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泱泱》风羽兮

6、金刀之谜

　　那阔脸汉子带着十几个悍卒闯进客栈，指着风凌云厉声道:“给我拿下！”话音未落，两名悍卒手中铁链哗啦作响，一左一右扭住风凌云双臂，锁链往他手腕上一套，死死锁住。
　　风景行向前道:“我乃大泱户部尚书风景行，此人乃是犬子，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拿人？我儿所犯何罪？”
　　那人道:“我乃北苍大宗王府司马真，特来捉拿行刺北苍王的凶犯。”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风景行颤声问道:“北苍王……怎么了？”
　　司马真一字一句道:“今晨北苍王被发现在书房中遇害，胸前插着一把金刀,”他猛地抬手指向风凌云，“那金刀，正是昨日王爷赐给此人的那把金刀！”
　　柳青青道:“官爷，我相公他昨夜回客栈时酩酊大醉，没多久就睡下了，那金刀被我挂在客房的屏风上，我这就去取来。”
　　司马真道:“你们都不要妄动去看看！”又对那些府卒做个手势，“给我搜！”
　　一众府卒进了客房，见那屏风上并无金刀，又在客栈搜了整整一个时辰，把那其他住客的客房也都搜尽了，也没见那把金刀。
　　府卒来报捜査无果，风家众人皆愕然，风景行道:“司马总管，昨晚我与犬子参加完王宫晚宴后，宿醉而归，回到客栈便睡下了，直到今晨，我等一直未离开这客栈，怎么可能去王宫杀害北苍王呢？”
　　柳青青泣道:“大人，相公昨晚一直在客房内，未曾出门啊。”
　　司马真道:“你等作证，真假难辨，是非曲直，自有大宗王府负责调查，我只是负责拿人”说着，府卒便挟着风凌云出了客栈。
　　众人行至一胡同时，那风凌云想道:“那大宗王府断案向来以酷刑闻名，我去了那儿必吃一番严刑拷打，这胡同狭长，不如在此逃了，从长计议”，于是趁人不备撞开身边府卒，踩着墙边一一辆太平车，借力拔起数尺，跃上那墙头，他双手被铁链捆绑，在墙头打了个趔趄，最后翻墙逃了。
　　那司马真见状，大喊:“追！”众人绕至墙后，哪还有人影，正懊恼时，忽闻数丈外传来传来一声怒喝:“你这南蛮子，在我这里作甚，滚出去！”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菜贩对着自己菜摊后面破口大骂，话音未落，那菜摊里蹿出一人，正是风凌云。
　　原来这菜贩正是前日在街上辱骂风家车驾的那个，正是无巧不成书，风凌云跳墙后想找地方躲藏，正躲在这菜贩这里，那菜贩前日在街上认得他，又对他赢了肖云虎心生怨恨，此刻见他在自己菜摊这里，哪里肯容他。
　　司马真率众人追去，这风凌云虽双手被绑，但身着一身轻便常服，身形起落间宛如脱兔，跑的极快，司马南这些人都身着甲胄，跑起来铿锵作响，跑的极慢，眼看着就追不上了。
　　正在此时，巷口转出一彪形大汉，趁风凌云不备，飞起一记穿心腿结结实实正踹在他前胸，风凌云如断线纸鸢一般飞出，那已经愈合的箭伤也崩裂了，口中吐出鲜血，登时动弹不得。
　　司马真疾步赶上，令亲兵把那风凌云死死摁在地上。再看那彪形大汉，原来是肖云虎。
　　司马真忙上前抱拳道:“多谢肖将军仗义出手相助！”
　　肖云虎道:“忠顺王不放心你等，特命我前来相助，忠顺王留下口谕，此嫌犯杀的是我北苍王，切不可让其逃脱！”说罢，跟着司马真一同把风凌云押到大宗王府，那风凌云到了大宗王府，自是少不了一番严刑拷打。
　　事发突然，风景行也有些乱了方寸，他定了定神，心想这北苍王位兄终弟及，如果朱万承死了，那王位自然要传给朱万顺，此人反对出兵朔月，有争霸天下之志，对大泱领土怀有野心，如此一来，大泱北境危矣。
　　想到此处，他当即修书两封，一封送蒙州知州，命其将北苍王死讯速速报知朝廷，并加强蒙州戒备，以防有变，另一封送云州杨锐，告知其北苍王死讯。
　　随后他与柳青青前往大宗王府，风景行对司马真长揖及地，柳青青亦泪光盈盈在侧，只求能见凌云一面。可那司马真铁面无私，再有这案子牵涉刺杀王驾，关系重大，因此任凭他们使多少银钱，也未能见上风凌云一面。
　　风景行思虑再三，决定去一趟忠顺王府，一来朱万顺现在是北苍王位继承人，要救风凌云，找此人最合适，二来也去他那儿打探一番。
　　他到忠顺王府时，已是酉时，正值北地深秋，日短夜长，那天色将将暗了下来。那忠顺王府院墙不高，庭院也不算开阔，府门两侧各有一座骏马石雕，左侧一座昂首奋蹄，右侧一座俯首蓄势，风景行到时，王府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进的府门后，但见院里那巡弋的内卫穿梭往来，络绎不绝，再细看时，这些内卫绝非出自寻常的王府亲兵，而是来自北苍军中。
　　风景行随王府管家进到书房后，躬身深深作揖道：“王爷，今日大宗王府闯入客栈拿了凌云，此事王爷可曾得知？我儿随我出使，一路言行皆谨守律例，从无半分逾矩，此番必有误会，还请王爷明查。”
　　朱万顺脸上那惯常的笑意已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片威严，他盯着风景行，缓缓道：“此事本王岂止知晓——着大宗王府即刻拿人的，正是本王。”
　　风景行心下一沉，急道：“王爷明鉴！昨夜宴后，犬子与下官同归客栈，醉卧至天明，如何能在深更半夜再入王宫，行此大逆？”
