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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墨香里的决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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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晨光带着初冬的凉意,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书桌上。刘沐柠把那幅“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的书法作品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装进画筒里。宣纸的边缘已经被她摩挲得有些发软,墨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冷空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手机屏幕亮着,是于沐晴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们在文化馆门口等你,别迟到!】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校服领口,又把吴薇借她的那本敦煌画册塞进帆布包——不是为了看,只是觉得带着它,心里会踏实些。出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线下,她看到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背着画筒,像背着一整个秋天的期待。
市文化馆坐落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灰墙黛瓦,门口的石狮子前摆着两盆正开得热烈的三角梅。于沐晴正踮着脚在门口张望,军绿色的外套上沾着点露水;丁念澄抱着相机站在她旁边,手指紧张地绞着相机背带;王澄柚则靠在墙上,手里捏着一个速写本,不知道在画什么。
“沐柠!这里!”于沐晴挥着胳膊大喊,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亮。
刘沐柠跑过去,帆布包上的金属拉链叮当作响:“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没事,”丁念澄赶紧把相机举起来,“快站好,我给你拍张照,就当赛前纪念。”
刘沐柠站在文化馆门口,身后是斑驳的灰墙和鲜红的三角梅,画筒斜挎在肩上,嘴角带着点拘谨的笑。丁念澄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这个瞬间定格在相机里。
“王澄柚,你哥来了吗?”于沐晴探头往巷子里看。
“在里面呢,”王澄柚合上书,“他说先去帮我们占个前排的位置。”
走进文化馆,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扑面而来。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抱着画板的,有拎着乐器盒的,还有像她一样背着画筒的,说话声嗡嗡地在高大的穹顶下回荡。王澄宇站在二楼的栏杆旁朝她们挥手,灰色的毛衣袖口沾着点油彩,应该是刚从画室赶来。
“这边,”王澄宇领着她们往二楼的展厅走,“决赛在展厅里举行,评委就坐在那边的长桌后。”他指着展厅尽头的一排红木桌椅,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围坐在一起说话,手里都捧着搪瓷杯。
刘沐柠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心微微出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画册,指尖触到粗糙的封面,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别紧张,”王澄宇看出她的局促,笑着说,“评委都很随和,就是看看作品的整体感觉。你那幅字我看过,比去年的金奖作品有灵气。”
“真的吗?”于沐晴眼睛一亮,“那我们沐柠肯定能拿奖!”
丁念澄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小声说:“我刚才看到吴老师了,她在那边和评委说话呢。”
刘沐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吴薇站在评委席旁,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正和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交谈。晨光透过展厅的高窗落在她身上,让她在喧闹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安静。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吴薇转过头,朝她笑了笑,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吴老师怎么也来了?”刘沐柠有点惊讶。
“她托我哥帮忙联系的评委,”王澄柚在旁边小声说,“说想让你多学点东西。”
刘沐柠心里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吴薇帮她改语法、借她画册、提醒她比赛时间,原来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关心,背后都藏着这样细致的心思。
“请各位参赛选手把作品送到展示区登记。”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王澄宇拍了拍刘沐柠的肩膀:“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刘沐柠深吸一口气,抱着画筒走向登记处。排队的时候,她看到旁边一位男生正展开自己的作品,写的是“宁静致远”,笔锋沉稳,看得出来练了很多年。她的手心又开始出汗,忍不住想:自己的字是不是还是太稚嫩了?
“下一位。”登记处的老师喊道。
刘沐柠走上前,把作品递过去。老师接过画筒,抽出宣纸展开,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半晌,抬头看了她一眼:“高一学生?”
“嗯。”她点点头。
“字不错,有股少年气。”老师在登记表上写下她的名字,指了指旁边的展示架,“挂在那边吧,37号位置。”
刘沐柠小心地把作品挂在展示架上,刚转身,就看到吴薇走了过来。“怎么样?紧张吗?”她笑着问,手里还拿着一杯热奶茶,递到刘沐柠手里,“刚买的,暖暖手。”
奶茶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刘沐柠的手指不那么凉了:“有点紧张,刚才看到别人的作品,写得都好好。”
“你的也很好,”吴薇看着她的作品,语气很认真,“评委刚才还问我,这字里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我说大概是经常跑步,浑身是力气吧。”
刘沐柠被逗笑了,心里的紧张感散去不少:“吴老师您别取笑我了。”
“我说真的,”吴薇指着“登”字的长撇,“你看这个笔画,像不像你冲线时往前探身的样子?有股往前闯的劲儿,这是很多成年人都写不出来的。”
这时,于沐晴和丁念澄也跑了过来,丁念澄举着相机不停地按快门:“沐柠你的字挂在这儿真好看!比旁边那个‘宁静致远’有精神多了!”
于沐晴则在一旁数着展示架:“天哪,居然有五十多个人参赛!沐柠你要是拿了奖,可得请我们吃大餐!”
