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仓帽

12、等待的温度

　　周一的晨光带着霜气，落在刘沐柠家的窗台上，结了层薄薄的白。她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擦着眼镜片——吴老师送的防雾喷雾很管用，镜片上再也没起过雾。抽屉里，那封背面写着字的信被压在语文课本下，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提醒着她爸妈还没回来。
　　书包里装着丁念澄帮她整理的英语笔记，字迹娟秀，重点用荧光笔标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于沐晴果然拎着半盆红烧肉来她家，还赖着陪她写作业到九点，临走时把她家冰箱塞得更满了，说“这是我妈给你留的，不许偷偷吃泡面”。
　　走到楼下，王澄柚已经等在单元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热包子：“我妈早上做的，肉馅的，你尝尝。”
　　刘沐柠接过包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谢谢阿姨。”
　　“我妈说你一个人吃饭肯定对付，”王澄柚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有点闷，“让我每天给你带点早饭。”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包子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刘沐柠咬了一口，肉汁溅在嘴角，忽然想起爸妈在时，也是这样早上给她塞个热包子，看着她咬第一口才肯转身去上班。
　　“你爸妈……有消息吗？”王澄柚忽然问。
　　刘沐柠摇摇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没，电话打不通。”
　　“我哥说，执行秘密任务时都这样，”王澄柚踢着路边的石子，“不能联系，怕暴露。”
　　“嗯。”刘沐柠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知道爸妈是警察，知道“秘密任务”意味着什么，可道理懂，担心却一点也没少。
　　到了教室，丁念澄已经坐在座位上，看到她进来，立刻把一杯热豆浆推过来：“刚买的，还热着。”她没戴眼镜的眼睛在晨光里亮闪闪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谢谢。”刘沐柠把豆浆握在手里，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
　　于沐晴踩着预备铃冲进来，书包往桌上一甩，就凑过来问：“沐柠沐柠，你爸妈有信儿吗？我爸说他们队里昨天有任务结束回来的，说不定你爸妈也快了！”
　　“还没有。”刘沐柠笑了笑，不想让她们担心。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吴薇走进教室，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刘沐柠身上。看到她手里握着热豆浆，嘴角还沾着点包子屑，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开始领读单词。
　　第三单元的单词已经快学完了，吴薇领读的声音清亮，像带着股穿透力，把教室里的沉闷都驱散了些。读到“heritage”时，她特意停顿了一下：“这个词我们说过，是‘遗产’的意思，既可以是物质的，比如古建筑，也可以是精神的，比如勇气、责任。”她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停在刘沐柠身上，“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勇气，对吗？”
　　刘沐柠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豆浆杯，低声跟着读：“heritage……”
　　课间时，丁念澄拿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给她看：“这是我昨天画的，你看像不像你家楼下的那棵梧桐树？”画上的梧桐树落满了雪，枝桠伸向天空，像在努力够着什么。
　　“像，”刘沐柠由衷地说，“比我看到的还好看。”
　　“等你爸妈回来，我再画一张你们三个人在树下的照片，”丁念澄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到时候你一定要穿那件红色的羽绒服，特别上镜。”
　　“好啊。”刘沐柠点头，心里的石头好像轻了点。
　　于沐晴则在旁边翻出手机，献宝似的给她看：“你看我找的笑话，超好笑！‘为什么数学书总是很忧郁？因为它有太多的问题！’哈哈哈哈……”
　　王澄柚白了她一眼：“冷死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刘沐柠看着她们，忽然觉得，等待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有热腾腾的早饭，有认真的笔记，有蹩脚的笑话，还有丁念澄画里的期待，这些琐碎的温暖像一根根线，把她心里的空洞一点点缝补起来。
