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未过》姬昀滟

16、冷潮

　　掌灯时分，“主事，您这是……”凤竹在一旁小声说道。
　　“你说水冷潮的事？”卓梧低头看着手里的账册，“让他住进来不是正好随了水凇潮的愿么？”卓梧一抬头，露出替人分忧般和善的笑容看着凤竹。
　　“主事……”凤竹深沉地说道。
　　“叫卓儿吧，凤竹，你就像我的大哥一样，以后没人还是别主事主事的了，听着生疏。”卓梧看着凤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露出疼爱的神色，嘴上却说道：“主仆有别，不能乱了礼数。”
　　“只是名分上是主仆……”卓梧黯然道，“我其实就是想有个能与我亲近一点的人，你知道岚梧的事……”
　　凤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点了点头。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卓梧正了正神色。
　　“卓儿是想将计就计？”
　　“算是吧，但用不上这么正式的词，”卓梧继续说，“当初姐姐想把我嫁给水家就是想借点水家的光，水家那么愿意，其实也就是想能利用凤家的这点上通玉皇大帝下通阎王老子的打听消息的能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成了主事就嫁给水凇潮，可他到底是水凇潮，自自然然地把水冷潮抬出来。”
　　“水家不能暗中往凤府插人，这样明里放个人进来，还是以后姑爷的身份，倒是更不好办了。”凤竹说道。
　　“是啊，但是暗中有暗中的办法，明里也有明里的办法。他这样明着来倒是好看着。”卓梧冲凤竹微微一笑，“吩咐下去，明天就把西面兰苑收拾出来，给水家三公子住，再派几个人好好服侍，精心点。”
　　凤竹心领神会，转身出了书房。
　　水冷潮，卓梧开始回忆起这个人，但是印象除了一座冰雕，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三天之后，水冷潮出现在凤府门口，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辆马车和车上的为数众多的生活用品。
　　卓梧有点略带惊异地看着冷潮站在门口，没想到他真的是想打算长住一样，几乎把半个水府都搬过来了。凤竹这个大管家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从容地指挥着家丁干这干那，和水冷潮商量着东西的摆放，忙里忙外。水冷潮倒只是站在兰苑门口，对凤竹的讯问点头或摇头，偶尔冒出几句极短的指示。
　　两个时辰之后，水家的马车陆陆续续地回了水府，只剩下水冷潮一个人。这倒是令卓梧更加不解，连个随身的侍从也不留下么？卓梧的好奇心一下子膨胀起来，突然想去看看这个未来的丈夫，不管是虚情也好假意也罢。
　　走进兰苑，发现水冷潮正坐在兰亭里面，卓梧走过去，在水冷潮的正对面坐下，开口道：“冷潮公子可还满意这兰苑？”
　　“还可以。”冰雕开口道。
　　卓梧心里有点气，但是不好发作，只能继续说道：“冷潮公子怎么没有带随身的侍从呢？”
　　“这里不是有么？”又一口冷气。
　　“只怕凤府的人笨手笨脚，不知道冷潮公子的习惯，怠慢了公子。”
　　“没关系。”还是冷气。
　　卓梧有点尴尬，这样的人以后怎么相处是个头疼的问题，不过她也开始觉到水凇潮的不简单，这样一个家丁不带，倒是省去了卓梧多派人手看着的麻烦，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只是为了安卓梧的心么？那后招在哪呢？还是水冷潮一个人就可以了？那这个水冷潮可更得盯紧点了。
　　晚上卓梧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水冷潮就像一个谜，让她看不清猜不透，让她觉得有危险，又让她觉得很好奇，但是又感觉不到他的敌意。这个人少言寡语，更是从没有跟她有过眼神交流，派这样一个人来，为什么呢？还不如那个大公子水凌潮，虽然长相阴郁一点，但是比这个水冷潮还亲切一些。就算是安插人手不也应该安插一个容易与人亲近的人来么？这个水冷潮给人的感觉就是来这做冰雕的。卓梧思来想去想不出答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几天之中，卓梧数次问起水冷潮的饮食起居，日常活动，每次得到的都是“冷公子每日除去吃饭睡觉便是看书练剑，没有其他。”这样的回答，卓梧说不上来自己的心里是更加放心了还是更加不安了，索性不去管他。
　　又一日，“凤竹，兰衣姑娘那边怎么样了？蛇竹怎么还没有回来复命？”卓梧边吃着早饭边问道。
　　“蛇竹昨日便回来了，只是深夜回来，卓儿你已经睡下了，就没有扰你。”凤竹已经很习惯改口了，这让卓梧心里很安慰。
　　“哦，那事情办得怎么样？”
　　“蛇竹说一切按您的吩咐……兰衣是不是已经……”凤竹知道原来的凤岚堇行事果断，甚至有些毒辣，但是现在的卓梧，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感觉卓梧不会就只是为了不让炎家的人找到她而杀人灭口。
　　卓梧没有吭声，只是神色无异地继续喝着碗里的清粥，嘴里还说着“这粥做的越来越好了”之类无关痛痒的话。突然，门口有下人来报：“主事，水公子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卧房里，每日这个时候早已起来练剑，可是今天依然没有动静，屋里也不像有人。”
