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天堂》锦瑟无端五十弦bj

2、我是你的右手

　　周一清晨九点钟，黄小如的车子停在了写字楼地下的专属车位。她走进电梯，按下了17层的按钮。黄小如没有用司机的习惯，因为她是一个很需要自我空间的人，多一个人每天跟着，她会反感。这个大厦有三层属于“北京悦景餐饮集团有限公司”，也就是老“待君坊”发展了二十多年后的全新面目。据说“悦景”这个名字是顾勇在多次征求黄仲良的意见后定立的。黄小如明白，“悦”字是希望养父能够从病症中康复过来，重新过上喜悦的生活，而“景”字就是前景，憧憬的意思。17层是公司高层办公区域，是整个集团的核心，顾勇，黄小如，还有几个高管都在这层办公。剩下16层和15层，容纳着公司的各个一线业务部门、财务部门及行政部门等。

　　“黄总早！”走廊里已经开始忙碌的员工见到黄小如后惯例性地打着招呼。黄小如是公司的二号人物，职务抬头是总经理，仅次于顾勇这个董事长特助。不到二十八岁的年龄，已经是公司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的确不多见。但非议是难免的，公司里很多元老重臣都对这位女孩子的能力持有怀疑，认为她不过是因为养女的身份才能高高在上。限于养女的身份，黄小如对于社交应酬一向特别谨慎低调。从小到大，黄仲良和顾勇常常传授她很多应付世事的经验，所以她只是偶尔不得已参加一些公开场合的应酬。

　　黄小如没有男朋友，因为黄仲良的病情，还有从小失去双亲的特殊境遇，使她的感情生活一直有别于那些正常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黄小如有很多朋友，经常被她邀请到家里开party，以打发寂寞的时间。但是对于爱情，她却一直不敢轻越雷池。是啊，人的一生，感情二字的范畴无非是以亲情、爱情、友情为最重。黄小如的亲情只是自小那段与养父一起生活的时光。至于顾勇，则更像是她的一位老师。对于爱情，懵懂的她从未真正尝试过，尽管从中学到大学，追求她的男孩子一直趋之若鹜。眼前就有悦景总部的设计部总监，王山。王山是顾勇好友的儿子，家境一般的他从小就是一个刻苦努力的孩子，父母见他这么勤学向上，就不顾一切地拼命攒钱一路供他上大学，并且为他准备了一笔出国深造的费用。王山大学毕业后，考入了美国的一所名牌大学，攻读了设计专业的研究生。学成归国后，他供职于一家创意公司，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顾勇去王家做客，见到世交的儿子如此有才气，便说服王山辞职来到悦景担任设计部总监一职，负责整个公司对外品牌形象的创意。因为王山才能出众，十分体恤下属，常常宁可自己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也尽量不让同事跟着加班，他的部下及其他部门同事渐渐不再介意他是靠特助关系进的公司。相反，对于他的为人和才气，员工们大都心悦诚服。

　　黄小如走进办公室，桌上已经摆放了几份由秘书转交的文件。她翻开其中一份刚准备批阅，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请进。”黄小如低着头说。此时，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净的男人走了进来，斯斯文文地说道：“总经理，这几份设计图样是设计部上个月经过几次讨论后构思出来的。另外，这份汇报文案是我昨晚完成的，对于创意本身，创意解读，可行性分析都做出了陈述。”王山拿着一个整理成册的塑料文件夹，站在黄小如的面前。“坐啊。”黄小如轻松地说。王山流露出喜悦的神情，高兴地坐在她的对面。他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黄小如便抢先说道：“这些文件你随便找人送来就行了，还用自己亲自来吗？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开会，你不用准备准备吗？又不是只有这一项任务需要筹备，先放在这吧，会完了我再看。”没想到一大清早就被泼冷水，无奈之下，王山只得另找话题：“哦，来公司的路上我打了腹稿，一会儿顾总他们来了，我已经准备好怎么汇报。对了，昨晚睡得好吗？”“好啊，有什么不好的？睡前喝了一杯，然后听音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黄小如有些受不了王山的没话找话。王山哭笑不得，只得说：“哦，呵呵，那就好，不过还是……”还没等王山说完，黄小如已经把话接上了：“还是什么啊？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得先列一下议题，可以让我先忙一会儿吗？”又是一个逐客令，王山没办法，只好先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怏怏地离开了。王山走后，黄小如一边思索着，一边在记事本上列了几项，然后又划掉了几项。显然，她的心情被王山的唐突弄得有些不快。例会马上要开始了，顾勇应该也已经来了，黄小如注意到顾勇的秘书正端着咖啡从她的门口走过去。