　　下午的英语课讲的是“祈使句”，吴薇在黑板上写着：“Please keep quiet in the library.”“Don't touch the exhibits.”她边写边说：“祈使句用来表示请求或命令，语气有轻有重，但大多带着关心。比如妈妈说‘早点睡觉’，老师说‘认真听讲’，都是希望我们好。”
　　她忽然看向刘沐柠：“刘沐柠，你来造个句吧，用‘请’开头。”
　　刘沐柠站起来，想了想，轻声说：“Please come back safely.”（请平安回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于沐晴和丁念澄的眼圈都红了。吴薇的目光柔和下来，点了点头：“很好的句子，简单，却很有力量。”
　　放学时，吴薇叫住了刘沐柠：“今天别自己做饭了，跟我回家吃吧，我妈包了馄饨。”
　　“不用麻烦吴老师了，”刘沐柠赶紧摆手，“于沐晴说她妈让我去她家吃。”
　　“那让她也一起来，”吴薇笑了笑，“人多热闹。”
　　于沐晴和丁念澄一听，立刻欢呼起来。王澄柚本来要回家给哥哥送文件，也被于沐晴一把拉住：“一起去一起去，人多才好吃！”
　　吴薇的车坐不下四个人，最后决定于沐晴和丁念澄坐吴薇的车，刘沐柠和王澄柚步行跟在后面。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于沐晴在车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笑声透过车窗传出来，像一串跳跃的音符。
　　“吴老师人真好。”王澄柚忽然说。
　　“嗯。”刘沐柠点头，想起吴老师抽屉里那封还没拆开的信，心里忽然有点好奇，却又不敢问。
　　吴薇家的小区和刘沐柠家的很像，都是老楼，楼道里贴着各家孩子的奖状。吴妈妈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她们就笑着往屋里拉：“快进来快进来，馄饨刚下锅，再晚就烂了。”
　　客厅里飘着馄饨的香气，吴薇的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她们时放下报纸，慢悠悠地说：“这就是薇薇说的学生？个个都精神。”
　　馄饨是荠菜馅的，鲜得掉眉毛。于沐晴一口气吃了三碗，捧着肚子说：“奶奶包的馄饨比我妈做的好吃一百倍！”
　　吴妈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喜欢就常来，奶奶给你们包。”
　　丁念澄小口吃着，小声说：“奶奶，您能教我包吗？我想学会了给沐柠包。”
　　刘沐柠的眼眶一热，低下头假装喝汤，眼泪却掉进了碗里，咸咸的，和馄饨的鲜混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于沐晴和丁念澄走在前面，讨论着下次要让吴奶奶教她们做什么。刘沐柠和吴薇走在后面，路灯的光落在她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别太担心，”吴薇忽然说，“你爸妈那么爱你，肯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嗯。”刘沐柠点头，声音有点哽咽。
　　“那封信，”吴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不会打开的，就像你说的，等他们回来一起拆。但不管里面写了什么，我都会像他们一样照顾你，这是我能保证的。”
　　刘沐柠停下脚步，看着吴薇。路灯的光落在她的眼镜片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她忽然觉得，那封“未来很重要”的信里，或许藏着的就是这样的承诺——在爸妈回不来的日子里，有人替他们继续爱她。
　　“谢谢吴老师。”她小声说，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傻孩子。”吴薇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走到小区门口，刘沐柠回头看了看，吴薇还站在路灯下朝她挥手。她也挥了挥手，转身跑进楼道。
　　打开家门，客厅里空荡荡的，但她却没觉得害怕。餐桌上放着从吴奶奶家带回来的馄饨，还温着；书包里有丁念澄的笔记，于沐晴的笑话，王澄柚的包子；书桌上，吴老师送的笔记本翻开着，第一页的“Keep going”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她走到书桌前，从语文课本下拿出那封信，轻轻摩挲着背面的字迹。或许等待确实很难，但被这么多人的温暖包围着，好像也能慢慢熬过去。
　　刘沐柠把信放回原处，拿出英语笔记本，开始复习今天学的祈使句。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Please come back safely”，一笔一划，像在心里刻下一个虔诚的愿望。
　　窗外的月光很亮，落在笔记本上，像撒了层银粉。她知道，今晚爸妈还是不会回来，但明天早上，会有热包子等着她，会有伙伴们陪着她，会有吴老师在讲台上笑着说“Good morning”。
　　这些等待的温度，足够支撑着她，一天一天，耐心地等下去。直到那扇门被推开，直到爸妈熟悉的声音响起，直到那句“我们回来了”，穿过漫长的时光，落在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