　　“哦？”卓梧刚想起来去看看，手里已经放下了碗筷，但是随即想到若是出了一点什么不同便兴师动众地去一探究竟不是更显得自己在监视他？想到这里，便又重新坐了下来，继续吃早饭，嘴里吩咐道：“不必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再来报告便是，不必大惊小怪，一切如常即可，千万不可让冷公子多心。”
　　反正最近无事，还能不让人家出去转转么？卓梧笑了一下，对碗里的粥却已经没有胃口。凤竹见卓梧不再动碗筷，便吩咐人撤了下去。
　　“凤竹，今天我想到街上去转转，顺便去凤绮楼看看。”
　　“那我派人随行。”凤竹低头道。
　　“不必了，我一个人没事。”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笑意盈盈地公子哥儿便出现在凤竹面前。
　　“卓儿，你这易容之术可还真是出神入化了，一样的眉眼清秀，却看不出任何卓儿本来的痕迹，只是这双眼睛啊……”
　　“眼睛怎么了？”卓梧冲着凤竹眨眨眼睛。
　　“若是熟悉你的人定然认得出来。这么明亮的眼睛怎么也是掩饰不住的。”凤竹微笑着看着卓梧，有一瞬间，真的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妹妹，她的一举一动都让自己甚是挂怀。
　　卓梧开心地一笑：“我当大哥在夸我啦。”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银都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卓梧确实第一次自己走在这个时空皆不同的城市的街道上，往来穿梭的客商，迎来送往的商户，卓梧觉得自己就是走在某个影视基地的古代商业街里面，克制了很多次想拿出数码相机拍摄下来的冲动。可是，自己分明置身其中，那种真实感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走了一会儿，卓梧走进了一家门面豪华的茶楼。她挑了楼上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了店小二。
　　“公子您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吧？看您面带忧色，给您来壶一品忘忧如何？”
　　卓梧抬头看了来人，这人虽是店家打扮，但是面善的很，眼里自有一种光芒，加之气息均匀绵长，必不是寻常人。“好，就听店家的。”
　　一会儿功夫，刚刚那人就端来了一壶茶和一些茶点，“公子慢用。”
　　卓梧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茶器，精美无比，材质似玉非玉，白中透着翠色，拿在手里更是觉得暖润无比，再品一口茶，顿觉口中苦涩难当，但慢慢变得甘甜，等到下咽之时胸中口中的甘甜交汇，令人畅快无比。“这茶奇妙的很，确实是一品忘忧。这等美茶美器，想必这茶楼的老板必不是寻常人。”卓梧向奉茶的店家说道。
　　“公子这么说可真是抬举了在下，实在不敢当。”那店家笑道。
　　“原来阁下便是这茶楼的老板，幸会幸会，”卓梧礼了一礼，“在家卓桐。”
　　那店家回了一礼：“在下南山。”
　　“南山兄算是小弟独自出行第一位认识的朋友，也算是缘分，有时间同坐一会儿么？”卓梧微笑着对南山说。
　　“荣幸之至。”南山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卓梧对面，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晌午时分。见往来客人渐多，卓梧起身道：“今日与南山兄实在是有相见恨晚之感，只是小弟不能耽误了兄长生意，先告辞了，以后一定常来与南山兄畅谈。”
　　南山也起身道：“那在下也不留卓桐老弟了，来日方长。”看着卓桐转身下楼，南山脸上浮现出丝丝宠爱的笑意。
　　茶楼与南山的相识让卓梧心里十分畅快，南山给她的感觉不似炎焕熄那般心动和心痛，不似凤竹无微不至，更不似水冷潮那样漠然，但是心里很温暖，似乎不是男女之情可以带给她的，更似乎是超越了男女之情更像骨肉之情的感觉。卓梧沉浸在与南山交谈的场景之中，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树林，远处有潺潺的流水声，更有竹笛之声传来。卓梧不禁被这悠扬绵长的乐声吸引，突然想到，那日在竹林外就是这样一阵笛声把自己吸引住，没有走进竹林中的那间屋子，没有看见自己想看见又不敢看见的情景，今日这笛声又出现，卓梧便忍不住追着笛声寻去。
　　竹林掩映，流水潺潺。
　　意料之外的竟然是熟人。
　　水冷潮独坐在溪边岩石之上，吹奏着那日竹林外听到的那段旋律。
　　卓梧慢慢地走近，吹笛之人显然已经感觉到附近有人，但是没有停下继续旁若无人地吹奏。这笛声之中似乎有着对一个人深深的思念，又似乎有种抵触让这份思念有所顾忌，更多的，是一股浓浓的悲伤。卓梧闻之心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水冷潮这样一副异常冷漠的外表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颗细腻多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