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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噩梦 ...

  •   等那男子离开了,谢觉提着自己的裤子,慢吞吞的挪进房内。他将桌上吃尽的碗筷收在一起,又慢慢地走到屋外水井旁,缓缓摇动木桩,绳子歪歪扭扭地顺着滚动的木桩上升。谢觉将木桶中的水倒进装着碗筷大盆里,细致地清洗着。
      空气弥漫着寒气,谢觉呼出的热气像柔软的云,他看着一朵朵白云在眼前凝聚消散,眉眼弯了弯,觉得有些好玩。
      “诶阉人!”长命火急火燎地推开院门,冲进屋内大喊。他没在房内找到谢觉的身影,又冲出来,看见谢觉蹲在水井旁,他快步过去,脚尖顶了顶谢觉后腰:“叫你呢,怎么不应?”
      谢觉低着头,他把身体蜷在一起,不想让长命看到自己下半身。对于长命的变化,谢觉很是难过。他幼时家中变故,双亲离去,家人托关系想保住最后的血脉,却依然进宫净身做了太监。他知道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如今自己不男不女令人生厌。历经世态炎凉,谢觉却总是相信有人会给予他以惊喜,譬如执灯的春台,譬如劝他活着的长命。
      “你那么久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我给你找了一个活儿,赚了钱是你自己的,我绝对不拿分毫!”长命急冲冲地说道。
      “可我...”随着年岁的增长,谢觉较为同龄少年更为秀气,若是碰上经事的,怕是可以将谢觉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
      “你话别那么多......总不能一直让我养着你吧。”不知为何,长命说话有些虚,眼睛也不敢直视着谢觉,只声音逐渐放大,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仿佛虚张声势的掩饰着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觉指尖不自觉的捻了捻盆中布料,他逆着光看着长命。今天天气阴沉,所见之处都是灰蒙蒙的,谢觉只看着那身影朦胧,长命的面色看不真切。
      谢觉沉默很久,就当长命以为谢觉会拒绝时,谢觉突然笑了,像是自嘲,又像真正的开心。
      “去呀,有活儿干怎么可能不去?”谢觉眼睛弯弯的,露出了虎牙。“多谢长命了。”
      “我什么时候开始呀......就明天吧,拖久了不好。”
      “这......这是自然......”
      “多谢长命了。”这是谢觉第二次说谢谢了,长命心头一震,今日谢觉很是古怪。
      他不会是知道了吧。长命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荷包。他看着谢觉没事人一样拧干衣服,抱着木桶进了屋,长命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谢觉这个反应,应当是不知晓的吧。
      夜晚,三人在桌上吃饭。长命打开油纸包,拿出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百岁。
      “小妹,常常这个。”对于他们这样独自苟活的少年,吃穿一减再减,所有的工钱全砸在了百岁身上。糖葫芦这样子非必需的零嘴,确实是个新奇玩意儿。
      百岁用筷子戳下了一个夹给了长命,又戳了一个递给谢觉:“很甜的,小哥哥你也吃。”
      “百岁不用,”长命伸手阻止,又掏出了一串递给谢觉:“这是你的。”
      金黄的金盈剔透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山楂,看着十分诱人。谢觉接过这串糖葫芦,有些孩子气的露出了欢快的表情。
      “多谢长命了。”
      入夜,北风萧萧,吹着纸糊的窗布沙沙作响。雪花混杂着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屋内,房子内像个冰窖。谢觉将单薄的棉絮铺盖在了百岁身上,慢慢的走到了窗边。借着月光,他清楚地看见了长命怀里的布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银子。
      谢觉对这东西很是熟悉,幼时他就是看见父母嘱托照顾自己的长辈接过了这样的钱袋,自己的手就交到宫中太监的手里。钱货两讫,双方都心满意足,只有年幼的谢觉不知所措。那老太监的手又硬又冷,他频频回头望去,却已不见了长辈的身影。
      “别回头了,你被卖掉了,他不会再接你了。”老太监无情又残酷的宣判了谢觉的命运。
      如今,长命身上有着相同的袋子,可能自己又被卖掉了吧。
      谢觉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逐渐低低地笑出了声,直至最后狂笑不知,可喉咙里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谢觉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谢觉,你怎么这么贪心啊。你本一个阉人,千人嫌万人恶的,长命对你有恩,给了你生的希望,如今卖你出去换些银钱,也不过是为妹妹治病。你该高兴的,你还有一点价值不是吗?
      谢觉满怀恶意的想,这是你的命!你就这点价值了,怎么还不认命了!
