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澄》空鹅

2、年轻的策划人

　　期待的表情僵了下来，弯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颜苡澄眼前变得模糊，仿佛坠入冰冷的湖水，深不见底，她冻的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七年了，她幻想过很多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或在老家的小巷，或在繁华的街道，或在海桐球的背后。

　　Sara阿姨的电话再打来时，颜苡澄机械的举起手机，没等接通，Sara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她身边。

　　“澄澄？在这愣什么神呢，走啊。”

　　她接过了颜苡澄手里的东西，拉了拉她的手：“怎么手这么多汗？”

　　颜苡澄眼睛还是锁定着前方：“没，没事。”

　　Sara朝对面的人点了下头，拉着颜苡澄的手带走了。

　　“看呆了？他就是我那会跟你说的那个帅小伙。”

　　颜苡澄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宁远忱？策划？

　　她完全无法将这个职位和他联系到一起。

　　他从前的志向也不在这。

　　颜苡澄初中去宁远忱家时，贴了一墙的奖状旁多了两列更大的，全是和理科相关的竞猜奖状。柜子里还多了奖杯，证书。高中更是常代表学校去参赛，甚至不用参加选拔测试，直接被校领导钦点。因这些竞赛，获得保送资格，自己选了心仪的学校。

　　他爸是早一辈的机械维修师傅，在厂里负责检修机器，带出了一大批徒弟，如果没有出意外伤了手，高低成为高级工程师光荣退休。

　　而他，一直以爸爸为榜样……

　　“沈老师，你可爱的小徒弟给你带来了！”

　　Sara拉着她的手举过头顶，挥了两下。

　　颜苡澄看到沈楠静温柔和善的脸，瞬间眼泪涌了出来。

　　“呦，怎么了这是。”

　　沈楠静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了她，拍拍背：“怎么哭了乖乖，这么想我啊？”

　　颜苡澄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休息室里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一人一句哄她，泪腺直接开闸了。她把下巴搁在沈楠静肩膀上，抽抽了一会才停住。

　　要送沈楠静的花还被Sara用胳膊夹着，Sara正慌张的举着手，担忧的看着她，颜苡澄噗嗤又笑了。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Sara“啪”的一声拍了下她的肩膀。

　　颜苡澄接过花，递到沈楠静面前：

　　“师，师父，您，太…太，太棒了！”

　　“哎呦，赶紧喝杯水吧。”

　　颜苡澄喝了两口温水，沈楠静又好好抱了抱她。

　　分别七年，彼此都忙，开视频的时间都屈指可数，但都是有效沟通，大事上沈楠静永远都在拉着她。比如让自己的作品在秦晟慧的全球巡展上露脸，比如推荐并指导她报名那场设计大赛。

　　她脸上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永远都闪烁着幸福的，自信的光芒，那光芒让颜苡澄安心。

　　“你准备的怎么样啊，跟我说说。”

　　“差不多了，我想让模特的指甲都和衣服有呼应，明天去我朋友那选选颜色。”

　　颜苡澄拿出相机给沈楠静看她刚才拍的照片，看到一半沈楠静一拍她肩膀：“我带你去见见我师父？”

　　颜苡澄一愣，捂着嘴向后仰，兴奋地眨了眨眼睛，有点说不出话。

　　“来都来了，还不抓紧！”

　　颜苡澄还红着眼睛，沈楠静又让化妆师给她补了补妆，拉着她的手带去了秦晟慧的休息室。推门前还拍了拍她发凉的小手。

　　“师父，我带我徒弟给你看看，读到硕士了！刚毕业！”

　　沈楠静把颜苡澄推到到秦晟慧面前，毫不吝啬的夸奖她一番，然后扭头对她说“叫师姥就行。”

　　“去你的！”秦老师轻轻拍了她一下。

　　颜苡澄十分拘谨的和秦晟慧握了握手。

　　“秦，秦老师好…”

　　“老听楠楠把你挂嘴边，今天终于一睹真容了，长这么漂亮。”秦晟慧边拍拍她的手，“楠楠把丝巾拿我给我看的时候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您，您看过了？”

