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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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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笑了,这本就是殿下的宅邸。”谢觉微微侧身,屋内的烛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忽明忽暗的。孟祁从他身边经过时,衣袂翩飞,他正想低头,掩盖住眉眼的情绪,不曾想孟祁伸手扭过他的肩,揽着他一同进了屋内。
谢觉浑身硬的像块木板,直愣愣的动也不敢动。他似乎闻到了孟祁身上深夜露水混着草木的清香,沾染了门外玉兰花的香气。
“殿下......”正要说这不合规矩,谁知孟祁猛地扭头。谢觉正侧头看着孟祁呢,两个人阴差阳错的对视,屋内安静的可以听见他们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谢觉掩耳盗铃的低头,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想抽身离开孟祁胳膊的桎梏,却又有些舍不得。孟祁先一步挪开了围着谢觉肩膀的手臂,漫不经心的调笑:“怎么不叫我春台了?”
谢觉感受到包裹他的气味渐渐远了,手指无意识的抓握了一下。他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谢觉直视着孟祁含笑的眉眼,有些头晕目眩,他暗暗试探:“春台。”
孟祁将酒放在桌上,抓了两个杯子满上。杯中的酒水晃荡着,呈现着微微的莹光。孟祁揪了揪自己发间的小辫,两条腿盘着又屈膝在身前,一幅坐没坐样的懒散模样,谁还知道是平日里克己复礼的世子殿下。
谢觉坐在孟祁的对面,将桌上煎茶的炉子点燃,酒在炉子上慢慢温着,很快屋内弥漫了一股醉人的香气。
“你真贴心。”孟祁目光灼热,手托着腮,莫名有些乖巧的感觉。
屋内安静,一时间只能听见炉子咕噜咕噜冒着水汽的声音。
“听说你最近在玩木雕?”孟祁伸手,掌心里卧着一块汉白玉“我这里有一块玉石,极普通的料子,你拿去玩便是。”
谢觉手指落在玉料上点了点,又移开了。
“春台,我不善雕刻,闹着玩的。”谢觉有些不好意思。
孟祁不由分说,强势的牵过谢觉放在桌上的手掌,将玉石盖在了他的手上。“拿着吧,我教你呀。”
“春台雕刻也会?”谢觉有些惊讶。
孟祁翻着工具,将刻刀一把一把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在世子府里无事可做,就什么都会了一些,”他挑着顺手的刻刀,“这里工具倒是齐全...欸你想雕个什么东西呀。”
“是岳伯办事周全,”谢觉头伸过去正瞧着呢,忽然听到孟祁问他,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春台,我自幼父母双亡,未曾取字。后宫中蹉跎,更无所归依。我知你与旁人不同,今日,你替我取个字如何?”
孟祁坐也坐直了,也不揪着已经散乱的辫子了:“这如何使得?”
谢觉垂下眼睫,用杯子遮掩了弯着的唇角:“你叫我不必在意俗世规矩,你自己反而犹豫上了。”
“哎呀,”孟祁抹了两把脸,牵起自己的小辫,沾了酒水,细细思索了许久,最后郑重的落笔。摇曳的灯光之下,湿润的痕迹在桌上蜿蜒。
桌上呈着两字——绥元。
“你历经苦楚,望此后经年,岁岁长安。”
刀起刀落,碎屑散落在侧,散发着细碎的光芒。孟祁申请认真,细细雕琢。谢觉歪着脑袋,视线从孟祁额角散落的发丝,到他的眉眼,顺着鼻梁的弧度慢慢移到饱满的唇珠。孟祁凸起的喉结不自觉的轻微滚动着,再到交错的衣襟。谢觉眼眸中有一团火,灼热到孟祁隐隐有些诧异。
孟祁困惑的抬头,目光询问。
谢觉眼眸闪烁着,将噬人的疯狂掩去。他眨巴眨巴眼睛,只有他知道,自己早已沦陷于此。
那晚孟祁耍赖,偏偏要和谢觉挤在一起睡。谢觉将他头发拢成一束堆放在头顶,防止睡觉压着发根疼。他将被子大半匀给这个不由分说和他挤一个被窝的家伙,而后压了压孟祁身侧的边缘,确定不会漏风后,束手束脚的上了床。
刚刚躺下,孟祁手臂一揽,谢觉一瞬间觉得天翻地覆,自己从孟祁身上滚了一圈,落在了原先孟祁躺着的地方。
“暖和了,你睡在这儿。”谢觉上床时已经将烛火吹熄,帷幕落下,月光在床帏外徘徊。黑暗之中,孟祁的目光灼灼。
谢觉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刚刚孟祁睡过的地方尚有余温,温度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孟祁所包裹,给他一种很踏实很安全的温暖。他在心中描摹孟祁的眉眼,直至心中孟祁的模样满当当的要溢出来。
这是谢觉难得一个安眠夜。
“春台...春台......”隐隐有人在叫他,孟祁睡眼惺忪地摸了摸床边,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胳膊和腿紧紧压在谢觉身上。
“你应当直接把我推醒。”孟祁赶紧收回手脚,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为何,近日我是越发困倦了,总感觉提不起精神似的。”孟祁撑起身体,唤下人进来。
两人都不需要下人帮忙收拾,让婢女将水放在小架上,将早膳呈了上来,就吩咐她们下去了。
谢觉将面巾打湿递给孟祁,孟祁将面巾搭在自己的脸上,随意揉搓了两下,就让面巾在眉骨出耷拉着,露出了半只湿漉漉的眼睛:“绥元,我不会扎头发。”
谢觉抿着嘴乐:“你坐着,我帮你就是。”谢觉认真的编了小辫,在发尾挂了铃铛。孟祁瞧着好玩,微微晃了晃脑袋,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先别摇啦,等会儿扎歪了可别怪我。”谢觉话是这么说,却极为纵容的让孟祁听了个尽兴。
“好晕呀!”孟祁脑袋往后一躺,靠在了谢觉身上。谢觉正给他束着头发呢,他慌忙的抓着头发往前一拎,孟祁的头悬在空中立着了。
“马上好了啊。”谢觉将发带扎好,不经意的提到:“你惯用发簪吗?”
