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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魂阵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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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响,银铃幽绵,像风中垂暮的烛火。
李刈脑袋偏了偏,黑的影子白的面庞,皮影似的颤了下。
小灰的心也跟着颤,跟着李刈的脚步颤,跟着他头发上的银铃颤。
【你说他要怎样洗头呢?】
玉一样的声音在小灰耳边流淌,他回头却见沈郁立在原地,面色严肃。
【要是一条一条拆得多费事。】
脑海里闪过李刈坐在镜台前手忙脚乱的样子,小灰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刈的目光霎时劈过来,但现在小灰满脑子都是他拆辫子、编辫子的模样,压根怕不起来。
【铃铛精不高兴了。】
这次小灰看仔细了,沈郁压根没张嘴。
“你……”小灰欲言又止。
【这叫灵犀音,你不用张口,心里想着我再想着要说的话就行。】
小灰将信将疑,心里描摹出沈郁的模样,默念道:【能听见吗?】
几乎是同时,一句【能】在耳畔响起,沈郁眸子斜向小灰,嘴角勾起浅笑。
小灰惊得眼睛放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沈郁,又尝试道:【这下就可以光明正大说那个小矮子坏话了!】
沈郁面上冷淡,眼里却嵌着笑意,【倒也不用每次都在脑中把我画一遍,想着我的名字就行了。】
耳朵红得要流血,小灰背过身去,在心里大喊道:【我不玩了,你窥探我心声,算什么君子!】
沈郁看着他的背影,像只兔子。
兔子最怕受惊,他温声细语解释道:【我读不了你的心,只是你……倒也太明显了。】
他绝对是在嘲笑自己,小灰瞪向沈郁,脑中反驳的话翻飞。
“署理阎王带头劫狱,该当何罪?”李刈终于发难,直勾勾盯着严麦。
严麦反问道:“身为判官,私禁凡人,又当何罪?”
两人眼神难舍难分,对视间过了千招百式。
小灰看着两人一动不动,在脑中跟沈郁聊起了天。
【他俩眼睛不干嘛?】
这倒是个好问题,沈郁虚着眼睛思考良久。
【一个是鬼,一个灵魂出窍,应该……不会吧?】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小灰脊背,等他意识到,睫毛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霜。
沈郁赶紧将他罩在怀里,他裹在黛色宽袍中,好像立于山巅,身旁是袅袅烟霞。
白色爬满了整间屋子,渐渐缩成一个圈将严麦包围起来,朝着他聚拢。
冰霜伸着一双双苍白的小手,爬上严麦的脚,一寸寸向上蚕食。
一双腿都被冻上,严麦依然不为所动。
小灰忘了灵犀音这档子事,直接转头对沈郁道:“快帮帮严麦,他都被冻僵了。”
沈郁目视前方,淡然道:“不用。”
囚房内寂静无声,连影子都因烛火被冰封而停止跃动。
阴影里李刈的脸在满屋寒霜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他的眼神紧紧跟随寒霜啃噬严麦的每一寸。
先是腰,再是胸口,慢慢爬上修长的脖颈。
从背后看去严麦俨然成了一副冰雕,可李刈还不罢休。
红润的唇上覆了一层惨白,挺括的鼻子被寒霜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最后是那双眼睛,李刈最讨厌的,总是平铺直叙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寒霜一丝丝侵入严麦的眸子,黑色的瞳孔淡成没有生气的白,仿佛死鱼的眼睛。
李刈目光插在那对眸子里,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死掉的眼睛动了一下。
李刈不可置信地快步上前,发间坠着的银铃丁玲作响。
眼睛又动了一下。
寒霜仿佛触碰到夏日的烈阳,霎时间,整间屋子有了色彩。
寒霜是如何褪去的没人看清,好像根本没存在过。
李刈后退半步,捂着胸口直起身,嘴角渗出一丝血。
白瓷脸上多了一道釉里红,美得触目惊心。
严麦从胸口掏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黑金戒指戴在手上。
“阎王大人怎么可能把这个给你?”
没有回应,只有一只伸过来的手,李刈拍掉这只手,直起身怒道:“别碰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面露急色的鬼差被李刈的声音吓到,僵在原地,眼睛却频频投向严麦,显然是有话要说。
李刈不耐烦地瞥了鬼差一眼,“什么事?说。”
鬼差轻声道:“有一只鬼失踪了。”
“废物!这么点事也要上报?”李刈的脾气一如既往地差,吓得鬼差缝在脖子上的脑袋抖得直晃悠。
严麦走到鬼差身边,语气和煦,“慢慢讲,到底怎么了。”
鬼差缓过神,低垂着眼,不敢看阎王,声音细弱蚊蝇,“我们在他的临时居所发……发现了……还魂阵……”
最后三个字出来,严麦和李刈异口同声道:“什么!”
本来和小灰在一旁说悄悄话的沈郁也正了神色,上前两步和严麦站在一起。
严麦半晌才说出两字:“果真?”
鬼差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李刈则没这么温柔,揪着鬼差领子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还魂阵?还魂阵阵法早就销毁!地府不可能有人知晓!”
鬼差被晃得脑袋转了个圈,急道:“纸上写了还魂阵三个字!装在万界达箱子里,在场众鬼都看到了!”