　　“对，小李，来。”

　　秦晟慧助理递上一个丝绒的方盒子，上面有一个专属标签：配饰-丝巾-颜苡澄。

　　盒子上的烫金图案是秦晟慧工作室专属的图腾，就像一个被认可的勋章一样，闪着金光。

　　秦晟慧捧着丝巾，一点一点的给她指点针脚可以再进步的地方。

　　颜苡澄一动不动，聚精会神的听着。沈楠静在她身侧，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

　　秦老师毫不保留的向她传授，几分钟的对话受益颇多。

　　“你这个年纪，能绣成目前的程度，已经超过你师父当年了，平时多练习，别手生。”

　　秦晟慧伸手点了点颜苡澄脸上的梨涡，认可的微笑着。

　　颜苡澄郑重点头：“谢谢师姥。”

　　“调皮鬼！”

　　休息室一片笑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有人推门进来了。

　　“秦老师，主办方代表过来了。”

　　秦晟慧朝来人点了点头，颜苡澄往前走了两步退到他们身后。

　　“秦老师您好，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挺好，你们辛苦了。”

　　“来。”

　　听声音，刚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是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团队其他人一个个跟秦老师握手。

　　“秦老师，您好，我是这次的联合策划，宁远忱。”

　　颜苡澄是背对着门口的，那个声音刚启，她浑身神经紧绷了。只感觉后背长出了铜墙铁壁，制住她，无法回头，把她往前推。

　　她没时间犹豫，两步走到休息室角落的屏风后面躲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闺蜜对她说的话：以你的风格，应该打晕了跑。

　　她做到了——

　　跑。

　　她捶胸顿足，不甘心的探出头去，宁远忱个子很高，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他。

　　他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温和从容，眼尾上扬，深邃而又闪着星光。在他们当中，格外显眼。

　　他依然稳重自持，退半步站在总策划的身侧，在适当的话口接话。

　　他身上的西装，面料只能手工制衣，工期长，活细，价值不菲。这些年，他即便没从事自己梦想的行业，在现在的事业上一定是很成功的。

　　颜苡澄心里踏实了，勾了勾唇角，但眼眶发热。

　　团队是来和秦老师汇报接下来庆功宴的安排，但颜苡澄耳边仿佛只能听的见宁远忱的声音。

　　在伦敦时，午夜梦回总会想念他声音，课业取得A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找他。温柔富有磁性，总是有条不紊的，正经八百的跟她把事情一条一条的掰扯清楚，有时候也愿意屈尊降贵的哄哄她。

　　他太稳重，有时甚至算得上古板，以至于颜苡澄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明明她还大一岁。

　　秦老师笑着说：“宁总年轻有为，非常周到。”

　　“秦老师过誉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接话道：“半小时后的庆功晚宴，您一定要多喝几杯。”

　　“老了，你们可别灌老太太酒啊。”

　　宁远忱说：“酒是一定要喝的，咱们适度尽兴。”

　　客客气气的沟通持续了有将近半小时。

　　主创团队离开后，颜苡澄才慢吞吞的从屏风后面出来，手还抓着自己的衣角。

　　“澄澄，你怎么上那去了，我刚才到处找你。”

　　颜苡澄咧嘴笑笑：“嘿嘿，刚才，好多人啊……”

　　门外，还没走远的人脚步一顿，手下意识的握拳。

　　总策划找他说话，一转头看不到人，转身看到他还站在秦晟慧休息室门口。

　　“走啊小宁，发什么愣呢？”

　　-

　　秦晟慧的徒弟们被单独安排了两桌，颜苡澄坐在沈楠静旁边，位置离主桌比较近。满桌佳肴，毫无胃口，心里跟揣着个兔子一样，突突直跳。

　　“不是饿了吗，多吃点，等后天咱们去吃那家烧牛肉。”

