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澄》空鹅

3、也是他

　　暴富群的那两位看来是忙完了，开始狂轰乱炸，颜苡澄直接拨了个群通话过去，审问瞬间溢出了屏幕。

　　颜苡澄一边开着车，一边一五一十的复述。

　　回来之前，在姐妹面前演习了很多次如果真的碰上宁远忱了该怎么面对。每一次都气势恢宏，一副女侠做派，然后今天的最终结果居然是夹着尾巴跑掉了。

　　还被他看到了。

　　“丢死人了……”颜苡澄懊悔道。

　　“你也知道啊？出门别说认识代晴。”

　　“也别说认识安悦然。”

　　“还好今天人多。”颜苡澄说。

　　“那，那你没看邮箱啊……”安悦然如梦初醒般问了一句。

　　“看了呀，现在离定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今天已经找到染布的材料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你没拉到最下面吗？”

　　车驶入别墅区前要提前减速，颜苡澄第一次开这条路，聊天一打岔，忘了提前变车道，要开到前面过个红绿灯再绕路。

　　颜苡澄刚刚习惯左侧驾驶，开错一次后专注信号灯，没有听清安悦然的问题，又让她重复了一遍。

　　“我就只看重点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安悦然的声音充满试探道：“我看到了宁远忱的名字，这场比赛，他也是联合策划人……”

　　车猛地停下来的声音瞬间划破夜空，颜苡澄被惯性带的猛地靠在了椅背上，背和头同时传来了钝痛。

　　没待她反映，代晴震惊的声音先要把手机喇叭震碎了——

　　“什么！？”

　　要下雨的夜晚，漆黑，压抑。这别墅区虽然照明很好，但也透着股寒凉的阴森，压得她喘不过气。

　　颜苡澄抬起头，居然一脚刹车停在了巴言清家前面的坡道上。巴言清，管家还有司机，围在车的旁边，拍打着车窗，正在喊着什么。

　　这几个人的脸她都认识，但还是有一种被丧尸保包围的错觉。

　　她摸索着拉了手刹，解安全带，开门下了车。

　　巴言清赶紧迎了上来，把她拉到一边：“怎么了苗儿，走神了？”

　　颜苡澄神情有一点恍惚：“我没事。”

　　“你刚怎么了，多危险啊。”

　　颜苡澄只摇了摇头。

　　巴言清穿着家居服，脚上踩着拖鞋，年纪大了跑的还有点急，情绪再一激动，脸上泛着红，说话都呼哧带喘的。

　　看他皱眉担忧看着自己的样子，颜苡澄心里泛起几分感动。

　　“下次可不能让你自己大晚上开车了，老张一晚上坐立不安的，没事就往门口溜达一圈，看你回没回来。”

　　回国这几天都是司机张叔负责接送她，她换回国内驾照后，也是张叔陪她练习左侧驾驶。今天在会展中心门口，也是好说歹说的才同意让她自己开车回来，结果给人来一大惊吓。

　　巴言清五十岁以后主张养生，经这一吓，他又要多吞两片褪黑素了。

　　可这个时间，别墅内竟然灯火通明。

　　“你今天这个点怎么还没睡，开party呢？”颜苡澄问。

　　“啊，有朋友来了。”

　　朋友正在酒吧区喝水，颜苡澄一眼认出了那身昂贵的面料，只是他脖子上没了红色的挂绳。

　　他好像在特意等她回来，一直看着门口，颜苡澄毫无防备的和他对上了视线。

　　“你回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打算在那站多久？”

　　颜苡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明明她跑的时候他还在敬酒，怎么会比她先到这里。

　　关键，他为什么会在巴言清家，平静的，喝他家的水？

　　颜苡澄手紧紧握着挎包的带子，精心撒了个谎，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却没能逃出生天。

　　“嘛呢你俩，玩木头人呢？。”