　　沉闷的例会一小时后结束了。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黄小如蹙着眉头，一边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着，一边看着记事本上所通过的各项决议。很多项目的细节情况她还不是十分了解，所以打算回到办公室后看看各部门提交的资料。回到办公室的她，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所有与会议相关的文件，抬头一看时钟，已经十一点半了。有些疲劳的她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休息。“小如，在忙吗？”顾勇的电话打了进来。“没忙什么，正在看天花板。”黄小如顽皮地说道。“懒丫头，还没想好吃什么吧？走，去一号间，中午陪我聊聊天。”“好啊。”黄小如在顾勇面前一直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当然，这种感觉仅限于工作之余，一旦涉及到公事，两个人都是非常严肃和一丝不苟的。

　　两人依约坐在了食堂的一号房间，这里是顾勇专用的就餐地点。顾勇身材不高，脸上爬满了皱纹，两鬓略染霜白。“小如啊，叔叔虽然年纪大了，可还不是老糊涂啊，有时候也会听下面的人八卦一下。”顾勇怜爱地看着黄小如，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的感情生活。“您又来了，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啊？”黄小如的聪明劲儿时刻都在。“是啊，叔叔就是怕你嫁不出去，按说你也是奔三十的人了，到现在都没什么想法？我可是听说王山对你很下功夫啊。”顾勇其实一直很看好王山这个年轻人。“他啊，没想过，可能就是没感觉，被他缠得很烦。”黄小如知道顾勇一直想撮合她和王山，但是在顾勇面前，她丝毫不想隐瞒什么。“感觉很重要，叔叔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但是过日子还是得看人品，看稳不稳重，我觉得王山挺好。”顾勇说道。“好啦，我知道您把他看成干儿子一样，您可不要以权谋私，我确实不喜欢他，说不上为什么，感觉就像平行线上的两种人。”黄小如笑着说道。顾勇一撇嘴，说道：“你啊，就是自由散漫惯了，什么平行线交叉线的，你们年轻人就爱活学乱用，到头来自己变成了老姑娘，就明白什么叫过日子了。”黄小如听得快睡着了，急着要打断顾勇：“哎呀，我知道啦，我自己的感情会好好安排的，您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行行，你啊，就慢慢地安排吧。”顾勇也知道黄小如不想再耐心听他说教了。

　　“对了，周末去北边了吗？你爸现在怎么样？”这话突然说到了黄小如的心里，她有些郁闷地说道：“还是老样子，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个周末，也没有说上几句，真的好想每天都见到他，陪着他，可是……”“是啊，在你十几岁时候他就得了那个病，想想你小时候，他对你真是比亲生的还亲，你不爱上幼儿园，哭着闹着要洋娃娃，老黄他就一周给你买一个，你长大以后没数数有多少？”顾勇感慨地说道。“我知道，爸爸送我的玩具我一样都没有丢。我很爱他，可是他为什么偏偏得了那样的病？”黄小如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顾勇叹着气，说道：“其实你爸还是需要亲人的，咱们也不能看着他后半辈子都这么过下去，试着多走近他，不要顾忌太多，可以多找机会去看看他。卢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相信你爸在他的引导下，会慢慢走出来的。”“嗯。”黄小如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勇叔，有件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您，可是您都不愿意告诉我。”她很想知道黄仲良妻子的事情，她是黄仲良夫妇从小养大的，但那时她正年幼，记忆已然模糊。自黄小如记事起，黄仲良便已丧妻。

　　顾勇知道她想问些什么，他不想回答，但是又不想让她继续胡乱猜疑，于是说道：“小如啊，那些都是老得压箱底的事情了，你爸也不愿意提起，况且和你也没有太大关系，你爸他现在这种精神状况，难道你还要揭他的伤疤吗？他身边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就是他的亲人，而且这几年，你跟着我把家业做大了，也算是他的臂膀，你好比他的左手，我就好比他的右手……”还没等顾勇说完，黄小如连忙打断他：“我不，我要做他的右手，右手更近，右手更亲。”其实顾勇就是随口打了个比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看到黄小如如此紧张的表情，顾勇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对，你是右手，叔叔只是左手，别说是右手了，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心头肉，我看这话真是说对了。”“我就是很在意，您以后都得这么说。”黄小如眼神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转眼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黄小如午餐后召集了市场部，设计部，还有北京当地几个主要会所的负责人，针对公司截止到三月底，各项任务指标的完成情况、如何在年底达到提升市场份额三个百分点以及如何逐步扩大企业形象和影响力等一系列议题，召开了一个中层会议。王山代表设计部参加，可是整个会上他都没听进去什么，也没有任何发言，他的心里仍在为黄小如的冷淡而失落着。黄小如则自始至终都在认真听着各个部门的意见，丝毫没有察觉到王山的苦闷。

