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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虽然很难相信,但是那天她和曼德琳吃的点心比说的单词还多。

      两个人并排,一个斜斜歪着,腿散漫地伸出椅子,嘴上不停,一会儿翻一页书;一个一言不发地坐着,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她们俩竟然这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多小时。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伊斯特很有风度地率先站起来:“你先走吧,我把并起来的椅子搬回去。”

      曼德琳看着她:“……多谢。”

      “你话好少噢,”反正死不了,她顺从本心地调侃道,“陛下。”

      出乎意料的是,曼德琳像个未出阁的小姐一样,下意识地道了一声歉。

      “抱歉,”女人说完才意识到不太对,抿了抿唇,睫羽在琥珀色的眼睛上一闪而过,“……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别别,别吓我,”伊斯特笑出声来,“你为什么不换个没人的房间?这里以前是你家吧?”

      曼德琳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但是什么回答也没有。她刚刚进屋后把盘发解开了,此刻头微微垂着时,长长的红发也掩住了眉眼,只露出白皙的皮肤一角,叫人看不真切。

      一闪而过的是水光吗?

      “无意冒犯,你当我没问——”伊斯特见势不对,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吃酥饼来着?”

      「这个话题选得不太好。」系统点评。

      「滚吧你。」“我的意思是,这儿的点心应该没皇宫的好吃吧?难道其实这里更好?”

      系统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这个解释也很牵强。」

      曼德琳用手把鬓发撩到耳后,侧目看了她一眼;就算她刚刚有所失态,现在也看不出来了:“就不能是你邀请我了,我出于礼貌吃的?”

      “有道理!”伊斯特海豹鼓掌起来,“好聪明!”

      “……怪不得杰奎琳把你流放到这里来。”

      “邀请,邀请。”

      “好吧,邀请,”曼德琳顺着她改口,“那你要不要来?”

      “来什么?”

      “你不是说皇宫点心更好吃?”女人理所当然地一挑眉,“那你来尝尝吗?”

      系统在她脑子里连连应声,恨不得接管她的嘴答应下来,但伊斯特犹豫了一下:又要练剑,又要学手语(「谁让你学这个了啊!」系统惨叫道),她空闲时间都不够了。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

      “确实更好吃。”

      “但是可以抽出时间,”伊斯特改口道,“我怎么去啊?敲门说我找你吗?”

      曼德琳扶了扶额头。伊斯特这才发现她的红发带了点暖橘色调。正在她近距离观察对方头发的时候,女人往她手心里塞了个硬硬的牌子。

      “我的令牌。”曼德琳言简意赅地说,“进门出示这个,说你找我,哪天来都可以。”

      伊斯特盯着那个镶了红宝石的银制牌,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人。

      “……从哪变出来的?你衣服也没口袋啊?”

      曼德琳甚至都没费心回答这个抓不住重点的问题。

      “给了我你怎么办啊?”伊斯特揣进袖子之前确认了一下,“你今晚能——无意冒犯——回去吗?”

      女人短促地笑了一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回不去才好呢。”

      *

      伊斯特靠系统混过了大部分贵族小姐的日常,然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练剑上。

      第一个周末回去的时候,她手腕都抬不起来了,权当自己是个残疾人,勉强用半只手生活了好几天。等稍微康复一点,又接着回去练了。

      她就这么高强度练了小半个月。虽然两个人熟了不少,但洛兰特平时说话的时候风格还是没变,寒暄、称呼和委婉说辞一套不少,好像不称“您”就是他的极限了。

      不过指导的时候,总是简洁而具体的祈使句:

      “手腕再低一分。”

      “肩膀放松,别耸着。”

      “呼吸,出手的同时呼气。”

      “眼睛看前方,别盯着剑尖。”

      在单招学完之后,她开始连招。这时洛兰特会做她的陪练。木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啪”声。他的格挡总是恰到好处,轻巧地弹开她的剑,力量控制得精妙,既不伤人,又让她清晰感受到接触瞬间。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缓缓移动着。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阳光的味道,以及一种专注的宁静。每次微小的进步,每次眼神的交汇,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微不可察,却经久不散。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个平凡的午后,因这对招的琅琅轻响,而显得格外温暖、悠长。

      有一次不是练剑。

      那是个阴天,伊斯特提着个小篮子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走到树边,还没打招呼呢,感觉脸上凉凉的。她抬手一抹,好家伙,下雨了。

      伊斯特把沾着水珠的指尖在洛兰特面前晃了晃,后者愣了愣:“雨水?”

