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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只是发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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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两点了。
颜苡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都说牛奶有助于睡眠,可她忽然睡不着了。
回国后都会有暴雨天气,巴言清特地给她的房间换了加厚的窗帘,房间里一片漆黑,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见到宁远忱之后,过去的事,一丝一缕慢慢缠上了她的心脏,直击大脑,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宁远忱小的时候,妈妈病重,爸爸被机器伤到了手,原本不错的家庭跌入谷底。
他爸爸坚持给他妈妈治病,把家里的亲戚借到望风而逃。如果不是在厂里一手带出了一大批徒弟,工作都差点保不住。
厂里组织捐款也是杯水车薪,他爸爸选择借了高利贷。一开始的条款他家里还是可以承担的,但是借款方不经商量变相更改了合同,自己整了一套狗屁不通的算法,给他家整出了天价利息。
宁远忱爸爸坚持按最初条款还债,拒绝他们添油加醋出的霸王条款,家里遭到了暴力催收,让本就低谷的家庭更加阴雨连天,而那放贷和催收公司一体化的幕后老板,就是当时年轻又混不吝的巴言清。
家庭横遭变故,让宁远忱从小就拼命学习、参加竞赛,拿奖学金,为家里减轻负担。
天之骄子,别人家的孩子种种,看似光环,实际是他不得不套上的枷锁。
颜苡澄记得,他保送前,名校领导摆出了本硕连读,随便选专业的条件,他果断选择了工科。她知道,那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影响,还有弥补他爸爸的遗憾。
而现在,他居然一身正装,出现在秀场,还顶着策划人的名头。
颜苡澄被Sara叫走前,宁远忱也被戴着红挂绳的工作人员叫走了,称呼为:“宁总。”
如果,如果他继续自己的目标,现在应该是宁工或宁总工。
刚才她问他是不是原谅了巴言清,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宁远忱听到这两个字后,侧了侧头,忽然笑了一下。问的是巴言清,可他眼睛却是锁定在她身上的。
颜苡澄无法适从,脖子怎么也扭不到一边去,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杯子。
宁远忱属于少年老成,从小不爱笑。以至于每次他笑,颜苡澄都能精准捕捉到他是真的开心,还是无奈或嘲讽。
但现在,她不敢确定。
“工作上有往来……你回国当天,他就告诉我了。”
颜苡澄心里一沉。
“你不用担心,他对我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了。”宁远忱语气很洒脱,“况且,我们不是发小吗。”
……只是发小吗?
颜苡澄机械的点了点头,语气忽然颇为客套:“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房间了,你早点休息。”
宁远忱握着水杯的手,泛起青筋,在她转身那一刻装出的平静瞬间散去,似乎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立刻叫住了她:“颜苡澄。”
颜苡澄停住了脚步,侧过头看着他。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月光打在女孩的侧脸上,恬静,柔和。她抿了下唇,梨涡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了。
她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我很替你开心。”
宁远忱大学要去别的城市,她知道是好事,但她一直难过到了他出发的那天。整个暑假,别人都在开开心心的毕业旅行,只有宁远忱闭门谢客,在家“修仙”。临出发前,递给她厚厚的一打笔记本。
“这都是什么啊?”颜苡澄一只手都抱不住。
“笔记,每本你都要背下来。”
“这……这么多?能不能去掉几本?”
宁远忱说一不二,背不过就不理人了,他开学七周后,颜苡澄想他想的不行,微信界面都是她一个人的独白。
【我发这么多你都不理我……】
【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直到有一天,她拍了一打笔记本,发给他:【报!已背过三分之一。】
对方终于有了回复:【很替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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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苡澄睁开眼时,房间内还是漆黑的,她下床拉开了厚实的窗帘,天已大亮,终于看到了蓝天白云,她的作息正常了。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巴言清家的后花园,有两株大的海桐被修建成了正圆形,整整齐齐。
反射弧长的她忽然想起,宁远忱说有没有想问他的话时,应该说一句,有没有看到丝巾上的海桐花。
宁远忱和巴言清早都去上班了。
颜苡澄简单洗漱了一下,只涂了水乳和防晒,戴个棒球帽就出门了,打车去了代晴的美甲店。
周内的下午,店里都热热闹闹的。
“老板,您这能半贴甲片吗?”
“能,宝贝,你约的几点?”
“三点啊。”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四点半,店里的客人都诧异的看着她,然后又同时被代晴的惊叫吓得一哆嗦:
“颜苡澄!!你跟我演什么戏啊!!”
代晴放下了手里的磨甲机,激动的跳了起来,拉着颜苡澄要走,被客人叫住了。
“别走啊晴姐,我排了一个月才排到你的时间!”
店里生意好,代晴忙到了天黑。
代晴初中毕业就为爱辍学,颜苡澄和安悦然怎么劝都没用,最后恋爱也没谈成,学历也丢掉了。还好她幡然醒悟,自主创业,在商业街开了这家店,一层美甲,二层纹身,闯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颜苡澄和前台小姐姐一起在前台区域内收拾出来一个空位,把礼物摆上,装点出了一个招财区,然后献宝一样的给代晴展示:
“看!生意兴隆,一路生花。”
七年没见,两个人拉着手说了好久的话,店里人走空了以后,直接点外卖在店里吃的。
代晴根据颜苡澄的参赛服装调了几个颜色出来,最后在“五彩斑斓的红”上面犯了难。
手机上的图片放在又缩小,代晴眯着眼看了看:“这件衣服,是你第一件设计吧?”
“嗯。”颜苡澄点了点头。
“这个红也是需要用花,还有那个,胭脂虫一堆东西染的那个?”
“对,我担心红色用不好显土,调试了好几次才满意。”
“为啥非执着于腰上用红色,还是红白配?”
