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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泛黄的古籍 ...

  •   第七章泛黄的古籍

      岚江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白板上的线索图又添上了新的分支。张贵山的照片被钉在中心,延伸出的箭头连接着“氟硝 西泮来源(待查)”、“‘锁火纹’民俗来源”、“慈济庵工匠班子(待查)”、“二十年前山火(关联?)”,以及最新增加的——“‘云隐民间文化研究会’(已解散)”、“民俗学者:顾怀山(已故)”。

      秦峥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沈清墨昨夜发来的备忘录和导师提供的资料摘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所有信息点。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都说说,手头有什么进展。”他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但依然沉稳有力。

      林薇率先汇报,她换了利落的执勤服,马尾束得一丝不苟:“我和建国查了那个‘吉祥壁画工艺厂’的旧档。厂子九八年就倒闭了,工人四散。我们找到了两个还在世的老工人,其中一个对张贵山有印象,说他当年在厂里就是闷头干活,手艺一般,但特别喜欢打听厂里老师傅那些画老符、辟邪的土办法。还提到,大概在张贵山离家出走前一年左右,好像有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外地人来厂里找过老师傅,说是‘采风’,收集民间绘画资料,跟张贵山也聊过几句。但具体样貌,老工人记不清了,只说像个‘文化人’。”

      “文化人……民俗学者?”秦峥看向赵建国。

      赵建国推了推眼镜,调出电脑里的资料投影到屏幕上:“结合沈医生导师提供的线索,我查了‘云隐民间文化研究会’。这个研究会成立于八十年代初,九十年代末因经费和人员问题解散。主要成员是一些本地文化馆退休干部、中学历史老师,还有少数对民俗感兴趣的外来学者。他们的活动范围确实涵盖望川、苍岭、古潭这一带山区,出版过几本内部交流的民俗资料汇编,其中一本叫《云隐北山巫傩遗存考略》。”

      他放大了一张模糊的封面照片,继续道:“编著者之一,就是顾怀山。根据有限的档案记录,顾怀山,男,出生于1955年,原籍外省,八十年代中后期作为‘文化支援’人员来到云隐省,在县文化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对本地巫傩文化、特别是与自然灾害(火灾、地震)相关的禳解仪式有浓厚兴趣。研究会解散后,他好像就离开了云隐省,具体去向不明。大约五年前,其家人向原单位通报其病逝。”

      “病逝?”秦峥皱眉。

      “嗯,记录上是这么写的,但具体什么病,在哪里去世,没有详细记载。”赵建国操作着电脑,“我尝试在网络和学术数据库搜索顾怀山的公开发表物,很少,基本都是研究会的内部资料。但他好像在一些更小范围的、非正式的交流中比较活跃。我在一个非常冷门、现在已经关闭的地方文化论坛的缓存数据里,找到了一些疑似他发言的片段,讨论内容……偏向于对某些‘濒危仪式’的‘实操性记录’和‘价值再评估’,用词有点模糊,但感觉不是纯粹的学术研究角度。”

      沈清墨坐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安静地听着。当听到“实操性记录”和“价值再评估”时,她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与幕后“递刀人”引导、利用张贵山的模式,在逻辑上隐隐契合——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寻找合适的“执行者”,并为其提供理论和方法的依据。

      “能找到顾怀山在云隐省期间的具体住址、接触过的人吗?特别是他离开前那段时间。”秦峥问。

      “正在查,但年代久远,很多记录缺失。他当时住在县文化馆的宿舍,人际关系似乎比较简单,除了研究会成员,就是一些他下乡采风时接触的村民、匠人。”赵建国回答。

      雷大力接着汇报:“我和周哥这边,继续深挖张贵山的社会关系。这老小子离家后,基本就是个流浪汉,偶尔在周边县市打点零工,住桥洞、废弃屋。但有几个时间点,他似乎短暂地‘稳定’过。一次是大概十年前,在古潭县一个偏远村子帮人看过一段时间山林,那村子就在红砂坑山后。另一次是大概五年前,在苍岭县一个私人办的、很小的‘民俗展览室’做过几个月看门人兼杂工,那展览室没开多久就关了。”

