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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叩宫门 ...


  •   沈知微是在三更天偷跑出来的。

      她裹着一件极不合身的粗布棉袄,头发凌乱,脸上抹着灶灰,像个逃难的小乞丐。敲开漱玉斋门时,南溪几乎没认出她。

      “知微?” “溪儿……”沈知微扑进来,浑身都在抖,“二哥他……二哥留了东西……”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外面用麻绳捆了三道。手抖得解不开绳结,南溪帮她解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册子——不是纸,是细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 “沈家二十年的账。”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哭腔,“真正的账。父亲和国舅所有的往来,贪墨的每一笔钱,害死的每一个人……二哥都记下来了。”

      南溪翻开细绢册。第一页就触目惊心:“景祐八年,漕银三十万两,分润周显十五万,自留十万,余五万打点……”

      往后翻,每一笔都是血债。军械走私、盐引倒卖、科举舞弊、甚至还有后宫的香料投毒……林林总总,罄竹难书。

      翻到最后一页,是沈砚的字迹,墨迹未干:

      “臣沈砚,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生。唯愿以此册赎罪,换天下清明。若臣死,望将此册公之于众。臣虽死,无憾。”

      落款的时间,是昨日酉时——他离开漱玉斋之后。

      他写这段话时,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夜。

      南溪的手颤抖起来。宋宥珩接过册子,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沉。

      “沈姑娘,”他抬头看向沈知微,“除了这个,沈砚还说过什么?”

      “二哥说……”沈知微擦着泪,“若他出事,让我来找宁王。他说,满朝文武,只有王爷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她说着,忽然跪下:“王爷,求您……为我二哥讨个公道!”

      宋宥珩扶起她,声音低沉:“本王会的。但现在,你得回去。若让你父亲发现你不见了,下一个出事的就是你。”

      “我不怕死!” “但沈砚怕你死。”宋宥珩看着她,“他用自己的命换这本账册,不是为了让你也跟着送死。沈姑娘,活着,才是对你二哥最好的告慰。”

      沈知微泣不成声。南溪抱住她,轻声安慰。等情绪平复,青梧护送她悄悄返回沈府。

      人走后,南溪看着那本绢册,忽然道:“王爷,我要跟你进宫。”

      宋宥珩正在更衣,闻言手一顿:“不行。” “为什么?” “皇宫不是漱玉斋,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他系好衣带,语气不容置疑,“况且,今夜这一去,生死难料。你留在外面,若我出事……”

      “若你出事,我就带着这本册子去找别人。”南溪打断他,“御史台、枢密院、甚至去敲登闻鼓——总有人敢接。”

      宋宥珩转身看她,烛光下,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决。那眼神太亮,亮得让他心头一颤。

      “崔南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王爷说过,这世上的光,不是一个人点亮的。沈砚点了第一把火,王爷要点第二把——那第三把,我来点。”

      两人对视着。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许久,宋宥珩轻轻叹了口气:“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的倔。”

      这话像是妥协了。南溪眼睛一亮:“王爷答应了?” “本王可以带你进宫,但有两个条件。”宋宥珩竖起手指,“第一,一切听我安排,不得擅自行动。第二……”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若情况不对,立刻离开,不要管我。”

      “不行——” “这是条件。”宋宥珩打断她,“你若做不到,现在就留下。”

      南溪咬住嘴唇。她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点了点头:“……我答应。”

      ---

      子时三刻,两人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向皇城。

      雪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粒子打在车篷上,沙沙作响。车厢里很暗,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摇晃着微弱的光。南溪抱着那个油布包裹,手心全是汗。

      “怕么?”宋宥珩忽然问。 “怕。”南溪诚实道,“但更怕什么都不做。”

      宋宥珩笑了,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很淡:“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崔御史亲生的——这性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爷认识我父亲?” “见过几面。”宋宥珩望着车窗外飞掠的宫墙,“那时我还小,跟着皇兄去御史台。你父亲正在训斥一个贪墨的官员,话说得很难听,但句句在理。皇兄出来时说,若满朝文武都如崔衍之,大宋何愁不兴。”

      他说着,声音低下去:“可惜……这满朝文武,只有一个崔衍之。”

      南溪鼻尖一酸。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册子,轻声道:“父亲若知道王爷为他做这些……”

      “不是为了他。”宋宥珩转回头,看着她,“是为了你。”

      南溪一愣。

      “七年前我没能救你父亲,是我一生的憾。”宋宥珩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七年后,我不能再看着你重蹈覆辙。崔南溪,你该活着,该好好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刀尖上行走。”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南溪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

      “王爷……” “别说话。”宋宥珩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让我说完。”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若今夜事成,我会向皇兄请旨,让你离开汴京,去江南,去蜀中,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开你的医馆,制你的墨,过你该过的日子。”

      “那王爷呢?” “我?”宋宥珩笑了笑,笑容有些苍凉,“我生在皇家,这辈子注定脱不了身。但你不一样,你该有更好的选择。”

      南溪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若即若离,为什么他总是推开她——不是不爱,是太爱,爱到不敢靠近。

      “王爷觉得,什么是对我好的?”她问,声音有些颤。 “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那王爷呢?”南溪看着他,“王爷的平安喜乐在哪里?”

      宋宥珩怔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一下,一下,像碾在人心上。

      许久,宋宥珩轻声道:“我的命是偷来的。能活一天,已是赚了。” “那我陪王爷一起赚。”南溪说,语气坚决,“王爷在哪,我就在哪。江南蜀中再好,没有王爷,也不过是另一座牢笼。”

      这话近乎表白了。宋宥珩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她。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辰,里面映着他的倒影。

      “崔南溪,你……” “我清醒得很。”南溪打断他,“我知道王爷有病,知道王爷随时可能……但我更知道,若是为了‘可能’的生死,就放弃‘现在’的真心,那才是真的懦弱。”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凉,她的手很暖。

      “王爷,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我是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人。”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就像今夜,我不是你的累赘,是你的同谋。”

      掌心传来的温度,像一股暖流,瞬间击穿了宋宥珩所有的防备。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紧得指节泛白。

      “你真是……”他声音哑了,“真是会要我的命。”

      南溪笑了,笑容里带着泪:“那就要着吧。反正我的命,早就是王爷的了。”

      马车就在这时停下了。外面传来青梧的声音:“王爷,到东华门了。”

      宋宥珩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的手:“记住我的话——若情况不对,立刻走。”

      “我记住了。”南溪点头,“但走不走,我说了算。”

      两人下车。东华门外,宫灯在风雪中摇曳,映着朱红的宫墙,森严而冰冷。

      守门的侍卫看见宋宥珩,连忙行礼:“参见王爷。这么晚了,您……”

      “本王有要事面圣。”宋宥珩亮出腰牌,“开门。”

      侍卫犹豫:“陛下已经歇了,王爷是否明日……” “事关社稷,耽误不得。”宋宥珩的声音冷下来,“开门,一切后果,本王承担。”

      宫门缓缓打开。两人踏进宫城的瞬间,南溪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风雪茫茫,已看不清漱玉斋的方向。

      这一去,或许就回不来了。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的手,正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而那双手的主人,正领着她,走向一场生死未知的对决。

      下章预告:深夜的垂拱殿,皇帝赵渊见到沈砚的血书后勃然大怒。但太后的突然驾临,让局势瞬间逆转。一场母子、君臣之间的激烈对峙在殿中展开,而南溪将亲眼目睹皇权斗争的残酷真相。宋宥珩旧疾突发,生死一线,南溪不得不在御前展露医术——而这,将为她引来更大的祸患。同时,宫外,国舅的兵马已经悄悄包围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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