都没意思。有时自己做,就可以想着……真正想的那个人。”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慢慢地扭曲了面孔,惊慌地要挣开他的手,大声地喊:“你疯了?!王烨,你真的疯了!放开我!”
      我拼命地挣,他抓得更紧。不仅是我的左手,连我的右手,连我的身体,他都要抓住。我一直在回忆,当时的挣扎是真心实意要挣脱,还是只是做个样子来掩饰我内心被掀翻出来的惶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因为,最后的结果仍然是被他禁锢在怀里,排山倒海地X过来。
      我被他按在巷子水泥石灰的墙上,比路灯阴影更阴暗的角落,在那条深夜无人的陋巷里,承受着他充满掠夺性的吻。
      我的初吻。
      我不曾想象过初吻献出的场景,时间,地点,对象,等等等等,都是女生才爱玩的把戏。在我的想法中,那理所当然会发生在一切动人的条件中。浪漫、温馨、甜美,并,由我主导。
      最最起码,不会是这样。被一个从来都被我看得很低的小流氓硬生生地抢了。
      那个人还叫王烨。
      妈的!
      他的右腿曲起来压在我的双腿上,看起来被偷袭的经验相当丰富。要压制住我也并不容易,他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了,完全地贴合,让我们看起来十分亲密无间。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突然要跑步,为什么他会问什么自己做不做的问题。男人的身体,总是那么诚实。
      我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内心的感受,非语言可以表述。
      脑子里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可惜连问的机会都没有。我想象着医生在我的验尸报告上写:“激吻缺氧窒息致死”。真丢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好容易,他终于愿意给我重新呼吸的机会。激烈地喘息着靠在我的耳边:“我……我做你的狗。烟轻,只要你点头,我做你的狗。虽然我是个烂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可是只要你说,我就去做。打人,还是上大学,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会做。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就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疯了!”一次又一次,我不停地说。
      “是,我是疯了。我对自己说过很多遍,我不能这样,我应该找个女人,而不是老想着个跟我一样的男生。可是,我找了,那又怎样?我的心里就是只有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你了。你觉得恶心对吗?我以前碰到这种人也觉得恶心极了,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是了。我觉得自己真贱!贱骨头!可我……”他实在说不下去,靠在我肩上喘气。
      我被他的话一句一句打在胸口上,痛得要叫出来。浑身忽然没了力气,贴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坐到地上。
      我的心里就是只有你。……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你了。……你觉得恶心对吗?……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是了。……我觉得自己真贱!贱骨头!
      贱骨头!
      我忽然很想哭。
      那个夜晚,我以为我会做噩梦。看到凶杀现场,或是被王烨突兀地表白。结果没有。
      我梦到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巷奔跑,一直跑一直跑,找不到出口。也没有救赎。只是跑,向着不存在的终点。
      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沈雨浓。那一刹那,忽然觉得我的现实和梦境颠倒了。
      孩童时的金发已经渐渐变成小麦色,柔软地搭在我的肩上。俊挺的鼻梁,微薄的唇显出一个大男孩的雏形。我只动了一下肩膀,他立即就醒了。
      “怎么又睡过来了?”晨起的嗓音干涩而沙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才听懂。
      “我怕你晚上会做噩梦。”他揉揉眼睛解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片扇状的阴影,像停息着一双美丽的蝶。“昨天才碰到那么恐怖的事。是我的话晚上一定不敢一个人睡。”
      “还好啦。”我若无其事地笑,一副哥哥的标准样子。
      “哥,一个人碰到那种事会觉得害怕是很正常的啊。我又不会笑你。”
      “我是真的还好啦。”
      “可是我会。”
      “啊?”