      “民俗展览室?”秦峥和沈清墨同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老板是个外地人,据说也是搞文化收藏的,展览室主要摆些旧农具、老家具、还有一点据说有年头的符纸、面具之类。张贵山在那里期间,吃住都在展览室后面一个小屋里。”雷大力翻了翻笔记本,“展览室关门后,老板就走了,张贵山又恢复了流浪。我们正在想办法找那个老板的联系方式,但很难,当时就没正规注册。”

      “那个展览室里,有没有可能接触到……顾怀山的研究资料?或者,那个老板,会不会就是顾怀山本人,或者与他有关的人?”林薇猜测。

      “时间点对得上。”周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顾怀山‘病逝’是五年前左右。如果他没死,或者他的‘遗产’被人接手,利用一个偏僻小县的临时展览室作为据点,收集、展示甚至‘筛选’合适的对象,不是不可能。张贵山有相关家庭背景,精神不稳定,容易操控,正是理想的‘种子’。”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这个推测将许多散乱的线索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更清晰、也更阴冷的轮廓:一个可能假死或隐姓埋名的民俗学者(或他的追随者),以研究或收藏为名,长期在偏远山区活动,筛选并潜移默化地影响像张贵山这样有特定背景和倾向的边缘人,最终诱导其走向疯狂的仪式性犯罪。

      “重点查那个民俗展览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老板的信息。”秦峥下达指令,“同时,赵建国,你尝试复原顾怀山的所有学术交流轨迹,特别是非正式的部分,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弟子’或关系密切的合作者。林薇,你跟进工匠班子那条线,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给慈济庵修复壁画的具体人员,问问他们有没有接触过类似顾怀山这样的人。”

      “是!”几人齐声应道。

      秦峥看向沈清墨:“沈医生,物证方面,尤其是张贵山那些老照片,还有从红砂坑带回来的所有物品,有没有新的发现?”

      沈清墨打开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整理好的图片和初步分析报告。“张贵山的那几张老照片,经过高精度扫描和图像增强处理,那张山村合影中部分人物的面部轮廓有所显现。”她将几张打印出来的增强图像分发给众人,“我请省厅人像比对专家协助,与公安系统内一些陈年档案(包括失踪人口、部分户籍老底卡)进行了初步比对。目前有一个发现:合影中站在后排边缘的一个年轻男子,与苍岭县一份二十多年前的、因山火失踪人员名单中某个青年的早期证件照,有较高的相似度。”

      她指向其中一张增强图:“这个人,名叫李茂才,当年二十二岁,是苍岭县青石坳村人。二十五年前,青石坳村发生山火,伤亡惨重,李茂才失踪,至今未找到遗体,列为失踪人口。”

      青石坳村!这个地名让沈清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记忆中那场吞噬了“童养媳”身份和许多村民的大火,地点就在苍岭县的山区,具体村落名称早已模糊,但此刻被骤然唤醒。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尖却微微收紧了手中的报告纸。

      “又是山火……”林薇吸了口气,“张贵山怎么会有青石坳村火灾失踪者的合影?他父亲那个小傩班,难道和青石坳村有关?”

      “有可能。”秦峥眼神深邃,“查一下张贵山父亲张老栓的活动范围,以及青石坳村当年山火的具体情况,有没有什么特殊传闻,尤其是……是否举行过什么禳解仪式。”

      周伟点点头:“这事我去办,青石坳那边还有几个老人,应该知道点旧事。”

      沈清墨接着汇报:“另外,在红砂坑洞穴中,除了之前发现的绳索、柴刀、药瓶等,我在勘察那个堆放鞋子的符阵边缘时,发现了几片非常不起眼的、被泥土半掩的碎纸屑,当时环境昏暗未及细查。带回实验室后,经仔细拼合和软化处理,发现是几页从一本旧笔记本或书上撕下来的残页,纸质脆黄,上面有手写的字迹和简单的符纹草图。”

      她展示了几张放大的照片。残页上的字迹工整而略显古板,是钢笔书写,内容涉及对“锁火纹”几种变体的“效力比较”和“施用条件”的讨论,甚至提到了“生祭方位与地脉走向之关联”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笔迹与张贵山那本疯癫的笔记本截然不同,显得冷静甚至“学术化”。而符纹草图的画法,也比张贵山刻在石头上的要规范、精细得多。

      “这不像张贵山能写出来的东西。”赵建国立刻判断,“更像是一个研究者或学习者的笔记。会不会是顾怀山的?或者是他给张贵山的‘教材’?”

