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仓帽

2、课桌上的字迹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刚歇，于沐晴就抱着英语课本凑到刘沐柠桌前，下巴搁在摞起的练习册上，眼睛瞪得溜圆：“沐柠，昨天吴老师给你开小灶，效果咋样？今天早读抽查单词，我感觉你念得比录音机还标准！”
　　刘沐柠正用红笔在单词表上做标记，闻言抬笔笑了笑：“吴老师讲得细，把从句里那些弯弯绕绕拆解开，就好记多了。”
　　“拆解开？”丁念澄从眼镜片后探出头，手里的笔悬在笔记本上空，“是不是像……像把复杂的拼图拆开，一块一块看清楚？”
　　“差不多是这意思。”刘沐柠点头，顺手把自己的语法笔记推过去，“你看这里，吴老师画的结构图，先行词、关系词标得清清楚楚，比死记规则管用。”
　　丁念澄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指尖轻轻点着那些彩色标注的线条，小声惊叹：“哇，吴老师连这个都画给你看？她的字好秀气啊，像字帖上的。”
　　“可不是嘛，”于沐晴凑过去抢着看，“我妈总说我写字像鸡爪刨的，回头得让吴老师给我也开个书法小灶！”
　　“你先把英语单词背明白再说。”王澄柚不知何时从后排走了过来，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说话时嘴角还沾着点面包屑，“刚才赵老师在走廊念叨，说昨天的数学作业，咱们班错得最多的就是你。”
　　于沐晴立刻瞪圆了眼睛：“王澄柚你少打小报告！我那是算错数，又不是不会！”她转头拽住刘沐柠的胳膊，“沐柠，你数学好，下午自习课给我讲讲呗？就最后一道大题，我看了半天没看懂。”
　　刘沐柠刚要答应，上课铃响了。这节是吴薇的英语课，她抱着课本走进教室时，目光在刘沐柠桌上停顿了半秒——那本摊开的语法笔记正放在桌角，上面的结构图旁还标注着几行娟秀的小字，显然是吴薇昨天补充的。
　　“昨天留的阅读理解，大家都看完了吗？”吴薇把课本放在讲台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第三篇有点难度，我们请同学来读一段，再说说大意。”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多数人都低着头，假装认真看课本。于沐晴用胳膊肘碰了碰刘沐柠，挤眉弄眼地朝丁念澄努嘴——丁念澄的脸已经开始发红，手指紧紧攥着课本边缘。
　　“丁念澄，你来吧。”吴薇的声音温和得像羽毛，“从第二段开始读，慢慢读，不用急。”
　　丁念澄猛地抬起头，眼镜差点滑下来，她慌忙扶了扶，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站起来。“Many tourists... prefer... visiting... historical... sites...”她读得磕磕绊绊，每个单词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读到长句时更是卡了好几次壳，额头上很快沁出了细汗。
　　于沐晴在下面急得直跺脚，王澄柚也皱起了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刘沐柠悄悄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单词的音标，推到丁念澄能看到的角度。
　　丁念澄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稍微稳了些：“They think... these places... can help them... understand... the local culture...”
　　“很好，”吴薇等她读完，笑着鼓掌，“比昨天进步多了，发音也更自信了。那这段讲了什么呢？”
　　丁念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又卡住了。于沐晴忍不住在下面小声提示：“游客……喜欢……历史景点……”
　　“于沐晴，”吴薇的目光转过去，语气依旧温和，“让念澄自己说，好吗？”
　　于沐晴吐了吐舌头，赶紧坐直了。丁念澄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小声说：“这段说……游客喜欢去历史景点，因为……因为能了解当地的文化。”
　　“非常准确！”吴薇笑着点头，“坐下吧，下次试着更大声一点，你说得很好。”
　　丁念澄坐下时，后背都湿透了，但嘴角却悄悄扬起了一点弧度，偷偷对刘沐柠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课讲到一半，吴薇让大家分组练习对话，模拟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场景。刘沐柠和丁念澄一组，于沐晴非要凑过来，拉着王澄柚也加入了。
　　“我来当客人，”于沐晴抢着说，故意捏着嗓子装成外国游客，“Hello, I have a reservation.”
　　丁念澄紧张地攥着课本：“Hello... your name, please?”
　　“Lily.”于沐晴憋着笑，“I booked a double room last week.”
　　“Double room... yes...”丁念澄翻着课本找句型，脸又开始发红。
　　“Here is my ID card.”刘沐柠适时递过自己的学生证，用英语说，“She reserved under the name of Lily, for three nights.”
