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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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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严珩坐在床边,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宥鲤,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昨晚——”严珩慢悠悠地开口,“哭得可真厉害。”
宥鲤的耳根瞬间红了:“闭嘴。”
“还一直喊我名字。”严珩像是故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戏谑,“喊得我心都软了。”
宥鲤猛地转头,冷冷地瞪着他:“严珩。”
“嗯?”严珩挑眉,一脸无辜。
“你很吵。”宥鲤一字一顿,“出去。”
“我不。”严珩笑得更欠揍了,“我还没看够你脸红的样子。”
宥鲤的手攥紧了被角,指节泛白。
下一秒——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严珩整个人被一脚踹下床,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哎哟——”严珩揉了揉屁股,抬头看向床上的人,“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你再说一句。”宥鲤眼神冷得能结冰。
严珩咳了一声,立刻识趣地改口:“我是说……谋杀亲——呃,朋友。”
宥鲤别过脸,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滚。”
严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嘴角却依旧带着笑:“好,我滚。”
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宥鲤一眼,声音低低的:“但我晚上再来。”
宥鲤猛地抬头:“你敢——”
严珩已经笑着关上门,留下一个欠揍的背影。
屋内,宥鲤盯着那扇门,胸口微微起伏。
他伸手按住心口,却发现那里的疼意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说不清的躁动。
宥风怒气冲冲地冲进云清君的院子,连门都没敲。
“师父!”宥风一进门就嚷嚷,“您得管管啊!”
云清君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见他这副炸毛的样子,微微抬眼:“何事?”
“严珩!朝阳门那个严珩!”宥风气得直转圈,“他昨晚在我哥房间过夜!还——还拉手!还——”
他话没说完,云清君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顿。
虽然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可那双眼睛里已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自家白菜,被猪拱了?
“……他还做了什么?”云清君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凉意。
宥风立刻添油加醋:“他还说不要脸的话!被我哥一脚踹下床了!可他居然说晚上还要来!”
云清君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袖:“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宥风能感觉到,师父这是真的生气了。
“师父,您要替我哥做主啊!”宥风趁热打铁,“这种人,就该——”
“来人。”云清君淡淡开口。
门外的弟子立刻应声而入:“在。”
“传我门令。”云清君缓缓道,“从今日起,清朽门后山、内院、藏书阁——”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禁止贺兼和狗进入。”
宥风一愣:“贺兼?还有狗?”
云清君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以及——朝阳门严珩。”
宥风瞬间乐了:“师父英明!”
云清君转身负手而立,背影如山般沉稳,可心底早已在盘算——
下次见到那姓严的小子,得好好“聊聊”。
清晨的清朽门,雾气还未散去。
云清君正在院子里练剑,剑光如水,动作行云流水。
“清君——”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贺兼倚在门框上,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带了桂花糕,新出炉的。”
云清君连眼皮都没抬:“滚。”
贺兼仿佛没听见,径直走了进来,将桂花糕放在石桌上:“尝尝?很甜的。”
云清君收剑,淡淡看了他一眼:“贺兼,你是不是忘了,清朽门有新规矩?”
贺兼挑眉:“哦?什么规矩?”
“禁止贺兼和狗进入。”云清君语气平淡,“以及朝阳门严珩。”
贺兼:“……”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出声:“我和狗并列?清君,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云清君不答,只是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砰——”
贺兼被关在门外,手里还捏着那块桂花糕。
他眨了眨眼,低声嘀咕:“脾气真大……不过,越凶我越喜欢。”
说完,他将桂花糕放在门槛上,慢悠悠地走了。
——半小时后,云清君打开门,看着那块桂花糕,沉默了三秒,还是伸手拿了进去。
夜色沉沉,清朽门后山的竹林在风里沙沙作响。
贺兼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转着那把折扇,眼神却望着远处的山影,像是在看一场早已散场的旧梦。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跟着云清君屁股后面跑的小师弟。
“清君,等等我!”少年贺兼背着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云清君回头,眉眼清冷,却还是停下脚步:“跑这么慢,还想跟我一起下山历练?”
“我……我会练快的!”贺兼咬了咬唇,眼神里满是倔强。
云清君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水袋递过去:“喝吧。”
贺兼接过水袋,喝了一口,耳尖却悄悄红了。
那时的他,不懂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只要能和云清君在一起,哪怕只是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都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可他不敢说。
云清君是门中最出色的弟子,天赋卓绝,性格清冷,像高岭之花。而他……只是个资质平平、拼命追赶的小师弟。
“清君,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一直在一起啊?”一次夜里,贺兼躺在篝火旁,装作随意地问。
云清君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傻话。人各有志,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路。”
贺兼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树枝。
后来,朝阳门来人,提出要收他为徒,说那里有更好的资源,能让他更快成长。
他犹豫了很久。
离开,就意味着和云清君分开。可留下,他永远只能做那个追在后面的小师弟。
“你要走吗?”分别前,云清君问。
贺兼低着头,声音轻得像风:“……我想变得更强。”
云清君沉默了片刻,只道:“好。”
那一刻,贺兼想说很多话——想说他不想走,想说他其实……喜欢他。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多年后,他终于站在了和云清君并肩的位置,却发现,两人之间早已隔了太多的时光和误会。
“清君。”贺兼轻声呢喃,“当年我不敢说的,现在……我想补回来。”
他站起身,望向清朽门的方向,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竹叶摩挲的轻响。
云清君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只早已凉透的桂花糕。
糕点的香气早已散尽,只剩下一点干涩的甜腻。可他没有放手,像是握着一段已经褪色的记忆。
他冷笑了一声,笑意却比窗外的夜风还凉。
——当年,他其实早就看出来贺兼资质不差。
那孩子性子跳脱,剑招总是快而不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云清君便亲手为他打磨剑招,一招一式,反复拆解,直到贺兼能在他手下走过二十招。
为了护着他,云清君替他挡下一次又一次的责罚——无论是练剑迟到,还是在比试中失手伤了同门,他都在长老面前据理力争,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他以为——这样的心意,贺兼会懂。
他甚至想过,等贺兼再沉稳些,就把自己的佩剑传给对方,带他一起下山历练,并肩行遍江湖。
可朝阳门来人的那天,一切都碎了。
贺兼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想变得更强。”
那一刻,云清君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捶了一下。
——变强?难道留在他身边,就不能变强?