      “应该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们换个地方。”

      “好哦,我觉得那棵树密一点。”

      洛兰特刚刚说话时就在脱外衣,此刻手上动作都停了,从深蓝色布料里抬头看了她一眼:“啊?”

      伊斯特摸不着头脑:“不是吗?”

      “当然不是。”骑士长板着脸,伸出手,示意她把手里的篮子递过来。

      刚一接过篮子,他就把披风从后面一扬,盖住了伊斯特的头脸。

      “淋雨要感冒的,”洛兰特依旧板着脸,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她,“跟我去室内。”

      她被厚重的披风压得没话说,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到了屋檐内。伊斯特环顾四周,看见圆桌、椅子和装修简洁的墙壁:“这儿哪啊?”

      “议事厅。”洛兰特耐心解释道,为她拉开一张椅子,“平时骑士团会在这里开会,制定执行方略什么的。”

      “哇,国家大事,”伊斯特啧啧称奇,“那我进来没事吗?不会占用你们的地方吗?”

      “不用担心,今天北方邻国的女王来访,他们忙还来不及,不会有空来开会的。”

      “那你怎么在这里教我啊!”她后知后觉地一扭头,“……我占用帝国资源了吗?”

      “是你先来找我的,怎么能因为后发生的事耽误?”洛兰特温声说,“再者,今天护卫是平时的两倍,本来也用不上我。”

      伊斯特笑了:“那我们今天干嘛?聊天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洛兰特把篮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对着那串还沾着水珠的葡萄叹了口气,“摩根那小姐,真的不用费这个心。”

      “上门拜访还要拎礼物呢,没道理我一天一天地来找你什么都不带吧?”伊斯特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又不是我种的,甚至都不是我亲手洗的,哪里就费心了?”

      骑士长恭敬不如从命地收下了。

      于是他们俩面对面坐着,对着一串葡萄开始聊天。伊斯特用手撑着脑袋,慢悠悠地吃葡萄;洛兰特倒是没有吃,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手上没闲着,剥起果皮。

      “我听母亲说你述职的那天立了誓?立的什么呀?”她权当不知道。

      洛兰特的动作一顿。

      “我五岁的时候,高烧不退。家里境况不好,买不起药,父母抱着我四处求医,在经过教堂时,被石子绊倒了,一脱手把我摔在地上。那时我烧得昏迷不醒,所以这些是转述……听说当时,我满头满脸都是血。”

      他半闭上眼,撩起额头下方的发丝,身子越过桌子前倾,给伊斯特看那一道浅而长的白色疤痕。

      “在那个时候,他们大约是知道,这个孩子留不下了——唯一的区别是,由死亡带走,还是由别的人……我想,父母大概是盯着绊倒人的地面,又看向教堂,受了启迪。”

      “主教出门时正巧见到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我。我运气极好,唱诗班还差一个孩子,而我有一张并不难看的脸。”

      日光从斜窗洒入室内,为他俊朗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亮芒;在这样平静的氛围中,洛兰特继续讲述道。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切都变了。教堂穹顶上是帝国的鸢尾徽记,那是我看见的第一样事物。有了它,我才得了新生,并且一路走到今日。”

      “在述职时我发誓,此生独身一人,不耽于情爱,将己身完完全全投入为帝国的奉献中……”他递过来剥了半边的葡萄,示意伊斯特拿着有皮的那半边,“此时也是同样的。”

      “真的吗?”伊斯特歪了歪头,“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呢?”

      洛兰特抬起头,望着她。那双眼睛里的颜色是夏日天空一样的湛蓝,很纯粹,很平静,很赤诚。

      “我会和她说话,维护她,照顾她……然后在心里祈求她远离我。”

      “如果你等不到那一天呢?”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里是完完全全的安静,但是又那么喧嚣,每一声微响都那么震耳欲聋:心跳声,呼吸声,从双唇中难以自制泄出吐息的声音。

      “……那我会一直煎熬。”洛兰特低下头,“但结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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