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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这毒无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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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浅似头狼被不听话的猎物激怒,眼神绿幽幽得喷火,萧安然只得乖乖束手就擒,像将献祭的绵阳一样乖巧。
脖子上的力度终于有所松动,萧安然心有余悸:“抱歉,是我冒昧了。”
顾清浅满意地松了手,手指上残留的触感自心间蔓延,有种难言的滑腻,让他火大。
他皱着眉头拿了块白色的锦帕,擦了又擦刚掐着萧安然的那只手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擦得手掌发红才停止。
锦帕被他嫌弃地扔进了炭盆,回头幽幽道:“看见那锦帕了吗?这才是报恩!”
萧安然垂头颓废:“也许那样也算死得其所吧!能发光发热光明正大地做了一番事业,留名千古总比被人暗算死强,起码不算窝囊。”
顾清浅狠狠地睨着他:“您有股骚味,知道么?”
萧安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清浅是在嘲讽他像狐狸,知道话头不对,话锋一转:“顾侍郎的晋升文书还没到府呢吧?今年是第三次得胜归朝?”
他看着顾清浅惊愕的神色,知道他猜对了,刚登基的皇帝忌惮这个常胜将军,生怕压不住他,于是开始了各种试探。
“顾侍郎不服主将约束,竟私自招安流民,与他们达成协议,此刻正头疼怎么安顿流民呢吧?”
他终于让顾清浅能静静地听他说话,那种面临困兽之斗的危机慢慢划开,他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墙上,抬眸见顾清浅眯起眼看他,很不爽的样子。
萧安然连忙安抚道:“我既不认识那些流民,也没安插眼线,但是京城早有流言,你那样对李正那老匹夫,你觉得他会忍气吞声?”
“你也不赖,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竟能通过流言分析得一清二楚!”
这些事除了李正和他,皇帝,帝师,绝无第五个人知道,他有些意外萧安然的势力到底深不可测到什么程度,毕竟萧安然素来狡诈。
“皇上是不是口头问了你对兵部侍郎这个职位怎么看?”萧安然见他压着脾气阴阳怪气,有种捅到对方痒处的窃喜却只能压着,款款而谈,“而你想用军功换流民头领入北大营?可皇上想杀鸡儆猴?你如果把这些领头人藏起来,那就是欺君!”
萧安然见顾清浅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就消失,继续劝道:“奉劝一句,这些头领虽然懂得带兵打仗,有些拳脚功夫,但是,头领还是杀了的好!”
“为何?”顾清浅疑虑地看着萧安然,既然他知道,是不是皇上也知道?要不然为何会得出一致的结论?
领头的名叫戴峰和翁行,两个武功高强,又懂兵法,他查过了这两人的履历,确实是前朝时败落的将人之后,一直隐居山中。
“那两人动机不纯。”萧安然生怕他全盘脱出会被系统瞬间抹除,只得旁敲侧击。
“闲王的动机又是什么?”顾清浅反问,看着他浅褐色的眸子像狐狸一样乱转,反唇相讥,“不劳闲王操心。以后别再用这种苦肉计了,太幼稚!”
一个对自己都下得了毒手的人,太阴狠毒辣,不合适合作。
萧安然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那就要问你自个儿了!”顾清浅忽而瞥见萧安然变得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中一滞。
外面一声‘主子’打破两人的唇枪舌战,顾清浅来不及细想,顾临肩挑药箱进来了。
顾清浅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给萧安然看病,顾临对着萧安然行了礼:“王爷,失礼了。”
“又见面了,还要再次麻烦顾叔。”
萧安然有些意外,原本他就是来找顾清浅借军医的,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顾清浅已叫过了,看来顾清浅确实不像传闻中那样可怕,是个嘴硬心善的。
他重重地呼出口浊气,边伸手给顾临把脉,边琢磨着该怎么说服顾清浅与自己合作。
正出神之际,顾临已把完脉,眉毛拧着川字:“奇怪,上次帮王爷处理完已经解了大半的毒,按照我的方子调解,不说能完全解毒,也不应该加重才对啊。”
“王爷,你停药了?”
太医一来就说那些药太过凶猛,不让吃,后面见太医的药吃了毫无起色,他才让阿福偷偷去抓的。
可吃没几次就被太医发现,上报太后说他自己在吃毒药,太后叫人过来训诫,之后那些侍女就管得很严,如果被发现,阿福就会被打死。
他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
“就算停药了,那为何要继续吃带毒的东西?而且加大了剂量,已经毒入骨髓了。”顾临语气沉重。
这不应该啊,太医也会害他?
原身娘不过是个堕民,先帝打仗受伤被她所救,之后被先帝带回宫,回宫时已有身孕,最终早产大出血而亡,而原身也因此身体羸弱。
一个弱小无助的皇子,毫无威胁力,不应该有人愿意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长期持续地给他下毒啊!