“先看比赛吧。”吴薇笑着拍了拍于沐晴的肩膀,“评委要开始点评了。”
几位评委慢悠悠地走到展示架前,为首的正是刚才和吴薇说话的戴眼镜老先生。他走到刘沐柠的作品前,停下脚步,手里的放大镜在“迹”字上停留了半晌。
“这字是哪个孩子写的?”老先生的声音洪亮,带着点沙哑。
刘沐柠赶紧上前一步:“是我写的,爷爷。”
“高一?”老先生抬眼看她,“练了几年?”
“五年了,”刘沐柠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
“嗯,有点底子,”老先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就是太急了,你看这个‘胜’字,笔画太挤,像赶路的人,忘了停下来看看风景。”
刘沐柠心里一紧,想起王澄宇说的“有轻有重才稳”,原来自己还是没改过来。
“但这股气是好的,”老先生话锋一转,指着整幅字的布局,“‘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少年人就该有这股子气,总比写得死气沉沉强。”他看向吴薇,“小吴,这是你的学生?”
“是的,李老师。”吴薇点头。
“好好教,是块料子。”李老先生说完,又慢悠悠地走向下一幅作品。
于沐晴凑到刘沐柠耳边:“他刚才是不是夸你了?我听着像夸你了!”
丁念澄也点头:“肯定是夸你了,你看他跟吴老师说‘好好教’呢!”
王澄柚从速写本上抬起头:“我哥说,李老师很少夸人,他刚才那句‘有股气’,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刘沐柠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忽然不那么在意输赢了。就像老先生说的,重要的不是写得多完美,而是字里有没有那股属于自己的气。她想起自己跑步时的畅快,想起帮丁念澄改单词时的认真,想起和于沐晴她们一起回家的热闹,这些大概就是自己字里的“气”吧。
评委点评结束后,工作人员开始统计分数。大厅里的人都聚在公告栏前,交头接耳地猜测着结果。刘沐柠反而不那么紧张了,她和于沐晴她们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听王澄宇讲评委们的趣事——比如李老先生最讨厌有人把“之”字写得像蚯蚓,比如那位穿旗袍的女评委年轻时是跳芭蕾的,所以特别看重字的线条感。
“你们知道吗,”王澄宇忽然压低声音,“吴老师为了让李老先生来看你的作品,特意把她爷爷当年的书法拓片带来了。李老先生和她爷爷是旧识,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才多留了会儿。”
刘沐柠愣住了,转头看向站在公告栏旁的吴薇。她正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原来她做的,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结果出来了!”人群里有人喊道。
大家立刻涌了上去,于沐晴拉着刘沐柠往前挤,丁念澄举着相机紧随其后,王澄柚则皱着眉在后面护着她们,生怕被人撞到。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刘沐柠踮着脚,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自己的名字。
“找到了!”于沐晴指着一行字大喊,“刘沐柠,二等奖!”
丁念澄的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公告栏上的名字。王澄柚的嘴角也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刘沐柠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却又有点想哭——不是因为拿了奖,而是因为这一路上,有那么多人陪着她。
领完奖状和奖品,已经是中午了。阳光透过文化馆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吴薇走过来,手里拿着她的作品:“恭喜你,二等奖已经很厉害了。”
“谢谢吴老师,”刘沐柠接过作品,认真地说,“如果不是您,我可能连初赛都过不了。”
“是你自己有天赋,”吴薇笑着说,“我只是推了你一把。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玉色的毛笔,笔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我爷爷留下来的,他说写楷书用这个最好,送给你。”
刘沐柠愣住了,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吴薇把锦盒塞进她手里,“笔只有被经常用着,才有意义。总放在盒子里,会生锈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庆祝你获奖的礼物。”
于沐晴在旁边起哄:“沐柠快收下吧!这可是吴老师的心意!”
走出文化馆时,巷子里的阳光正好。于沐晴举着刘沐柠的奖状,像举着面旗帜,一路喊着“我们沐柠得奖啦”;丁念澄在旁边不停地拍照片,说要做成相册留纪念;王澄柚则和她哥走在后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沐柠走在中间,手里捧着那个装着毛笔的锦盒,感觉沉甸甸的。她转头看向吴薇,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金粉。“吴老师,”她忽然说,“周末您有空吗?我想请您和大家去我家吃饭,我爸妈回来了,说想谢谢您照顾我。”
吴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巷口的银杏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为她们鼓掌。刘沐柠看着手里的奖状,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伙伴,看着不远处吴薇温和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不会太冷了。那些曾经需要自己扛着的孤单和不安,那些藏在课本和单词表里的迷茫,都在这一路的陪伴里,慢慢变成了温暖的光。
她低头摸了摸锦盒里的毛笔,仿佛能感受到笔尖传来的温度。或许成长就是这样,有人教会你知识,有人陪着你奔跑,有人在你紧张时递上一杯热奶茶,有人把珍贵的东西交到你手里,说“好好用着”。而你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温暖,像写下那个“登”字的长撇一样,勇敢地往前闯。
风穿过巷子,带着墨香和阳光的味道,往更远的地方吹去。刘沐柠的脚步轻快起来,和大家一起,朝着巷口的光亮处走去。那里有等待她们的午餐,有即将开始的新一周,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