　　“Thank you.”丁念澄赶紧接话，虽然还是有点结巴，但明显顺畅多了。
　　王澄柚在旁边看着，忽然插了一句：“What about breakfast? Is it included?”
　　于沐晴愣了一下，这超出了课本上的对话范围，她挠了挠头，求助似的看向刘沐柠。
　　“Breakfast is served from 7 to 9 a.m. in the dining hall,”刘沐柠流畅地接道，“Your room card can get you in.”
　　吴薇正好巡视到她们组旁，听到这里，笑着说：“刘沐柠补充得很好，实际工作中客人经常会问额外的问题，大家要多注意积累这类表达。”她看向王澄柚，“澄柚能想到问早餐，说明很有观察力，不错。”
　　王澄柚的耳朵微微发红，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手指却在桌角轻轻画着圈。
　　下课后，于沐晴趴在桌上哀嚎：“完了完了，我刚才肯定说错了十个地方！吴老师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笨蛋啊？”
　　“怎么会，”丁念澄难得主动安慰她，“你敢开口说就比我强，我刚才腿都在抖。”
　　“还是沐柠厉害，”于沐晴坐起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刘沐柠，“你英语这么好，以前是不是上过补习班啊？”
　　刘沐柠摇摇头：“没有，就是跟着课本学，我爸妈忙，没功夫管我这些。”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于沐晴随口问道，“昨天放学好像没看到有人来接你。”
　　刘沐柠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笔帽在练习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们是警察，经常加班。”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丁念澄惊讶地睁大眼睛：“警察？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抓坏人的？”
　　“差不多吧。”刘沐柠笑了笑，语气淡淡的，“有时候要出任务，好几天不回家。”
　　“那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丁念澄小声问，眼神里满是担忧。
　　“习惯了就好。”刘沐柠翻开下一页练习册，“小时候会怕黑，后来自己学着换灯泡，修水龙头，就不怕了。”
　　王澄柚突然开口：“我爸也经常不在家，他是货车司机，跑长途。”
　　大家都看向她，她却别过头，望着窗外：“我妈要上班，我放学就自己热剩饭吃，跟你差不多。”
　　于沐晴看着她们俩，突然一拍桌子：“那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吧！我家离学校不远，正好顺路！”她凑近刘沐柠，“你住哪？我看看顺不顺路。”
　　刘沐柠报了个小区名字，于沐晴立刻欢呼起来：“太巧了！我外婆就住那个小区旁边！以后放学我们一起走，路上还能背单词呢！”
　　丁念澄也跟着点头：“我家也在那附近，就是稍微绕一点路……”
　　“绕点路怕什么！”于沐晴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以后咱们四个就是‘放学小分队’！”
　　王澄柚虽然没说话，但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点弧度。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她们遇到了吴薇。她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吴老师好！”于沐晴率先打招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塑料袋。
　　吴薇笑着点头：“你们去吃饭啊？”她看了看刘沐柠，“昨天讲的语法，今天做题有没有觉得顺手点？”
　　“嗯，顺手多了，谢谢吴老师。”刘沐柠说。
　　“那就好，”吴薇把塑料袋往她们面前递了递，“刚买的肉包，还热乎着，你们要不要尝尝？”
　　于沐晴眼睛都亮了，但还是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去食堂吃就行，谢谢吴老师！”
　　丁念澄和王澄柚也连忙摇头。吴薇也不勉强，从里面拿出一个递给刘沐柠：“你拿着吧，看你早上好像没怎么吃早饭。”
　　刘沐柠愣了一下，想起早上匆匆啃了半块面包就去操场跑步，没想到被吴薇看见了。她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温热的塑料袋，心里也暖烘烘的：“谢谢吴老师。”
　　“不客气，快去吧，食堂该没位置了。”吴薇笑着摆摆手，转身往办公室走。
　　于沐晴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对刘沐柠说：“吴老师好像对你特别好哎，是不是因为你英语好？”
　　刘沐柠咬了一口包子，肉馅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可能是吧，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学生。”
　　“那我也要好好学英语！”于沐晴攥紧拳头，“争取下次吴老师也给我带包子！”
　　丁念澄和王澄柚都被她逗笑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跟着她们走向食堂。
　　下午自习课，刘沐柠正给于沐晴讲数学题，丁念澄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指着自己的笔记本：“沐柠，你看这个单词，我总记不住怎么拼。”