      “需要笔迹鉴定。”沈清墨道,“我已经将这些残页样本与能够找到的、顾怀山在研究会内部刊物上的签名页扫描件进行了初步比对。由于样本太少且模糊,不能完全肯定,但某些书写习惯特征存在相似之处。建议寻找更多顾怀山的笔迹样本进行比对。”

      秦峥立刻对赵建国说:“联系文化馆、档案馆,尽可能调取顾怀山当年手写的文稿、报告、甚至借书卡签名。同时,让技术部门对这几页残纸进行更全面的检验,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汗渍等生物检材。”

      “明白。”

      会议结束时,秦峥叫住了沈清墨。“沈医生,青石坳村……你似乎对这个地名有反应?”他的观察力极其敏锐。

      沈清墨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阳光从侧面照进走廊,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我幼时所在的孤儿院,接收过不少来自周边山区的孩子,其中可能有青石坳村的。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她给出了一个合理且无法证伪的解释。前世医生的记忆与今世法医的身份,是她最深的秘密,也是她所有专业能力的源头,绝不能泄露。

      秦峥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点了点头,没有深究。“接下来调查可能会更深入山区,条件会更艰苦。你这边……”

      “我没问题。”沈清墨打断他,语气肯定,“工作所需,随时可以出发。”

      秦峥注视了她两秒,说:“好。保持联系。”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办公室,背影挺拔,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沈清墨回到鉴定中心自己的临时办公桌,并未立刻投入工作。她打开电脑,在内部资料库中,调取了当年关于青石坳村山火的、极其简略的事故报告电子档。报告只有寥寥数行:时间、地点、伤亡失踪人数(死亡十一人,失踪三人,其中包括李茂才)、初步判断为祭典用火不慎引发……与她记忆中那片火海的时间点大致吻合。

      祭典……又是祭典。

      她闭上眼睛,试图从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打捞更多细节。浓烟、炙热、哭喊、被拖拽的窒息感……还有,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有节奏的吟唱声,混合在噼啪的燃烧声中?她无法确定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后来噩梦的混淆。

      但“祭典”和“火灾”的关联,在此案中反复出现,绝非巧合。

      她再次点开顾怀山的资料。这个似乎对火灾相关的禳解仪式有着异乎寻常兴趣的学者,他研究的终点是什么?仅仅是学术好奇?还是某种更偏执的追寻?

      手机响起,是林薇。“沈医生,没打扰你吧?我和建国这边有点发现,关于那个壁画工匠班子的。我们找到了当年介绍工匠去慈济庵的那个老居间,他说那班子领头的是个姓吴的老师傅,手艺不错,但脾气怪,不喜欢人多问。最重要的是,老居间说,吴师傅好像跟一个‘文化人’走得挺近,那‘文化人’还去工地上看过,对壁画上的老图案问东问西,好像还给了吴师傅一本破书做参考。老居间形容那‘文化人’,戴眼镜,瘦高个,说话文绉绉的……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顾怀山?”

      “有那位吴师傅现在的下落吗?”沈清墨问。

      “老居间说吴师傅后来回了老家,就在苍岭县下面的一个镇子。我们正准备过去找。”林薇语气兴奋,“沈医生,你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物证线索!”

      沈清墨看了一眼手头正在进行的几个毒理定量分析实验,它们需要连续监测,暂时无法离开。“我这边实验走不开。你们先去,保持联系。如果发现任何可疑的书籍、笔记、颜料样本等,请务必完整保存并记录原始状态,带回检验。”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林薇干劲十足地挂了电话。

      沈清墨放下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仪器屏幕和数据流。然而,思绪的一角,却始终萦绕着青石坳、顾怀山、还有那场改变了她这具身体命运的山火。

      她有种预感,随着调查逼近核心,那些被时间尘封的惨剧与妄念,将会如同矿坑深处涌出的硫磺气息,越来越浓烈地弥漫开来。

      而她,既是为今时今日枉死者寻求公道的法医,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那场旧日火灾的幽灵见证者。

      两种身份,如同冰面下的两条暗流,正被同一股力量牵引着,缓缓交汇。

      实验仪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一个分析周期结束。沈清墨收敛心神,开始记录数据。无论前方是什么,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中的证据,和那颗只为真相跳动的心。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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