　　此时，黄小如的手机响了：“黄小小，晚上有什么计划没？我已经在你们楼下大堂侯着了。”这是黄小如的大学同学沈玉晗打来的。“你啊，不请自来，晚上我要加班，麻烦你原路返回。”黄小如笑着说道。沈玉晗原本应是黄小如的舍友，但因为黄小如不喜欢大学宿舍里邋邋遢遢的环境，四年大学时光，她都在学校旁边租房住。沈玉晗是黄小如在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经常去她那里赖床。两个人外出游玩，逛街，泡pub几乎形影不离。沈玉晗比黄小如小一岁，但是因为黄小如活泼的性格，给人感觉似乎比沈玉晗还显小，所以沈玉晗一直都称呼自己的这位闺密为“小小”。“啊！！！不是吧？不行，我就不走，你可是老板哎，还用加班？我不管，你晚上必须陪我逛街去！”沈玉晗不满地嚷道。“逗你的，晚上我没事儿，也没想好干点什么，你想去哪逛啊？”黄小如说道。“我就知道你瞎话连篇，你赶紧下来吧，我在大门口等你，赶紧把车开上来，不然我就上楼去找你们那个叫王山的，咱们三个一起逛。”沈玉晗知道黄小如一直被王山死缠烂打地追求着，但是黄小如又对他没半点意思，所以就把王山搬出来吓唬她。“唉，认识你，我这辈子也消停不了，你等我一会儿，我下楼取车。”黄小如放下电话，收拾好东西，坐电梯去了地库。

　　黄小如的车子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只见一个留着卷发，面目清秀的女孩正站在车前笑眯眯地看着她。把沈玉晗接上车后，黄小如向市中心开去。“想好去哪了吗？再说不出地方就开到天安门了。”黄小如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好吧，我想想，要不？去银天吧？”沈玉晗边拿化粧镜照着边说。“也行，正好我想买点东西。”黄小如说完，在红绿灯右转后径直开去了。

　　进了商场，沈玉晗拉着黄小如逛完了化妆品逛女装，又看了半天鞋子，黄小如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她想看或者想买的东西。两人逛得有些饿了，便选了一家茶餐厅开始吃晚餐。“小小，你今天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你觉得我们刚才看的那条裙子怎么样？款式真好，就是要六百多，有点儿贵。要不你买了穿给我看？我过过眼瘾就好了，唉。”沈玉晗无奈地说道。“行了，陪你逛了半天，我想买的都还没看呢，我饱了，你呢？”黄小如说道。沈玉晗也吃得差不多了，说道：“我也不想吃了，你买单啊，你有钱。”“行，哪次不是我买单？”黄小如把服务员叫了过来，打开了钱包。“啊？你钱包里还放着你爸的照片啊？”沈玉晗不解道。“是啊，幸福吧？”黄小如甜甜地笑着。“你都这么大人了，钱包里不放男朋友的照片，放老爸的，跟长不大似的，你不喜欢那个王山，我以为你另有所爱呢。”沈玉晗相当不理解地说道。像黄小如这样外表娇美，家境优越的女孩子，生活中居然没有半点儿恋爱的内容，恐怕谁都难以相信。“这有什么奇怪的？男朋友重要还是家人重要啊？就算哪天我有了男朋友，我还是会放爸爸的照片。”黄小如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怕到时候你男朋友会吃你老爸的醋。”沈玉晗捂嘴笑道。“胡说！再说不理你了啊。”黄小如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看起来特别羞涩。“行了，走吧，你到底想买什么啊？”沈玉晗已经穿上外套站了起来。“我想，给我爸爸买个水晶球，听说那东西很安神。”黄小如努着小嘴，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温馨。“天，真受不了，你应该回到古代，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过像你这样的，我也很佩服。”沈玉晗其实很了解她，尽管平时聚会的时候，黄小如依然像学生妹那样大大咧咧，甚至可以说没个正形，但她绝非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孩。“走吧，我知道你要的那种水晶球在哪儿，上周我老公还说要送我一个呢，咱们去4层吧。”沈玉晗说道。“是吗？那你快带我去吧。”其实听到沈玉晗如此说，黄小如的脸更红了，只是沈玉晗没有察觉到。

　　黄小如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紫水晶球，心满意足地付了账。买完后，黄小如似乎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动力了，于是拉着沈玉晗向商场地下车库走去。一路上，沈玉晗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还真是挺好看的，回去我就骂他，就不能浪漫一点儿先斩后奏给我买了？我也喜欢这个紫色。”“好啦，别难为你老公了，你还真把别人都当先知啊？”黄小如笑道。“啊！”沈玉晗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姐，我在开车，大黑天的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啊？”黄小如不满地说道。“下周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小白羊。”沈玉晗急忙为自己辩解。“哦，还真是，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忘了，你帮我查查是周几？”黄小如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看看哦。”沈玉晗打开手机查了查：“是周二。”“周二啊，要是周末就好了。”黄小如有些失落。“周二就周二呗，晚上出来请我，还有栾梅……”沈玉晗一个一个数着她们圈子里的人，突然眼珠一转，说道：“呵呵，不过说不定那天你会被你们的王总监蒙上眼睛，捆住手脚，劫持到哪个浪漫的地方呢。”“你再瞎说，我就把你丢在路边。”黄小如有点生气了，她很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拿她和王山开玩笑。“逗你嘛，真小气。”沈玉晗嬉皮笑脸地说道。“懒得理你，以后别和我开这种玩笑。”黄小如也不愿多理她。夜色中，车子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