      “我觉得很害怕。一想到万一你回不来了,我就害怕得要死。”
      “怎么……怎么可能回不来?你个乌鸦嘴!”我扯着嘴角,用拇指和中指结成一个弹弓轻轻弹在他的额角,他吃痛地叫起来。忽地整个身子趴过来压住我,用同样的手势要弹回来。
      我们小时侯常常这样玩。拿床被子舞来舞去,一个压住一个。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我们还是跟那时一样。一样的。
      我左右躲闪着他的手指弹弓,他钻进被子里,披着整床被子以泰山压顶的架势压下来。被子覆盖面积太大,我逃脱不及,被当头罩住。
      “呀呀呀”我们开始乱叫,闹成一团。他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只有被我欺负的份,手长脚长又有重量。一不小心,我被他乱蹬的脚踢到。“啊!”我赶紧用手捂住受创的要害,叫得天响。他这才闹停下来,才发现我捂的地方,赶紧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紧?”
      我没好气地翻个眼给他:“你给我踢一脚试试。”
      “对不起。”他还顶着被子,跪坐起来。小小声地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去!”我赶紧拍开他那没轻没重的爪子,“这地方能随便揉吗?揉坏了你赔我?”
      他红着脸不说话了,担心地看着我死捂着的手出神。
      其实痛都还是其次,重点在于它起了变化,我又不能让这傻小子知道。所以装得痛死,捂得死紧。
      从他头顶耷拉下来的被子把我们围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外面的光线透过来,空间里像填满了淡蓝的光,朦胧而澄静。我头一次意识到他的外表跟我们有多么大的不同。像个天使,身后是看不见的雪白的羽翼,浓密的金褐的发,深邃的碧绿的眸,细致的柔白的肤,一脸恬静的充满温暖的表情,在一片蓝光里坐在我身边。
      这个感觉,很不对劲。
      我忽然不自在地腾出一只手推他:“去去,醒了就赶紧刷牙洗脸,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儿呢。”
      “真的不要紧吗?”他还是要问。
      我赶紧翻身躲开他又要伸来的手:“要紧,很要紧!所以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该干吗干吗。尽添乱!”
      他又看了一会,知道我不会再让他靠近,忽然做了个鬼脸,一掀被子下床。边穿鞋还边嘟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自己举这么高,会碰到很正常嘛。小气!”
      原来他都看到了。这小孩,气不死我!我瞪着他晃啊晃进浴室的背影,觉得眼球要掉出来。
      等到你也十六岁,看我怎么整治你!死小孩!
      老妈据说现在非洲,春节是准回不来了。打了电话回来说也许元宵前能设法赶回来。我冷淡地给她留言,元宵节前我们就开学了,她赶不回来也没关系。玲姨要回乡下家里过节,提前给我们准备好了过年里要吃的。然后用了N天时间反复教我们怎么吃。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哪个能留,哪个不能留,哪个能在外面买,哪个吃家里的,哪个用锅热,哪个用微波炉热,哪个必须放冰箱,哪个可以放外面,哪个吃后不能乱吃东西,哪个吃后可以乱吃东西……巨无细靡,不一而足。
      老爸也叫了我们一起去吃饭,我扯了个谎说回外婆家吃,他也就不说话了。他现在又给我添了个小妹妹,回去看他们一家和乐温馨,我还不如跟沈雨浓自个儿呆家里自在呢。
      王烨除夕果然回了家过。白天我带着沈雨浓把家里象征性地打扫了一遍,晚上对照着笔记,按玲姨的要求逐个菜热好,端上桌,看起来也就像那么回事了。
      打扫屋子的时候还给我们找出了一瓶干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起上了桌。
      都忙完了,两个人对着一大桌子菜,忽然又觉得有些冷清。打开电视,每个台都是“春节特辑”,什么年货市场,如何走亲访友,然后又一齐转播春节联欢晚会。根本别无选择。
      我们开了酒,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形式大于内容。
      沈雨浓忽然开口:“哥,你收过很多情书吧?”
      “怎么会?肯定没你的多。”我随便开的玩笑,却看着他果然有点得意地低头笑了。
      “那有没有喜欢的?”
