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序列》林晦辞

6、精神雾界

　　巷道尽头的追兵刚被击退，空气却没有因此变轻。
　　反而像被什么巨大的阴影压住，越来越沉。

　　风不再只是风。
　　雨也不再只是雨。

　　林垣的呼吸开始变得不稳定，胸腔像被细密的丝线缠绕，越拉越紧。
　　他靠着墙，肩头抖得厉害，却不知道是冷、痛、还是某种无法名状的东西在体内苏醒。

　　南梨扶着他：“林垣，你的意识在涌动……刚才的战斗对你太刺激了。”

　　她的手温暖而轻柔，但触碰到林垣时，却震了一下。

　　他的皮肤……比刚才冷得多。

　　冷得像接触到深海。

　　沈青衡注意到了，皱起眉：“裂视度提升太快了，他的精神层面正失衡。”

　　林垣强撑着抬头：“你们……看到了刚才那东西吗？那些线……那些裂纹……”

　　南梨轻吸一口气，但立刻摇头：“精神结构我们看不见，只有序列者才能触及到那一层。”

　　“只有序列者……”
　　林垣重复这个词，喉咙一紧。

　　他不是“觉醒者”。
　　而是“序列者”。
　　而且是曾经的“序列七”。

　　沈青衡却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等待某个必然出现的结果。

　　雨雾里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却轻柔的声响。

　　不是脚步。
　　不是风。

　　像是…… 意识在颤动。

　　林垣抬起头。

　　世界在他眼中慢慢改变了颜色。

　　灰暗的巷道开始被淡淡的雾气笼罩，雾气不是水汽，而是——
　　精神粒子。

　　它们在空气中缓缓游移，像漂浮的白色灰尘，每一颗都闪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林垣心头骤然一紧：“这是什么……？”

　　南梨的脸瞬间变白：“不好——是精神雾界！”

　　精神雾界。
　　这个词让空气骤冷。

　　沈青衡立刻挡到林垣面前，眼底罕见地出现一丝紧张：“所有人，靠墙！封锁意识入口，不要让精神波进入你的主意识！”

　　林垣的耳朵开始嗡鸣。

　　嗡鸣声像在他的头骨里回荡。
　　不是外界传来，而是从他体内迸发。

　　他脑中的系统提示闪烁：

　　【裂视度：85%】
　　【警告：精神雾界将自然生成】
　　【封锁解除：第三层】

　　林垣瞳孔猛缩。

　　为什么是“自然生成”？
　　为什么是“第三层”？
　　这意味着——
　　这不是外界引起的。

　　而是他。

　　空气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开始出现形状。

　　像人影。
　　像记忆。
　　像某种潜伏在意识里的“倒影”。

　　南梨惊呼：“林垣，你要立刻闭上意识！别让它完全显形！”

　　可是已经晚了。

　　白雾中，一张模糊的人脸浮现。

　　脸部像破碎的镜面，边缘参差断裂，只有眼睛是清晰的——
　　黑洞般的眼睛。

　　那双眼盯着林垣。

　　一秒。
　　两秒。

　　然后露出微笑。

　　“……7号。”

　　声音不是空气震荡，而是直接出现在林垣的脑海。

　　南梨倒吸一口气：“它已经锁定你了！”

　　沈青衡眼神陡冷：“那是你意识深层被抹除时留下的残响。”

　　林垣浑身发寒：“这东西……在我体内？”

　　沈青衡点头：“那是你‘以前’的精神体结构残留，是裂界引擎半成品状态的意识回声。”

　　林垣喉咙发紧：“所以……它是我？”

　　“不是你。”
　　沈青衡声音冷硬。
　　“但它曾经是从你身上‘提取’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冰刀，直接刺进林垣的胸口。

　　从他身上提取。
　　夺走。
　　封锁。
　　抹除。

　　这些词带来的震荡，让他几乎无法稳定站立。

　　白雾中的脸一点点靠近，所有细节开始清晰：

　　——那张脸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林垣的喉咙被恐惧卡住，连呼吸都忘了。

　　“你……记起来了吗？”
　　“我们……曾经是同一个人。”

　　它轻声说着，像在黑暗里哄一个昏睡的孩子醒来。

　　“或者……你是残留的那一部分？”

　　林垣后退一步，却撞上墙壁。

　　世界被雾气吞没，一切都变得模糊。

　　南梨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林垣！坚持住！那不是你！”

　　可是他听不清了。

　　耳朵里只有那张脸的低语：

　　“我们被拆开时，你哭得像个孩子……”
　　“你忘了吗？”
　　“你喊了很久的——救命。”

