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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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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那艘船靠岸了,就在村尾,陈文清楚地记得船侧面写上了“二一三”这个编号。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放学后没有及时回家。
出于一种探索欲望,可是她胆怯,于是藏在一处石头后,观察着。
里面出来了两个白衬衫的男子,戴着墨镜,面部严肃,浑身上下都在告诉别人“我不是好人”。随后又出来一个少年,穿得华丽,但是脸上黯淡无光,冷漠的眼神,没有一点青春活跃气息,和附近的小男孩比,就是一个小老头。
整体而言,陈文就感觉到两个字——神秘。
他们下了船,朝没有人的地方走去。
“阿文,你在这干什么?”陈欣喊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文后面。
陈欣只会在阿叔面前承认自己的堂姐,小小年纪就和她妈学会了两面三刀,私下里,她觉得自己才是姐姐,陈文连做妹妹都不配。说到两面三刀,这是阿婶第二个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阿婶一直给陈欣准备的嫁妆,她经常和陈欣说,这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能让女人吃香的喝辣的,陈欣做梦都想吃香的喝辣的。
陈文吓得魂都没了,“啊”了一声,吸引到了那三个人注意力,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其他反应,继续走了。
陈欣点着陈文的胸膛,“你偷懒,我要告诉阿妈。”
“我没有。”陈文大声道。
“好啊,你不仅偷懒,还凶我。”陈欣气冲冲地往家跑去。
陈文在后面小步跑着,一点不敢耽误。急也没有用了,她背着书包跑不过陈欣,而且已经想象到了要面临的处境,手心发汗。
一到门口,母夜叉显身。
“好啊,你阿叔一出海,就偷懒是吧,平时好会演戏,又是干活又是洗衣服的,好像这个家你每天都很忙,很辛苦一样。”阿婶指着她鼻子骂道。
“我没有,阿婶。”陈文退后一步,弱小的声音就像蜜蜂在扇动翅膀。
这些更让阿婶认为她心虚,可是大声就会被认为是顶嘴。
“还说没有,放学不赶紧回家,乱跑,要不是我让阿欣找你,谁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凶我呢。”陈欣做个鬼脸,伸着舌头挑衅。
“都敢欺负妹妹了,你真有能耐了,你阿叔对你这么好。”阿婶恨得牙痒痒,如同看着周围和自己交恶的宿敌邻居一样,用力掐了她的肩膀,这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阿婶,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去干活。”陈文直接放下书包,忍着眼泪,连痛处都不敢揉,双手已腾不出空。
阿婶将书包踢到一边,“今天我告诉你,不干完不要想着吃饭。”
干完了,阿婶和堂妹却把饭菜吃个精光,做饭的时候故意少了她的那份。陈文没有说话,自觉地洗刷餐具。
她在床上翻来翻去,难以忍受饥饿,她想起了那处希望之光,因它而起。她扒着木板,从窗口外望去,它还在,于一片漆黑的海面上,还是这么美,令人向往。
她用拳头顶着肚子,然后趴着,肚子好受一些,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三天后,那条船又靠岸了。
就少年一人,在放学的那条路上等着。陈文低着头,走到近处,便被拦住了。
他命令道:“别走。”
陈文身体发抖,不敢看他,颤声道:“为什么,我要回家,回家晚了要挨骂。”
少年问道:“你对我们很有兴趣吗?”
陈文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样最好,很危险。”说完,少年扭头就走。
陈文加快脚步,远远听到出来的中年人紧张地说道:“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危险。”
陈欣看到了这一幕,经过自己的添油加醋,和同学们传得不成样子。说尽兴后,才回家,立刻报上喜讯:“阿妈,我和你说,阿文找到人带她走了,好像很有钱。”
“真的吗?”阿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不敢打岔,眼里透出了炽热的光芒,是对钱的渴望。
“是的,今天我还看她和那个人说话了呢。”陈欣肯定道。
“哎呀,这下可好了,老娘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阿婶激动地拍手,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快快,把她给我喊回来,不对,是请回来,我的小财主。”
搬进好的房子,买新的家具,雇一个保姆……如此美好的生活,阿婶越想越兴奋,坐立不畅。一次小小的投资马上就要得到回报,她决定要好好捞一笔。
陈文不在海边,她现在是一个小贩,和一些阿公阿婆一起,在村口的小市场卖货。这里最多的要数新鲜的鱼,还有各种生活用品。
她的筐里是阿婶做的鞋垫,用粗糙的布做的,很少有人会买,碰到年纪大的人念旧,兴许是她的好运。
陈文蹲在地上,许多腿走来走去,直晃眼睛。她过一会就喊一句“手工垫子,舒服的垫子”,喊得肚子饿。然后就是没有希望的等待,必须要等到太阳下海才能回家。
“阿文,快回家。”陈欣找了过来,满脸的欣喜,是因为在来的路上已经动用了最大的想象力: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零食、好看的书包……
“还没有到时间呢。”陈文数着筐里的垫子,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回家不免又会遭到一阵痛骂。
“是阿妈让你回家的,快点。”陈欣不耐烦道。
“你说的是真话吗?”陈文继续蹲在地上,一脸的怀疑。她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了,各种上当,包括那串贝壳,不得不小心谨慎。
“我骗你干什么,阿妈有事找你。”
“什么事?”陈文心里十分惊慌,仔细回想这两天的从早到晚,并无“犯错”,“我又惹阿婶生气了?”