　　刘沐柠凑过去看，是“accommodation”，她拿起笔，在丁念澄的笔记本上写下单词，一边写一边说：“这个词可以拆开来记，ac-com-mo-da-tion，分三段，是不是好记点？”
　　“好像是哎！”丁念澄眼睛一亮，“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也是瞎琢磨的。”刘沐柠笑了笑，刚要坐回去，就看到吴薇从教室后门走进来，正朝她们这边看。
　　吴薇走过来，弯腰看了看丁念澄的笔记本：“这个拆分方法不错，念澄，你可以试试。”她又看向刘沐柠，“你很会找巧办法，以后可以多和同学分享分享。”
　　“嗯。”刘沐柠点点头。
　　吴薇巡视了一圈教室，走到刘沐柠桌前时，停下脚步，拿起她桌上的英语课本翻了翻。课本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不少自己画的思维导图。
　　“你的笔记做得很认真，”吴薇轻声说，“不过这里有个小错误，”她指着一个短语，“‘look forward to’后面应该接动名词，你写成原形了。”
　　刘沐柠赶紧拿过笔改正，脸颊有点发烫：“谢谢吴老师，我没注意。”
　　“没关系，学习就是在不断纠错中进步的。”吴薇把课本放回桌上，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刘沐柠的笔，“这支钢笔看着很旧了，是特意选的吗？”
　　那是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已经有些磨损，是刘沐柠小学时爸爸送的，她说练字顺手，就一直用到现在。“嗯，用习惯了。”
　　吴薇笑了笑：“写书法确实得用顺手的笔，改天有机会，真想看看你写的字。”
　　“我……我写得不好。”刘沐柠有点不好意思。
　　“别谦虚了，”吴薇站直身体，“下次班会有才艺展示，你可以露一手啊。”说完，她又继续往前走，留下刘沐柠愣在座位上，心里有点乱。
　　于沐晴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吴老师对你也太关注了吧？连你钢笔旧了都知道。”
　　“老师可能就是随便说说。”刘沐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有点不一样。以前的老师只会关心她的成绩，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用什么笔，更不会特意提起想看她写的字。
　　放学铃响时，于沐晴已经急不可耐地收拾好了书包：“快走快走，今天我请客，去校门口那家店买冰棒！”
　　丁念澄和王澄柚也跟着站起来，刘沐柠刚把笔记本放进书包，就看到吴薇站在教室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你们先走吧，我去去就来。”刘沐柠对她们说。
　　“是不是又要开小灶啊？”于沐晴挤了挤眼睛，“快去快回，我们在门口等你！”
　　刘沐柠走到教室门口，吴薇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英语作文模板，你拿去看看，说不定能用得上。”
　　“谢谢吴老师。”刘沐柠接过信封，指尖碰到老师的手指，温温的。
　　“里面还有几张书法比赛的报名表，”吴薇笑着说，“我看你对书法有兴趣，不妨试试？就算不拿奖，也能多交些朋友。”
　　刘沐柠捏着信封，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爸妈从来没管过她参加什么比赛，总说“你自己决定就好”，而眼前这位只认识了两天的老师，却记住了她随口提过的爱好，还特意找来了报名表。
　　“我……我考虑一下。”她小声说。
　　“好，不急。”吴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你的同学在等你呢。”
　　刘沐柠走出教学楼，看到于沐晴她们三个果然在门口等着，手里各举着一支冰棒。
　　“沐柠这里！”于沐晴朝她挥手。
　　她快步走过去，于沐晴立刻把一支绿豆冰棒塞到她手里：“刚买的，还没化呢。”
　　丁念澄看着她手里的信封：“吴老师又给你东西了？”
　　“嗯，一些作文模板，还有书法比赛的报名表。”刘沐柠剥开冰棒纸，咬了一口，甜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暖融融的。
　　“书法比赛？那你一定要参加啊！”丁念澄说，“你写得那么好。”
　　“就是，”于沐晴啃着冰棒，含糊不清地说，“拿个奖回来，给咱们班争光！”
　　王澄柚突然说：“我哥以前参加过市里的书法比赛，他说评委很看重章法，不光要字写得好，整体布局也很重要。”
　　刘沐柠惊讶地看着她：“你哥也练书法？”
　　“嗯，他是学国画的，书法是基本功。”王澄柚的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回头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技巧。”
　　“真的吗？太好了！”刘沐柠眼睛亮了起来。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四个刚认识不久的女生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的冰棒冒着白气，嘴里聊着课堂上的趣事，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路边桂花树的甜香。
　　刘沐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又抬头看了看身边说说笑笑的伙伴，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更温暖些。吴老师那藏在关心背后的善意，还有新朋友们叽叽喳喳的陪伴，像一层柔软的壳，悄悄裹住了她那颗习惯了独自扛事的心。
　　她咬了一口冰棒，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或许，这个高一，真的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