      “没。”
      “是不喜欢女生吗?”他的这个问题像是埋在土里的地雷,故做不经意地一步步引我走过来。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踩响了。我被炸得体无完肤。
      我木着一张脸,没有看他,只是一字一句地说:“不,我喜欢女生。只要漂亮的都喜欢。”
      他显然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赶紧低下头去扒菜。
      电视是谁也没心情看了,只顾低头各吃各的。我的心里被堵了一大块,连呼吸也不顺畅。
      虽然是葡萄酒,口感却有些酸涩,他不太喜欢喝,我一个人揽过来猛灌。他什么时候去洗了澡,上了床,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尖响的电话铃声把我惊起来,晃了晃热乎乎的脑袋,站起来,还是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喂——”揉着被敲到的小腿骨,接起电话。
      是王烨,他在我家楼下。
      我被酒精弄得有些眩乎,胡乱应了声,开门就要出去。门外一阵冷风刮进来,对着风站了半晌,又拖沓着步子回屋拿外套。
      小雨睡在他的床上,我床头的台灯亮着,显然是给我留的。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我慢慢跪下来,仔细打量他那已经成长得让我觉得有些陌生的眉眼。手指划过他的轮廓,他的睡脸红扑扑的,五官线条鲜明却柔和,两道英气的眉让人不能忽视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我们是兄弟吗?为何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用手背抚过他滚烫的颊,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
      这是谁?这是你弟弟。这是谁?这是你弟弟。这是谁……这是你弟弟。
      我将脸凑近他,很近很近。近到我们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然后,轻轻地,轻轻地,侧头靠在他的枕头上,轻轻地,轻轻地,把脸颊贴上他的脸颊。从眼角望过去,他的脸变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模糊。
      你看,我们的距离这么近,你却不知道我就在这里。
      就这么躺了一会,又抬起头,将额头贴上他的,我们的鼻尖又触到了一起。我注视着他小麦色的长翘的睫毛,一根一根。只要他睁开眼,他就能看到我的。我保持着与他碰触的力度,因为不想真的惊醒他,不能让他看到现在的我。
      “小雨猪,小雨猪,小雨猪……”我将我的呢喃吐在他的唇上,用最轻最轻的声音,最慢最慢的气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哥哥,对他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最后的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我悄悄地笑起来。走过去把灯关掉。
      睡个好觉吧,小雨猪。过了年,你又要大一岁了哦。快点长大吧。
      春节快乐。
      王烨穿着皮夹克提了个塑料袋站在风里等我。我很随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一同往外走。
      他把我带到偏僻的河堤下,从塑料袋里倒出一堆烟火来。
      “喂,行啊!禁鞭都禁不住你。”我惊呼一声,给他肩头来了一拳。
      他“嘿嘿”笑笑:“他们说过年不玩这个就不算过了年,硬塞了这么些给我。我又不喜欢,还不是为了拿来给你开心。”
      我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他拿过两支金银花递到我手上,掏出火机点燃了。“滋滋”地彩色的细纸棒里面的火药燃出耀眼的闪光,随意在空中划动一下便可以拖出一条银白灿亮的轨迹,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呜哦,呜哦”我快活地跳着,一根一根地接着点燃,胡乱挥舞,无数的火花映出他痴迷的目光和一样快乐的笑容。
      我们疯狂地大笑,一个接一个地点燃这些纸屑包裹不住的绚丽。最后,他不耐烦了,拉着我走到堤坝根下,一手抽过我手里还燃着的金银花往后一抛。夜空中顿时划过条银亮色的弧线,落到河边还未点燃的烟火堆里,便是“噼啪”的一串,无数的烟花跳起来,像炸开了窝。飞上天的有,乱跳着往河里钻的有,原地打转的有。我放肆地大笑起来,搭着他的肩膀不断拍着以作嘉许。
      在晃得人眼都睁不开的闪光和烟雾里,他抵在我的唇上说:“要疯,就一起疯吧。”
      我们纠缠在河堤根下,像两簇同样寂寞的烟花。照亮的只是短暂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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