“没有,好事,快回吧,阿妈等急了真要生气。”
听到“生气”二字,陈文犹如听到雷霆,“好好。”收拾一通,背起箩筐越过了陈欣。
到家后,陈文吓了一大跳。
阿婶面容和蔼,慈眉善目,看到侄女就端着桌上的水,上前亲切地问候:“阿文,累了吧,快把筐放那,哎哟,太辛苦了,来喝水。”
“阿婶,我不渴。”陈欣吓得握紧手,直摇头,一时无所适从,脸上尽是尴尬和为难。
“我渴了,阿妈。”陈欣上来要拿这杯水。
“去去,自己倒。”然后对着陈文说:“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懂事,来,喝一点。”
“阿婶,我不渴,我还有点活没有干。”陈文这才有点回了神,可是不清楚阿婶的用意,心里犯怵,想找个借口离开。
阿婶把水放回了桌子上,接着蹲下来,抓住陈文的胳膊,开始了丰富的表情表演,“阿文,阿婶平时是对你要求严了点,但都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又独立又能干,多好。”
“是的,阿婶。”
“其实吧,阿婶也想给你多花钱,可是你知道现在打渔行情不好,你阿叔赚不了几个钱,但是该给你花的一分没有少。”
“我知道,阿婶。”
“所以,你去了有钱的人家,千万不能忘了我们,要让他们多给我们一些钱啊,让你阿叔少累一点呦。”
“什么有钱人家,阿婶你说的我听不懂。”陈文邹紧眉头,感到纳闷,这时一个可怕的想法跳了出来:阿婶要把自己卖掉。她顿时止不住,一颗眼泪滑下,“阿婶,不要,我不想离开这里。”
“你还在装什么,咦,是不是生阿婶气了,阿婶在这给你道歉,对不起,好了吧。”
排除了可怕的想法,陈文只剩下了疑惑,“不是这样的,阿婶,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
“还在瞒我,不用瞒了,你妹妹都告诉我了。”
“告诉什么?”陈文说完就看向了陈欣。
“就是你要被有钱人带走的事情,我今天都看见了。”陈欣自信满满,还扬起了头,说完又喝了一口水。
“不是的,阿婶,弄错了,没有这样的事。”陈文着急地抓起阿婶的手,解释道。
阿婶扯着嗓子问道:“真没有?”
“真的没有,是阿欣搞错了。”
“阿妈,我没有看错,就是这样的。”陈欣说道。
“阿文,你说不说实话?”阿婶生气地瞪着她。
“真的没有,阿婶,我没有要离开。”
“行吧行吧,快去干活去。”阿婶嫌弃地说道。她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失望的同时也舒服了许多。
同样舒服的还有陈文,她终于可以去干活了,相比于莫名其妙的对话,倒是觉得干活能踏实点。随即身后传来阿婶的奚落,见怪不怪,可以理解为一场面子上的找补。
“没有人要的小丫头片子,还想着做美梦,有钱人干什么要你啊。”
“还有你,下次不要听风就是雨,让我瞎折腾。”
可是,一场滑稽又荒谬的误会只是告了一段落而已。
夜晚到来,陈文再一次看着海面上的那艘船,由于白天的警告,心中不再对上面的人好奇,只是单纯喜欢那份明亮的光。
船上一直保持着神秘感,到了深夜,会走出来一个人,一个抽烟的人,今晚属于他放哨。他坐在船头,隐匿于灯下黑,点燃一支又一支烟打发时间,目光一直在岸边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