这什么情况?
萧安然惊疑地望向顾清浅,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出这是在报复,可见他也是一脸错愕,心瞬间沉了下去。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持续下药,必定要身边的人才行,而他身边有一堆别人送进来的眼线,像个水帘洞一样到处漏风,所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些人不得进入他的庭院。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陪着原身长大的小梅,另一个是太后送来的小兰,一个负责房间洒扫,一个负责庭院洒扫。
如果是小兰,那就是太后授意,那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针砭寒意从脚起,令他打了个冷颤,呼吸瞬间急促。
顾临眼疾手快地给他扎了几针,大概一刻钟后,萧安然才稳定下来,顾临识趣地退了出去。
萧安然忽然觉得很累,呆呆地看着屋顶虚空某处。
站在远处的顾清浅背对着他,冷清的后背在金辉的照耀下镀了一层光。
许久,萧安然沙哑着说道:“有些事我今日不说恐怕日后就没机会了,你大胆接下兵部侍郎的位置吧,只是日后要镇守边疆,永不回来。”
“你让我放弃那些流民?”顾清浅神色一凛。
“不然呢?你有什么理由招募他们?何况领头的人本就与朝中的人牵扯不清,你醒醒吧!”萧安然见顾清浅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墨来,顿了顿,“你重点查翁行和戴峰就行。”
“你可真行!连我的救命之恩都不敢接,却敢接手前朝余孽!”
“你那是报恩吗?”顾清浅惊愕一瞬就淡定了,从眼尾扫视颓然的萧安然,心中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你看中北大营很久了吧?”
“不信的话,就算了。”萧安然心想我拿你的北大营来干嘛?等着被杀头吗?我要的是你这个垫脚石一直活着,好让系统卡死,嘴上却说,“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但我压根就不想要那个位置,累死累活的,有什么好!”
“我拿着俸禄去游山玩水不更好?在这虎狼之窝,我连是谁给我下毒的都不知道,我自知我不是那块料,我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流了出来,他是被生生拉进来的,在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顾清浅如果不听他的,很快就会因为流民而下狱,他们两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他想起那个梦,开始怀疑是系统不做人,既然与系统闹掰了下场是死,那也要死得其所,用残存的有生之年打乱系统的节奏,救下顾清浅这个垫脚石,恶心死系统。
当然顾清浅还救过他,也当是报答他吧。
他声音哽咽呢喃:“真羡慕你。”
顾清浅有一丝的惊愕。
“其实,你远离我是对的,毕竟本朝规定,文武官员不得与皇子有私交。”
顾清浅眼眸轻移,他并没有如此坦荡。
“我其实真的只是为了活命,并没什么阴谋阳谋,只是说什么都没人信罢了。”萧安然自嘲一晒,一番剖心析肝,“其实往深了想,就算我要北大营,皇上就会给吗?”
“我只是想借你的势活下来,而你也可以更好地挽救流民。等我清了余毒,让顾叔给我剂假死药,从此隐姓埋名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不会碍着你的。”
萧安然偷偷虚了一眼顾清浅,见他好似有一丝的松动,轻声哀求:“我只借顾叔治病,也不行吗?”
顾清浅面无表情沉默。
萧安然挤着比苦瓜脸还难看的笑:“果然还是不愿,算了,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顾清浅忽而乜斜着他,虽然表情毫无变化,但是却有种让人寒彻骨髓的感觉。
萧安然连忙闭嘴,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把透过门缝溜进来的金光,呆呆道:“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两次,谢谢你!”
顾清浅忽然开口:“行!”
???萧安然忽然心里不妙起来,没想到顾清浅竟然答应了,怔愣半晌才想起感谢:“谢谢,我保证不连累顾叔,每天偷偷来打铁铺看病!”
顾临进来继续给萧安然清毒。
等他忙完,顾清浅递过来的一个黑色的药丸,犹如鸽子蛋那么大。
萧安然看了看药丸又看向顾清浅,刚张嘴要问话,药丸就被塞了进去,苦涩的味道瞬间炸开在口腔,苦得他眉头紧皱,表情扭曲。
刚想呕,就被人按了下喉结,咕咚一声吞下了,生生被逼出了眼泪。
“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萧安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毒药!”顾清浅说完抬脚就出去了。
等顾临收拾完,困意就汹汹来袭,萧安然强撑开眼皮问道:“顾叔,我中的是何毒?”
“此毒罕见,异常霸道还专吃骨血,阻碍血液新生,久而久之,公子表象也只会是气血两虚。”顾临解释道。
全中!
“那顾叔的放血疗毒法能根治吗?”萧安然问道。
“这个未知,毕竟中毒时间太久了,就算有解药,王爷也需要经年的调理。”
“抱歉……在下才疏学浅。”顾临惋惜。
也就是说毒性蔓延入骨,无解了?