颜苡澄轻轻点了点手机屏幕,看着那条裙子,扬了扬唇角。
那是高中时的某个下午,天气阴沉沉的。
爸爸出去跑车了,颜苡澄自己在家,对着模特架上的围起来的白布“裙子”发愁。
那个给她送笔记的人提前二十分钟敲了门,站在门口甩干了雨伞。
“下那么大吗?”颜苡澄拿了纸巾来,给他擦额头上的雨水。
“我自己来……”
颜苡澄躲过他的手,帮他一点点擦干。
这个暑假,他又长高了。
“这个是你说的那条裙子?”
“难看吧,我怎么也弄不漂亮。”
宁远忱走到模特架旁,看了看,拿起旁边的水粉笔,沾了点颜料,在腰的位置画了一朵小红花。
扭头问她:“漂亮了吗?”
花的颜色跟宁远忱的唇色一样红,他上扬的唇角和明亮的眼睛,颜苡澄看到了心底,两步到跟前,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啵”的一声,宁远忱愣了。
“颜苡澄!”他佯怒,“不是说好了,成绩下降就不许亲了吗!”
“小红花是奖励才给的,这是还你的奖励。”
颜苡澄言之凿凿,语气轻快。
那个凉爽的下午,宁远忱面红耳赤的完成了补课任务。
研究生第二年的时候,她把这件衣服又重新做了一遍,缎面段拖尾抹胸裙,腰间用丝绸堆叠出了花的轮廓,上面的花瓣是装饰,底端的花瓣是裙摆,像一个独立的装饰,又和裙子融为了一体。
她很满意,想拍给宁远忱看,但当时,他们已经是不能再联系的人。那天,她在制衣间对着裙子坐了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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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苡澄是在代晴家住的。
代晴家点外卖方便,颜苡澄到家就开始吃第二顿晚饭了。
代晴忍不住吐槽:“刚才在店里吃的蟹黄面这么快就消化了?”
颜苡澄笑眯眯的点点头。
“你刚才可是吃的大份的!”
两人喝了点黄酒驱寒,酒精上头时,颜苡澄忍不住把昨晚和宁远忱的对话学给代晴听。
“你说你和宁远忱早就是过去式了,他又一口一个发小的,那然然都谈了个白人帅哥,你怎么不谈一个。”
“当时心思没放在那上面。”颜苡澄笑了笑,“我要是也谈了,估计也要留下读博了。”
“我看你是着急回来吧,是看到盛溢盈的采访了?”
闺蜜总是能一秒看穿心思的。
颜苡澄看了她一眼,噗嗤一下笑了:“她早就对宁远忱没心思了,听说都订婚了。”
“这你都打听清楚了?”
说话间门铃响了,代晴起身去开门,然后目瞪口呆的拎进来两个外卖袋子。
一开始代晴还会陪她吃点,后来慢慢陪不动了,举着白旗说她:
“留子的报复性吃喝,我算是见识了。”
“刚回来的那几天,我恨不得24小时都在餐桌旁,巴言清安排他家厨师六小时一换班。”
外卖终究没有大师傅做的健康,大师傅会给她定量还哄着她少吃点。颜苡澄喜提胃积食连夜进了急诊。
代晴急坏了。
“医生,她吐的那红色的不是血吧?”
“那是没消化完的西瓜。”
护士输好液就走了,代晴脱了鞋上床,直接在医院陪她睡。
睡前还调侃:“公主还吃吗?”
颜苡澄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抬了抬手:“等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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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苡澄醒来时,陪她的代晴变成了一身白色休闲装的男人,他正抬头看点滴的进度,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和挖了半个的苹果。
利落优美的颈部线条和凸出的喉结,如精心雕琢,挑不出瑕疵。颜苡澄看的出了神,放七年前,她早就摸上去了。
“醒了?”宁远忱垂眸,薄削的唇瓣开合,“脸怎么这么红?头疼吗?”
颜苡澄迅速移开目光,撑着床,挣扎着想坐起来。
宁远忱扶了她一把。“别压到手。”
“你怎么在这,代晴呢?”
“她店里到了一批货,她去清点了。”宁远忱说,“你昨晚上没回家,巴叔打电话找不到你,就打代晴那去了。”
巴叔…
颜苡澄嘴形重复了下这两个字,都称呼的这么亲热了。
“吃点东西,李师傅做的。”
米粥熬的软烂,米香四溢,直往她鼻子里钻,但是右手还插着针,不太方便。
颜苡澄摆了摆手:“不饿。”
宁远忱挑眉:“你都吞口水了。”
颜苡澄呼吸一滞,细微的反应被他捕捉到了。
“刚护士进来说,你昨晚吐完一直没吃东西,醒了再不吃,容易反复,再多住几天。”
“啊?真的?”
最后那碗粥是宁远忱一勺勺喂颜苡澄吃的。
她脑袋乱乱的,被他拼凑的“医学知识”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护士来拔针,她看到瓶子上写的“葡萄糖”才察觉出不对劲。
“这些谁教你编的?”
“哄你玩儿你不用谁教。”
颜苡澄皱了皱眉在:“宁远忱,你是被巴言清传染了吗,你以前可不这么说话。”这话刚冒出来时,就被她顺着粥咽下去了。
医生又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嘱咐了几句饮食上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让她出院了。
宁远忱把挖好的苹果泥放到她手里:“这个分两顿吃完,隔夜就扔了。”
手里的玻璃罐子,刚从温水里拿出来,刚才她起床穿鞋的时候,宁远忱用纸擦干净了上面的水。
颜苡澄用力握着,温热的触感蔓延至每个指尖,一股酸涩感蔓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