“若是绥元帮我扎,那自然是惯用的。”孟祁满意的照了照镜子,回头像谢觉撒娇。
谢觉捏了捏孟祁的耳垂:“莫贫嘴了,来吃饭吧。”
“桌上竟有蜜煎?”
“浔年...哦就是三殿下,他见我爱吃,经常给我送来。”
“三殿下与春台关系很好?”
“浔年是宫中唯一与我交心之人...不说他了,快看绥元!”孟祁惊呼,指着窗外叫谢觉快瞧。
谢觉顺着孟祁指尖看去,发现窗外的玉兰树原先的花骨朵,一个晚上后竟然正正开放了。
“春暖还未到来,这早早开了花,怕不是很快就要被风霜打掉?”谢觉有些担心。
“莫想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今日开了花,就是今日的乐趣,不必伤春悲秋。”孟祁抓着谢觉的手,从关节捏到指尖。
谢觉任他把玩着,也放下心来。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春三月到秋落叶。孟祁几乎每晚都会来谢觉房里,他似乎有雏鸟情节,将谢觉当作了他所缺失的心灵的寄托。只是每每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织缠绵,他往往有些意动。
“父亲叫我不要继续探查了。”孟祁折上暗卫呈上的书信,抬头淡淡的看着岳伯:“岳伯,父亲为何会知道此事?”
岳伯低下了头:“少爷,夫人去世的原因已经板上钉钉,宫中也给了解释,老爷是担心你。”
“是你告诉父亲的。”孟祁凝视着岳伯,目光冷淡。
“老爷是为你好,这京城的水,深得不能再深!”
“我记得你是我母亲救下的,后让你在府中做了管事。”
“少爷!”
“你下去吧。”孟祁满眼疲惫,此时此刻,他仿佛又成了周身阴郁将心束之高阁的世子。
岳伯犹豫再三,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迟迟不开口,最终摇摇头退下了。
孟祁撑着脑袋,他很疲倦。他的情感与理智在拉扯,前者驱使他倾尽全力寻求真相,后者告诫他远离真相就远离危险。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席卷了孟祁全身,他感觉自己来到京城,每每身不由己。他知道自己牵扯的是凉州城的命运,关西铁骑翻越了无数座山头,征战沙场无数,最终翻不出一颗名为忌惮的帝王心。
“累了就休息吧。”孟祁抬起头,谢觉从屏风后走进,手轻轻搭在他的头顶,自上而下地顺着孟祁披散的头发。
“我该怎么做?”孟祁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的凝视着谢觉。他的脸色更为苍白,原本淡粉的唇色有些发青,眼眸中满是困惑。
谢觉愣了愣,半响,他的双手缓缓抚上孟祁的脸颊,轻轻揉搓了两下,满是疼惜:“殿下瘦了啊。”
孟祁歪着头,将脸紧紧贴在谢觉手掌,感受着谢觉手心传来的温度。今年秋天赶趟似的,才刚夏末,天气就凉了下来。
“天凉入秋了绥元。”孟祁委屈的皱眉:“我是想回家的啊。”
“有我呢春台。”谢觉倾身上前,将孟祁揽在自己的怀里,孟祁的头陷在他的颈窝处,眷念的将脸埋进去。
秋风起,落叶飞。这般萧瑟的季节,天地间好像独剩两个孤独的孩子。
枯木一更夜一更,曲水一断梦一断。求一线醒,一线生,一线明。
请苍天,怜惜我,离家十载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