他想问,却没有开口。只是淡淡一句:“你要走吗?”
贺兼没有看他,只说:“是。”
云清君没再挽留。
可那一晚,他一个人在竹林里练剑到天亮。剑风凌厉得将周围的竹子削断了一片,竹屑纷飞,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他生气,不是因为贺兼要去追求更好的未来。
而是因为——在贺兼的选择里,没有他。
多年后,贺兼回来了。
笑得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说什么“想补回来”。
云清君合上眼,指尖微微收紧。
当年,他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风吹过竹林,竹叶簌簌落下,可贺兼没有回头。
清晨的书房,光线透过纸窗,落在案几上。
云清君正翻着一卷旧册,指尖在书页上缓缓划过,神情淡然。
“清君。”
贺兼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清君连眼皮都没抬:“出去。”
贺兼却没有退,反而走近几步,将一盒新的桂花糕放在案上:“还热的。”
云清君的手指顿了顿,却很快恢复平静:“拿走。”
贺兼看着他,缓缓开口:“清君,我……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我不想听。”云清君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当年是我错了。”贺兼的声音低下来,“我以为变强才能配得上你,可我没想到……”
“够了。”云清君终于抬眼,目光冷冽,“贺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贺兼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满是悔意:“我想补回来。我想留在你身边——不是作为谁的影子,而是……”
“而是什么?”云清君的语气像是在逼问,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贺兼深吸一口气:“而是作为你的……伴侣。”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云清君的手指在书页上攥紧,指节泛白,可他的表情依旧冰冷:“贺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贺兼的喉结滚了滚,却没有退缩:“清君,我知道你在生气。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云清君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近得能看清彼此的呼吸。
“贺兼。”他一字一顿,“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需要你的喜欢。你走吧。”
贺兼看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孔,心里忽然涌上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那是当年云清君看着他离开时的眼神。
原来,被留在原地的滋味,是这样的。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清君转身回到案前,不再看他:“出去。”
贺兼站在原地,许久,才低声道:“好。”
脚步声渐行渐远。
书房里,云清君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像是被什么钝器反复敲击——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那盒桂花糕,指尖缓缓伸过去,又猛地收回。
——他不能。
天刚蒙蒙亮,朝阳门后山的墙头,有个黑影正猫着腰准备翻过去。
“你在做什么?”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严珩一个激灵,差点从墙上掉下去,回头一看——
贺兼正倚在树下,手里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师、师尊?”严珩讪讪地从墙上跳下来,“我……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贺兼挑了挑眉:“透气要翻到清朽门去?”
严珩被戳穿,耳尖有点红,硬着头皮道:“我……我去找宥鲤。”
贺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走吧。”
“啊?”严珩一愣。
“陪我走走。”贺兼转身,沿着林间小道慢悠悠地往前走。
严珩赶紧跟上,心里却七上八下。
两人走到一处竹林前,贺兼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晨雾,缓缓开口:“你喜欢那小子?”
严珩被问得猝不及防,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贺兼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那你比我当年有勇气。”
严珩不解地看着他:“师尊……您也有过喜欢的人?”
贺兼没有回答,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严珩犹豫了,“我怕他拒绝,也怕……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贺兼的眼神沉了下去,像是在回忆什么。
“有些话,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严珩,喜欢一个人,就去追。别怕被拒绝,也别怕丢脸。”
严珩低声道:“可万一……连朋友都做不成呢?”
贺兼转过头,看着他,目光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至少你不会后悔。”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严珩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别和我一样,留遗憾。”
严珩怔住了,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尊。”
贺兼拍了拍他的肩,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去吧,翻墙记得轻点,别又被逮住。”
严珩笑了,转身朝清朽门的方向跑去。
贺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这一次,不会有人像当年的他一样,站在原地,等不到回头。
清晨的清朽门,雾气还没散尽。
严珩小心翼翼地翻进后院,正想往宥鲤的房间摸去,就听见一个冷得能结冰的声音——
“站住。”
他僵在原地,缓缓回头,看见云清君正站在廊下,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目光冷得像初冬的霜。
“云……云清君。”严珩干笑两声,“早啊。”
云清君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你从哪儿来?”
“我……我从那边来。”严珩胡乱指了个方向。
“那边是后山。”云清君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你是来采药的?”
“对!对,我就是来采药的。”严珩赶紧点头,“听说清朽门后山草药多,我——”
“这是禁药区。”云清君打断他,“而且你手里什么都没拿。”
严珩:“……”
气氛瞬间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云清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早上刚被贺兼气得心口发疼,这会儿又来个小鬼瞎编借口,真是火上浇油。
“出去。”他吐出两个字。
“我——”
“出去。”云清君的声音冷得像是在下达命令,不容置疑。
严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点头:“好,好,我马上走。”
他转身就走,却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小声道:“那个……宥鲤在吗?”
云清君抬眼,眼神冷得像刀:“你再问一句试试。”
严珩打了个寒战,一溜烟跑了。
廊下,云清君缓缓放下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贺兼,还有他的徒弟,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