　　朱万顺缓缓将茶盏搁在案上，道:“你俩是父子，你的说辞如何能给他作证呢？那金刀明明就是昨天王兄赏他的，教场中千百双眼睛都见到了，况且……”他沉吟半刻，道:“况且，昨夜三更，王宫中有守夜侍婢亲眼见到风凌云进了王兄的书房。”
　　风景行闻言心头猛地一紧，冒出冷汗来，他强定心神，向前半步急问道:“那侍婢现在何处？可否让我当面问个明白？”
　　朱万顺起身略整衣冠道:“那侍婢是重要人证，如今正在我府上，我已派人看护着，天使既然心存疑虑，可随本王一同去见她。”
　　朱万顺引着风景行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一处厢房，门外十几名甲士挎刀而立，见得王爷到来，无声让开通道。
　　推门入内，只觉屋内光线昏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瑟缩坐在凳上，她身穿右衽窄袖绛红袍子，腰束青帛带，发辫挽作两股垂在耳后，见二人进来，慌忙扑通跪倒，伏地不起。
　　朱万顺在正中坐了，淡淡道：“抬起头来。这位是大泱风尚书，风凌云的父亲。你将昨夜亲眼所见，从头细细说来。”
　　那婢女颤抖着直起身，低声道：“昨夜正该奴婢当值……三更时分，大王夜宴归来，并未直接就寝，而是去了书房，命奴婢去取一碗醒酒汤……”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奴婢取汤回来，刚过银安殿，就见……就见风将军，不，是风凌云从小佛堂后快步转出，直往书房方向去。”
　　风景行向前逼近一步道:“后来呢？”
　　那婢女肩头微颤，声音愈发低微，“奴婢…奴婢当时端着汤盏，推门刚踏进书房，忽觉脑后风响，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待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只见大王…大王歪在紫檀椅上，胸口插着一把金刀。”
　　风景行急问道:“可曾看清打你的人是谁？”
　　“太快了，不曾看清。”
　　“你如何断定小佛堂后出来的那人就是风凌云？”
　　“昨夜宴会上见过他，因此认得。”
　　“见到他时，是什么时辰？”
　　“是三更天。”
　　风景行心头一沉，三更天自己已睡下，若风凌云当真独自离开客栈去了王宫，确实无从知晓。
　　朱万顺起身道:“人证物证俱在，时辰也对得上，此案已然明朗。”
　　“可王爷，”风景行急道，“凌云与大王无冤无仇，何至于行此大逆？”
　　朱万顺叹口气道:“醉乡之中，狂性难制。多少祸事，不都起于杯中之物么？”
　　风景行默然不语，作为父亲，他深知风凌云即使酩酊大醉也做不出此种事来。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转向婢女问道:“你方才说，看到风凌云如何走向大王书房？”
　　婢女道:“那风凌云步履匆忙，像是有要事禀报。”
　　“你隔着多远看到的他？”
　　“大概……大概四五丈远。”
　　风景行眼中骤然出现一丝笑意，对朱万顺道:“王爷明鉴！昨夜凌云醉得不省人事，是被两名随从架着才回到客房。若真是酒后行凶，岂能步履稳疾如常，没有一点醉酒之态？”他又望向那婢女，“况且夜深露重，四五丈外，即便在此时也只能看见衣着轮廓，三更时分，她又如何敢咬定那人必是凌云？”
　　朱万顺面色一沉，向那婢女道：“你可曾看清对方面目？”
　　那婢女颤声道:“看那脸应该……应该是风凌云。”
　　“混帐！”朱万顺猛地抬脚踹翻那婢女，“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容儿戏？到底看清没有？！”
　　那婢女伏地哭着拜道：“奴婢该死…天黑实难辨清眉眼，只……只认得那身衣裳确是风将军白日所穿！”
　　风景行道:“王爷，如此一来，此事还未有定论，凌云可能是被人所害！”
　　朱万顺沉吟半晌道：“天使爱子心切，本王自然体谅。然审案断狱，终须凭实据说话。”他指腹缓缓摩挲着扳指，“这婢女未能辨清那人面容是真，但谁又敢断言黑影绝非令郎？依本王所见，遭人设计或是真凶，二者皆有可能。”他起身负手，“个中真相，终须由大宗王府详加勘问。”
　　“那是自然”，风景行急趋两步，“只是……在下听闻大宗王府刑讯酷烈。凌云右肩箭伤未愈，若再受大刑，恐有性命之忧。万望王爷垂怜，代为周全！”
　　朱万顺沉吟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大宗王府自有法度，本王本不该妄加干预。不过天使所言亦是情理……”他行至紫檀案前，提笔蘸墨，“罢了，本王便破例写道手谕，命司马真暂停重刑，务必保全风凌云性命。”
　　却待要写那手谕时，只听下人来报:“王爷，大宗王府司马真求见！”
　　朱万顺笑着对风景行道:“如此甚好，这手谕倒也不用写了。”
　　话音甫落，那司马真急匆匆进的书房来，进屋便跪地拜道:“王爷，那风凌云……”
　　风景行霍然起身，茶盏被衣摆带翻在地：“凌云如何了？！”
　　司马真道:“那风凌云今夜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