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蘇西晚

12、姑姑

　　A城的清晨像还在酣睡的孩童，懵懂又好奇。薄雾围绕住整座城市。大路两旁的海桐依旧停留在盛夏的记忆里，完全不知如今已是深秋。就在这样一个怡人又舒适的早晨，苏西言接到了一通来自大西洋彼岸的电话。

　　近日她的心情出奇的好，见到苏琰的私人号码打过来，也就不计前嫌的接了起来。谁知电话那头是她数年未见的大嫂。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叫大嫂恐怕还是早了点。喝了口刚刚泡好的柠檬茶，苏西言在心底冷笑了几声。

　　谢斯允其实想打这通电话已经很久了，无奈西言不肯听电话。这些日子苏琰虽嘴上不说，但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是看重的紧。千帆过尽，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好好在一起，她不愿意就此隔阂了他们兄妹间亲密无间的感情。

　　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以爱之名犯下的不是错，而是爱的重生。所以苏西言电话接通的一刻，她不是不激动的。

　　“言言，你终于接电话了。”谢斯允难得的激动得有点说不上话来，她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那几年，无论是单身带着孩子在外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她都是咬牙挺过。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反而小心翼翼。好似恰逢甘霖的沙漠旅人，生怕发现只是过眼云烟，大梦一场。

　　借着好心情，苏西言并没有要马上收线的意思，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何贵干。

　　“谢斯允，不要叫我言言，你没这资格。”苏西言对这个女人一向零好感，说话当然不会客气。谢斯允稍长她几岁，对她没礼貌的话语早就免疫了。 “言言，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想对你说声抱歉而已。我从没有幻想能够再回到你哥哥的身边。”谢斯允长吁一口气，“遇到时先生的当会，我都没有动摇过。可是…”她似乎说得极其的艰难，“后来，昊昊病了。他是我的一切，我没有办法看着我的孩子受这样的折磨，所以我才答应跟时先生回去。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和时先生闹成这种地步，否则我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回忆是毒，而世人却常常喝下藏好的毒，让自己小死一回。谢斯允自顾自的还说了很多，电话这头的她听了很久，却始终沉默不语。忽然那边发出一阵软软糯糯的声音，“妈咪，我饿了。”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恐怕是她素未谋面的小侄子。谢斯允似乎偏过头去哄了几句，这才和她说了声抱歉。苏西言的注意力则被那软软的腔调给吸引过去了，一下她本复杂不堪的内心变得阳光明媚，广袤无边。她心念一动，竟开口说，“能让我和他说几句吗？”

　　谢斯允千般万般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将儿子凑到电话前，教他叫姑姑。小家伙虽只有8岁，却毫不怯场。苏西言问了他几句寻常的话，他都对答如流。小嘴又甜，真难为谢斯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把他带的如此之好。直至挂了电话，她脑中还是这小家伙甜甜叫她姑姑的模样。

　　这样愉悦的心情保持了一上午。陆安安见她嘴角含笑，心情大好的样子，力邀她中午时间去森园名品店扫货。她当然拒绝不了，下班后两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店。

　　陆安安是这家名品店的老顾客了，一旦有新品上市，店长就会亲自电话给陆安安。趁着陆安安进去试穿这段时间，苏西言四处张望着。像这种名店的导购小姐都势利得紧，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是不是消费群体，所以对她热情得不像话。她婉言谢过导购小姐的推荐，眼睛却被一对情侣腕表给吸引过去了。

　　这其实是两副再寻常不过的腕表。精密高端的表内构造，简单大方的款式，看上去质地也是十分不错的。而吸引她的其实并不是款式，而是镶在表内的字。导购小姐哪个不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立马上前为她介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对腕表全世界仅此一对。它由已经去世的腕表大师Kevin Dusen手工制定完成，也是他的收山之作。表内镶钻的文字是由他亲手粘上去的。女款为一个“言”字，男款是“时”字。这对腕表极其珍贵，极具收藏价值。”

　　她看了许久，手指揣摩着镜面，好似要将这两个字刻在手心里去。苏西言看一眼旁边的店员，如白玉般的葱葱玉手随意指了指，“就要它，包起来吧。”店员却一副难做的表情，连声致歉道，“十分抱歉，这对腕表已经被预定了。小姐可以看看我们其他的款式，也是很别致的...”她匆匆打断店员的话，掷地有声的说，“我愿意多加30%的价格补偿。”

　　店员小姐为难的看了看她，只能先去请示店长，抱歉的让她稍等片刻。苏西言点头，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眼前这对腕表。

　　数年前，她曾在巴黎某场拍卖会见过这对独一无二的腕表，当时被另一位有名的收藏家高价获得。之后她绞尽脑汁想要将这对腕表收入囊中，可惜总是未能如愿以偿。为这事她不知在时璟面前抱怨过多少次，最后只能大叹有缘无分。

　　不久，店员带着一脸歉意回来，告诉她买主无论如何都不肯割爱。苏西言只得苦笑一番说了声没事，也许它们真的命中注定就不属于她。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