　　以前她在制衣上获得进步的时候，沈楠静总会带她吃顿好的，她最钟爱的就是那家烧牛肉，回国前还撒娇要她请客。

　　颜苡澄一边和沈楠静聊天，一边局促不安的瞄着挨桌敬酒的主办方代表。

　　“我说怎么看着他眼熟呢，你高中做的那条领带，是给他做的吧？”

　　颜苡澄怔然：“你还记得！？”

　　“对啊，那天你好不容易开窍了，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沈楠静的客户离开的早，颜苡澄就在工作室多待了一会。那条领带也是那天拿给沈楠静看的，她扭捏了好久。一方面怕沈楠静笑她，一方面，又担心针脚不好，怕沈楠静敲她。

　　那天是个阴天，外面已经开始刮风，有下雨的预兆。颜苡澄给宁远忱发信息，耍赖让他来接她，但消息一直没回复。

　　她以为他不会来，准备接受让沈楠静送自己回去时，宁远忱出现在了工作室外，还气喘吁吁的。她一下就兴奋了，走的时候只记着把领带放在包里藏好，忘了拿沈楠静给她准备的零食。

　　她和宁远忱没走多远，听见沈楠静在身后喊她，当时她正抓着宁远忱的手。

　　“怎么了，干嘛躲着他。”

　　“跟他有点误会，也挺多年没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在敬到她这桌之前，颜苡澄起身去洗手间了，沈楠静无奈的笑着摇头，没有阻止。

　　颜苡澄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给闺蜜发微信，手心都出汗了。

　　暴富就今天（3）：

　　颜首富：【我遇见宁远忱了，救救我，谁来把我接走！！】

　　颜首富：【天呐，怎么办，不打招呼是不是太没礼貌了，打招呼了他不理我是不是太尴尬了！】

　　颜首富：【@悦然er上课呢？@晴qier忙呢？】

　　颜首富：【[灵魂出窍].jpg】

　　越着急需要人出个主意越是回复慢，颜苡澄一吹刘海，计上心头，说不舒服直接跑算了！

　　虽然这样很没有面子，但她还是那么干了，可她的包还在座位上，里面还有老头的宝贝相机。

　　颜苡澄侧身溜着墙边回到自己的座位，那队敬酒的人已经敬到了后面几桌。

　　“你不舒服吗，去那么长时间，”沈楠静探了探她的额头。

　　“对，肚子有点疼，我我先回去了。”颜苡澄胡乱扯谎。

　　“出去念了几年书还把脸皮念薄了？看你那点出息。”

　　颜苡澄毕竟十几岁就跟着沈楠静，即便分开了七年，还是被她一眼看穿了。

　　“哎呀，师父！”

　　颜苡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一边胡乱的把东西往包里塞着东西。

　　“我喊司机送你？”

　　“不用，我开车来的。”

　　“今天有雷阵雨，你回去小心点”

　　沈楠静伸手戳了戳颜苡澄的小梨涡，两人拉着手说了好几遍后天见。

　　颜苡澄溜着墙边避开人群，从侧边小门出去，大厅内觥筹交错的热闹被关在了身后，她心里紧绷感瞬间消散，呼吸都变顺畅了。

　　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她现在需要点轻音乐缓缓神经。

　　“小姐，你掉东西了！”

　　颜苡澄正在把手机音量调大，根本没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怎么了？”

　　“那个小姐掉东西了，我喊前台拦一下。”

　　“不用，我带给她。”

　　“宁总，您认识？”

　　宁远忱望向长廊，一袭白色的短款旗袍，黑色披发的身影：“熟。”

　　颜苡澄拿着张叔拍给他的照片，七拐八拐的找到了车。

　　她对回巴言清家的路线还不是很熟，找导航的时候，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151*****0630【你跑什么？】

　　颜苡澄心中一沉。

　　手机一瞬间变得很烫手，颜苡澄指尖却越收越紧，指节扣得发白。

　　屏幕上再次弹出雷电预警信息时，颜苡澄把手机放回车载支架上，发动汽车前，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

　　还好还好，重逢这天，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