　　林垣猛地捂住头。

　　头痛像被撕裂。
　　像有人在他的意识深处，用锋利的钳子将封锁层生生扒开。

　　碎片画面闪进脑海：

　　绑带勒住手腕。
　　金属冰冷刺骨。
　　尖锐的光。
　　手术刀接触大脑皮层时传来的麻木灼痛。
　　还有自己的尖叫被压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不要！”

　　林垣吼出声，声音嘶哑到像破裂。

　　雾中那张脸却笑了：

　　“想起来了。”

　　精神雾界突然扩张，巷道内的现实边缘开始模糊——
　　墙壁消失。
　　地面像被水淹没般扭曲。
　　颜色被抽离，只剩灰白。

　　南梨惊恐：“他要被卷进自己的精神维度了！”

　　沈青衡咬牙：“林垣！你要听我说——你不是那东西！你是被它拆出来的真正主体！”

　　“你骗我！”林垣低吼。

　　“我没有！”沈青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急促，“你是‘能创造裂界的人’，不是被裂界吞噬的人！”

　　雾中那张脸却轻声道：

　　“他在利用你。”
　　“他想让你重新成为武器。”
　　“就像曾经一样。”

　　南梨大喊：“林垣，不要听它的！你不是武器！你不是实验品！你是——”

　　“——南梨闭嘴。”
　　沈青衡突然沉声喝止。

　　南梨僵住。

　　林垣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却越来越模糊。

　　他分不清谁是敌人。
　　谁是朋友。
　　谁在撒谎。
　　谁在利用。
　　谁……曾经伤害过他。

　　雾中的“他”再次靠近，几乎贴在林垣脸前。

　　“来吧，7号。”
　　“我们回去。”
　　“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处。”

　　林垣喉咙发紧，身体像被冰封。

　　沈青衡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林垣的肩，将他从雾中硬生生拖出半步。

　　“林垣！”
　　“你逃出来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林垣瞳孔剧烈收缩。

　　——逃出来？

　　他逃出来过？

　　那张雾中脸庞突然扭曲，露出癫狂的笑。

　　“对，你逃出来过。”
　　“你逃出来的时候……你把整个实验室都毁了。”

　　这一刻——
　　空气彻底碎裂。

　　林垣脑中最后一层封锁被摧毁。

　　画面炸开：

　　警报。
　　火光。
　　玻璃破碎。
　　精神波过载引发爆炸。
　　研究员倒地。
　　血溅白衣。
　　自己挣脱束缚，拼命逃离。

　　他喘息着，几乎跪倒。

　　“我……是杀人犯？”

　　“你不是！”南梨哭喊，“你是在逃命！他们才是要杀你的人！”

　　“那你告诉我——”林垣嘶吼，“是谁把我绑在手术台上？谁把我拆成两半？谁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沈青衡沉默。

　　南梨落泪。

　　雾中那张“他”的脸，却露出极其温柔的笑：

　　“我来带你回家。”

　　这一刻——
　　精神雾界如同海啸般涌向林垣。

　　世界只剩一种声音：

　　——“苏醒吧，七号。”

　　林垣的意识开始滑落深渊。

　　就在他即将被吞没之时——

　　沈青衡猛地握住林垣的手腕，将银色针状装置刺入他掌心。

　　嘶——！

　　一阵刺痛穿透全身。

　　雾界骤然破裂！

　　白雾炸散成碎光，扭曲、溶解、消失。

　　林垣被沈青衡死死抱住，像从海底被强行拖回水面的人。

　　南梨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半晌，林垣才恢复一点意识。

　　他浑身颤抖，像被从梦魇中活生生撕回来。

　　沈青衡低声道：

　　“你不是怪物。”
　　“你不是雾中的那东西。”
　　“你是真正的序列七。”

　　“那它是什么？”林垣虚弱问。

　　沈青衡的眼中闪过一抹凛冷：

　　“——那是净序局从你身上取走的部分。”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最关键的一句：

　　“是你被抹除的‘初代精神体’。”

　　林垣彻底僵住。

　　南梨声音颤抖：

　　“是另一个……林垣。”

　　雨声重新涌入世界。

　　而林垣，此刻终于意识到——
　　他面对的敌人，
　　不只是净序局。
　　不只是追兵。
　　不只是过去。

　　还有一个——

　　已经脱离他体内，
　　却仍然认为自己是“真正的他”的存在。

　　精神雾界消散。
　　但裂缝，已经被彻底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