一记惊雷劈了下来,劈得萧安然外焦里嫩。
顾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轻叹一声。
——
“公子经过月余的调理,毒素已清了大半。”为了不给王启带来麻烦,顾临在打铁铺时一直以公子相称。
萧安然从经常发烧昏迷到能下地久站,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段时间,阿福要应付王府的事,不能时时跟来,要不是顾临的医术高明,王启的细心照顾,也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今日,他亲自去了趟当铺,当了二皇子兵器库里抠出来的红宝石买了白面和糯米,以及酒糟,按照现代老家的做法,亲自做了酒糟汤圆给他们吃。
两人赞不绝口。
顾临忽然叹了口气,惆怅道:“这个花生馅的汤圆,我们家主子最爱吃,也不知顾夫人给公子相中的娘子会不会做?”
王启跟着叹气:“据说是白家的嫡女,已过了婚配的年纪,因身子骨一直不好,一年到头,起码有十个月之久在房内不能出门,所以才拖到现在。”
萧安然这才知道顾家已经替顾清浅相好了人家,准备元宵那日下聘,日子都挑好了。
室内气氛在顾临走后都是沉闷的,萧安然哄了许久才逗得王启笑。
顾清浅来到打铁铺门口还未掀帘就听到了里面的笑声,少了惯常那冷冷清清的叮叮声,有一丝烟火气,手不自觉地已掀开帘,两人背对着门,没发现他。
只见萧安然穿着件薄衫对着火炉在烧铁,单薄的背影粘了汗,影影绰绰,白皙的脸庞染了薄红,似芙蓉般淡雅。
兴顾清浅觉得炼铁房太闷太热,解开了胸前的衣扣,深吐了口气还是觉得闷,干脆脱了氅,把带来的东西搁在桌面发出声响,两人才双双回头。
王启眼眸清亮:“主子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下次别带东西来了,打铁铺的营生够我一个糟老头子过日子了。”
王启边说边进去厨房端了碗酒糟汤圆笑呵呵地显摆:“这是安然做的酒糟汤圆,甜而不腻,您尝尝。”
萧安然起身给顾清浅和王启倒了杯茶,而后才给他自己倒,迎上顾清浅诧异的目光,轻轻一笑。
见他低垂着眼眸,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匙搅动碗里的汤圆,却始终不瓢汤圆入口,萧安然轻声问:“怎么?顾侍郎怕我下毒?”
顾清浅狠狠地剜了一眼萧安然,慢吞吞瓢了一颗,吃了一小口,咀嚼之下,里面的酱汁爆了出来,一股花生的清香残留在嘴里,是他喜欢的味道。
随即脸上的寒霜说来就来,盯视萧安然。
“安然一双巧手,可惜了。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王启王启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唠唠叨叨,“不过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是我徒弟了。我打算我这手艺传给他,他聪颖好学,心灵手巧,日后必定是个出色的匠人。”
顾清浅抬起吃了碗潲水般其臭无比的脸看向萧安然,恶狠狠地吃完剩余的汤圆,扔下句:“王叔,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忽而停在外间的刀架旁顿住,盯着架子上的龙泉剑,声音极冷:“王叔,这是你锻造的?!”
“嗐,我哪有此能耐,这是安然兄长留给他的遗物。”王启摆摆手道。
这可是二皇子萧安若在西北河套之战时,从那些胡人手上得到的战利品,顾清浅眸光锐利地盯着那把刀,冷冷道:“拿来卖?”
“不是拿来卖的,安然的意思是想寻个有缘人,他不会武功,不想白白糟践了这把好剑。”王启赶忙解释。
躲在里间的萧安然慢吞吞地踱步出来,垂眸避开那如刀锋般的眼神低声说道:“嗯,这是兄长送我的,我想让他替我找个有缘人。”
说到这忽而想起现世的遭遇跟现在似乎莫名的相似,只不过朝代不同。
萧安然喉间涌起一片苦涩,侧身眨巴着眼睛缓酸涩。
肩膀上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萧安然调息了会才缓过来,
“抱歉,失态了,这剑与顾公子有缘,赠您!也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有缘人?救命之恩?顾清浅几乎对萧安然说的恩有了创伤应激反应。
顾清浅审视着堂堂的大周六皇子,一身的粗衣粗布,在这不起眼的打铁铺沦为打铁匠。
修长的手指沾染上了尘埃,平淡中透着一股闲适,与那日在后院的算计决然不同,又变成第一次见他时的柔善可欺。
想起最近京城传言,病秧子王爷离奇失踪,有人说是穷得出去做乞丐了,有人说他攀附顾侍郎不成,又与小李将军闹掰了,没脸见人,出家了。
看来这人又在使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