听到万界达三个字,李刈猛地转头看向小灰,那双眼简直要吃人。
小灰心里一凉,几乎喘不上气,颤颤巍巍退到囚房里,捡起地上碎了一半的牢门自己关好,讪讪道:“别、别看我呀,我、我坐牢呢……”
蜡烛已经换了两根,小灰双手抱膝,两只耳朵里塞了棉花却依旧能听到外面的争吵声。
李刈:“姓严的!我就知道让你们这些臭活人进地府不是好事!”
严麦:“李大人,您之前也是凡人。”
李刈:“我不是!”
沈郁幽幽插了一句:“您不是人?”
“我是人!不是,我不是……不不不,我是!不对,我现在不是!不是,卖红线的,你管我是不是,你一个天界的赖在地府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滚!”
沈郁:“有人欺负我夫君,我自然要陪在他身边。”
李刈哼了一声,“我听说人家可是不认你这个便宜郎君呢,没名没分还上赶着倒贴!”
沈郁:“嘤嘤嘤。”
严麦:“沈兄,请用李大人袖子擦鼻涕,我这衣裳颇贵。”
沈郁:“嘤嘤嘤嘤嘤。”
李刈:“滚!”
???
小灰拔下棉花,竖起耳朵似乎真的听到沈郁的抽泣声。
……
小灰把棉花重新塞回耳中,又加了几簇。
铁饭碗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吃上的,小灰在这里待了一天,感觉有一年那么久。
闲来无事小灰用稻草编了六只蚱蜢,第七只编到一半的时候,李三来了。
“老大!”
李三声泪俱下,牢门刚被打开就猛地扑到小灰怀里,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小灰费力推开趴在身上痛哭的彪形大汉,从他手里接过食盒,接着把他挤出牢房,自己把门锁上了。
李三被鬼差往外拖,手却死死抓着牢门,喊道:“老大,再让我看你一眼!”
“嗯嗯,我也想你,再见,铺子交给你了啦~”
眼见着李三出去,小灰长舒一口气,刚要吃饭,粗犷的哭喊声又猛地奔向小灰。
李三挣脱鬼差跑了回来,趴在牢门上大喊:“老大,最下面有你爱吃的桂花糖藕!你一定要吃啊!吃饱了好上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饿死鬼很惨的啊!”
小灰的脸拉得老长,自己还没判死罪呢,李三这是咒自己呢?
“要不你进来陪我?”
此话一出李三立刻松开扒着牢门的手,双手一抹,脸上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老大,告辞了,我会再来看的你。”
李三冲小灰鞠了一躬,不需要鬼差架着,一溜烟跑出了牢房。
世界!终于安静了!
小灰打开食盒,第一层摆的都是他爱吃的,一眼认出是沈郁的手艺。
这小子……
饭盒里浮现出沈郁的脸,小灰看着那张脸嘴角扬起笑。
“没名没分!”
恍惚间李刈的话在小灰耳边炸开,眼前沈郁的脸也碎成残渣。
小灰拿起筷子一通乱捣,硬生生把白米饭戳成了年糕。
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小灰把食盒搁在一边。
咕噜噜——
肚子这时候不争气地叫了,算了,何必跟自己置气,小灰端起食盒,可是看到熟悉的菜脑中又是沈郁那张脸,气得抽开第二层。
晶莹的蜜汁裹着炖成褐色的蜜藕,果然是他爱吃的桂花糖藕。
小灰搛起一片放入口中,满足地咬下去。
“啊——疼——”
小灰的牙简直要碎了,他眼里闪着泪花,低头一看,糖藕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手铐。
“谁要谋害小爷?”
自从发生了先前的事,小灰已经被扭送单间,自然没人回答他问题。
地上的手铐看着眼熟,小灰捡起来仔细端详一番。
这竟然是之前李三给他和沈郁戴上的手铐,只是一副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只。
好家伙,送这个什么意思,庆祝我入狱?
小灰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手铐啪拷在自己手上。
忽然间,天旋地转,小灰身子渐渐软下去,眼里只有没吃完的食盒,嘴里喃喃道:“饭……里有毒……”
“小灰?小灰?”
缓缓睁开眼,是沈郁。
“你也坐牢了吗?”小灰迷迷糊糊道。
沈郁笑了一下,“不,是你出来了。”
小灰的眼睛瞬间亮了,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小木屋,床头还放着昨晚吃剩的蜜饯!
他猛地扑向沈郁,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额……只出来了一部分,”沈郁尴尬地挠头,“这事太大,严麦也不肯放你,只好用李三的手铐把你魂魄先带出来。”
沈郁展示了下另一只手铐,和红线一起套在他胳膊上。
“你疯了!12个时辰内我不归体会魂飞魄散的!”
沈郁解释道:“这手铐内的术法我改过了,只要我活着你绝不会有事。”
小灰可怜巴巴道:“真的?”
沈郁眼神坚定:“真的。”
小灰一边坏笑着一边压向沈郁,“那有件事得委屈你一下。”
“什、什么……”沈郁看着眼前放大的脸,脸上晕起一抹红,缓缓倚在床上。
小灰飘在空中,几乎将沈郁整个人都圈在身下,在他耳边低语道:“可能有些难受,可以答应我吗?”
“答应!答应!我都答银——啊——”沈郁说得太快咬到了舌头,捂着嘴,眼睛却瞥着小灰。
半柱香后。
小灰抬起头大喊一声“爽!”
沈郁窃声道:“够——够了吧?”
“不够!”小灰果断否决了沈郁的想法,扯着嗓子道:“老板!再来一碗!重麻重辣!”
“好嘞!”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豌杂面端上了桌,小灰操控着沈郁抄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沈郁奄奄一息道:“别……用左边……舌头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