　　巴言清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带着回响，挤进了颜苡澄单方面的尴尬中。

　　颜苡澄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巴言清，却是皱着眉的。

　　“小宁来给你送东西的，出去一趟驾照给人留下了？”巴言清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本本：“路上没被查啊？查到了爸还得去捞你。”

　　巴言清“爸”字一出，宁远忱一点疑惑都没有，甚至低头转了转水杯。

　　巴言清把驾照递给她：“走啊，吃饭去，菜都快凉了。”

　　今晚巴言清家四个厨师都在，他们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桌子都快摆满了。

　　“你也太夸张了。”

　　颜苡澄拉椅子坐下了。

　　“你俩都饿着呢，我就叫多准备了些。”

　　宁远忱和颜苡澄一人坐一头，沉默的吃着碗里的东西。巴言清坐中间，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瞅瞅右边。

　　颜苡澄的饭是她提前定好的，她当时有种劫后余生的逃离感，只想吃点清淡的败败火。

　　赵师傅给她做了砂锅粥，配了一叠切开溏心蛋，和一叠水果。粥还有点烫，颜苡澄小心地吹凉，一勺一勺的喝着，连个声都不带出。

　　巴言清看她吃东西这个斯斯文文的样子，一挑眉，扭头对宁远忱说：“唉你知道吗，颜苡澄落地那天，到家先睡了一觉，睡醒了跟长在餐厅了一样，吃起来没完。那天我去公司的时候，她还在这，从天黑吃到了天亮。我还给他们五个拉了个群……”

　　不知道哪个大师傅还在一边帮着补充了句：“就是鸡汤做不出她喜欢的味道，调整了几次。”

　　宁远忱手倏地一顿，抬头看了眼颜苡澄。

　　颜苡澄正气呼呼的，耳朵泛着红，“叮”的一声放下勺子，瞪着巴言清。

　　巴言清笑的正起劲：“然后李师傅和钱师傅正把盘子摞一块，都快到房顶了，她在那吃，我们在一边数盘子。”

　　“巴言清！”

　　颜苡澄把砂锅一推站起来要走，巴言清赶紧哄，拿起勺子放她手里：“好好好，爸不说了不说了，好好吃你的。”

　　但巴言清嘴停了没个一分钟。

　　“你俩今天穿的都好正式，秦老师的大秀好看吗？”

　　“好看。”

　　他俩同时回答。

　　巴言清一直在说话，气氛才不至于太尴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颜苡澄虽然嫌他烦，但也暗自庆他没走。

　　颜苡澄吃完粥，擦擦嘴，站起来刚要迈腿就被巴言清叫住了。

　　“苗儿啊，你带小宁去他房间吧。”

　　颜苡澄转身看着巴言清，拿眼神问他唱的哪一出。

　　巴言清跟没看见一样：“人家给你送东西，家都不能回了，不得帮帮忙当谢谢人家？”

　　“我……”

　　又不是我不让他回家！

　　颜苡澄回头扫视一圈，保姆保叔影儿都看不到一个，大师傅赵钱孙李也都不知道去哪了。

　　“一会有大暴雨，他回去也不安全是吧。”

　　需要帮忙的人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东西，目不斜视，仿佛置身事外。

　　巴言清指了指椅子，让颜苡澄坐回去，扭头对宁远忱关切道：

　　“饿坏了吧，今晚上净忙了。”

　　颜苡澄心里直犯嘀咕，宁远忱怎么会和巴言清好的跟亲叔侄一样，巴言清一口一个小宁的叫的那么亲，又是倒水又是盛汤的，亲力亲为。

　　宁远忱吃完站起身时，颜苡澄反而坐着不动了。

　　“去啊。”巴言清拍了拍她。

　　“哪间。”颜苡澄无力道。

　　人在心里憋着一股气的时候，干什么都出奇的快。

　　颜苡澄心里把巴言清骂了个遍，闷着头往前走，也不管后面的人跟没跟上，完全没一个领路人的态度。

　　这别墅每层楼梯，都有一扇窗，她刚上到楼梯的第一个休息平台，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天空似撕开了一道口子，裂开了无数条触角，一声响雷在她头顶炸开。