      月光照在了坐在窗边的谢觉脸上,半明半暗间,少年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却满脸都是悲凉。
      第二日,谢觉和长命百岁用过早饭,长命依旧是不太客气那样:“好好干活,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的。”
      谢觉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长命:“多谢了长命。”
      长命说的干活的地方有些远,谢觉转了几个角又过了几个弯才到达。转过拐角,迎面可见是一条宽敞的河流,河流旁立着一座二层三重檐的歇山顶建筑,屋顶覆盖彩色的琉璃剪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华丽。共有两层主楼,加以辅楼水榭,鳞次栉比,空中连廊相接。河里卧着画舫,船身像极了莲花。船体入水,在河水的倒影下,活脱脱的并蒂莲。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花楼——越兰楼。
      谢觉顿了顿,许多达官贵人有些特殊的癖好,喜欢找一些未发育好的少年取乐。越兰楼就专门养了一群少年,也是小倌。这些少年较为女子更耐折腾,还免去了妾有情郎无意的牙酸戏码,官人们一个个人前谁比谁都正经,私下到了醉仙居点了小倌,便是发了狠的折腾。
      原来自己是被卖到了这里吗。谢觉静默了片刻。对未来的恐惧与早已下定的决心在心里打架,谢觉感觉自己就像即将饿死的人,面前一碗混杂着石砾的白米饭,自己吃下去会痛苦,可不吃却面临饿死的结局。在宫中非人的折磨让他的心又冷又苦,他从不轻易将内心示于人前。对于长命,他感激为多,即使他猜到长命会拿他换取钱财,他也可以理解,甘愿赴局。
      向前,便是不见天日;向后,却是情谊难全。
      谢觉走进越兰楼,正想问问,一个老伯突然闪出来,一把抓住了谢觉的手臂。老伯的手十分用力。疼得谢觉暗自咬牙。
      “你是长命那小子介绍来的?”老伯从上到下斜着眼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不太机灵呀,进里面去的非富即贵,你个小子闷头就冲,也不怕被守门的打出来。”
      “啊......”谢觉有些懵,自己不是就是被卖到这里伺候这些事的吗。
      老伯递给谢觉一套衣服,粗布麻衣,倒是洁整。“别愣着了,麻溜一点快去倒茶。不需要什么技巧,和旁边的小仆学着就是了。”说完,那老伯揪住谢觉的脸,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
      “长命那小子倒没有说错,确实长得不错,可以来我越兰楼奉茶。”
      “奉......奉茶!”谢觉提高了音量,眼睛睁得很大,这差事出乎他的意料。
      “长命没和你说嘛?”老伯一巴掌拍到谢觉脑袋上,谢觉一个踉跄,捂着脑袋望着老伯。
      “没有别的吗,只是奉茶?”
      “你还想干什么?来越兰楼奉茶已是顶顶轻松的事儿了!”老伯狐疑道:“你不会想耍滑头吧。”
      谢觉满心疑问,老伯却没了耐心,推着谢觉进了花楼。
      奉茶的事情很简单,谢觉曾经在宫中伺候着,更是得心应手,没过多久便轻车熟路。到了深夜,老伯带着谢觉到了烧水的柴房。
      “上一个烧水的人走了,晚上你就住这里吧,地上有他留下的铺盖。”老伯不想为谢觉的小事浪费时间,极快的吩咐完后便离开了。
      谢觉扶着落灰的墙壁坐了下来。他心中有太多疑惑,这份不安压着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谢觉果断决定后,踉跄地起身,拥着外衣就往长命家跑。他记性好,早上过来的路他都记得,一路紧赶慢赶的,在后半夜翻过树林看到了家的方向。
      谢觉正要过去,却见小屋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谢觉心中大惊,眼眸中映射的红光像极了贵妃寻乐那天的光亮。他的腿细细抖动,大冷的天,额角竟沁出了冷汗。
      谢觉闭了闭眼,加快脚步冲进小屋。一进院门,扑面而来的热浪仿佛要将谢觉灼烧,身上隐秘的疼痛正不断折磨着他。
      那日红烛越圈的恐惧正不断折磨着谢觉,周身传来记忆深处的疼痛。都说习惯就好了,可谢觉怕疼,挨了多少次打都觉得疼。
      他没有犹豫,只身冲入火海,费力地寻找着长命百岁的身影。火影重重,谢觉眼睛很疼,视线一片火红重影,有些看不清了。
      哐当一声,横梁在火焰不断舔舐之下断裂下坠,直直打在了谢觉的右臂。谢觉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烧毁了半边的窗棱上。
      “嘶——”谢觉紧咬下唇,唇齿间留出一丝呜咽。他捂着右臂跌跌撞撞的起身。
      “长命,百岁......百岁!”谢觉焦急地叫喊,突然在一处屋顶砖瓦塌陷处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百岁。
      “百岁!”谢觉正要过去,一条火舌像河流一般横跨在谢觉与百岁面前。隔着浓烟,百岁面色平静地望着谢觉。
      谢觉心头一惊,不敢深想百岁悲戚的眼神。他慌忙伸出胳膊:“百岁,过来!我抱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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