　　颜苡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跌下台阶。迅速、用力的捂住了耳朵，在雷声炸响之前，她被一只手拉到了墙角，护在了身后。

　　古龙水的香味弥漫在鼻间，她刚在餐厅闻过，如雨后的清风，舒适自然的木调香。

　　她睁开眼，她被夹在宁远忱和墙壁之间，宽阔的胸膛将她牢牢挡住。那人的手罩在了她的手外面，帮她一起捂住了耳朵。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手上，温度传递过来，竟有令人安心的暖。

　　颜苡澄眼圈红了。

　　无数个片段闪回，以前害怕这种天气的时候，要么爸爸陪她，要么她赖在宁远忱身边，拉着他衣角，或搂着他。后来她去留学了，没爸爸陪她了，也没宁远忱的衣角可拉了，她就拉自己的。

　　片刻后，雷声暂时过去了，颜苡澄也冷静了下来，呼吸恢复平稳。宁远忱松开了她，把楼梯间的窗帘拉上，一丝光都漏不进来了。

　　“没事了。”

　　“谢谢。”

　　颜苡澄拢了下头发，这是她回国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还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又一声雷炸响时，颜苡澄还是被吓了一下，但宁远忱挡着窗户，她比之前平静了很多。

　　“那个，房间在前面。”颜苡澄往楼上指了指。

　　颜苡澄给人领完路，就回自己房间了。

　　洗去一身疲惫，坐在衣帽间发呆。今天雷公对她格外宽容，打了那几个雷之后就消停了。

　　衣帽间人体模特上，是她准备参赛的三套衣服，本来是五套选三套的，另外两套是她的毕业设计。

　　她们学校毕业大秀结束后，衣服要在校艺术馆展出。她拜托了安悦然展出结束后给她寄回来，结果遇上了恶劣天气，航线关闭。等国际快递到手，赶不上定妆。她当机立断，选择重制其中的一套参赛。

　　她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需要从新搜集面料，染布、裁剪，缝合。

　　颜苡澄长长的舒了口气，策划人就在外面，她突然冒出了走走后门的念头。用那件衣服贿赂他，应该能给宽限个一两周吧。

　　晚上的粥虽然喝的很舒服，但上了两次厕所颜苡澄就饿了，起来去二层西厨区找牛奶喝。

　　宁远忱居然也在。

　　他一身睡衣，头发洗过后，柔软的贴在额前。脱掉那身板正的西装，竟有几分柔和。颜苡澄心里一动，他仿佛这七年都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在他眉宇间，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窗户半开着，过堂风很凉爽，雨后的清爽气息，萦绕在鼻间。

　　宁远忱看她过来，给她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叮了一分钟，放在了她面前。从前她半夜饿了，嫌吃东西发胖，就会选择喝牛奶充饥。

　　原来他都记得。

　　牛奶还有点烫口，颜苡澄小口小口的喝。相对无言几秒后，宁远忱忽然冒出一句：

　　“相亲对象满意吗？”

　　颜苡澄一口牛奶差点呛到，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她都想不起这件事了。

　　华永亮是巴言清安排的，看巴言清对宁远忱满面殷勤的，他知道了也不奇怪。

　　可是——

　　“宁远忱，你为什么会在巴言清家？”颜苡澄的声音，有几分严肃，“而且，你们好像，关系不错？”

　　宁远忱说：“来给你送驾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车库没有别的车，你是被他派车接来的。”

　　会展中心虽然不算近，她再路痴，也不至于比他晚半小时到这。除非是非常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接他过来，拐一些小路，能避免堵车。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知道驾照该往哪送能送到我手里？“

　　颜苡澄试探着，把憋了一晚上的话问出了口：“你……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