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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京变 ...


  •   宋宥珩当众撕了太后的懿旨。

      那卷明黄绫帛在他手中化作碎片,随风散在榆林巷的青石板上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连见惯风浪的开封府尹都白了脸,抖着手指着他:“宁、宁王……你这是抗旨!”

      “抗旨?”宋宥珩冷笑,从怀中取出一道朱红封皮的密旨,“本王这里,有陛下亲笔密旨——榆林巷诸事,由本王全权处置。太后的懿旨……与陛下旨意相悖,按律,以陛下旨意为准。”

      他展开密旨,朱红玉玺鲜红如血。府尹凑近看了,腿一软跪了下去。

      巷口一片死寂。兵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太后的懿旨是权威,但皇帝的密旨是皇权——而宁王手中那道,显然是真货。

      “还不退下?”宋宥珩声音不高,却自带威压。

      府尹咬咬牙,挥手:“撤!”

      兵士如潮水般退去。巷子重归寂静,只有晨风吹着地上的黄绫碎片,发出簌簌的轻响。

      南溪站在漱玉斋门口,看着这一幕,手心全是汗。她看见宋宥珩转身走回来,步履沉稳,但靠近时,她注意到他额角有细密的冷汗。

      “王爷……” “没事。”他打断她,声音有些喘,“扶我一下。”

      南溪连忙上前搀住他。触到他手臂的瞬间,她心一沉——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极力压抑着某种痛苦。

      “你的病……” “旧疾,无妨。”他借着她的力站稳,低声道,“进来说。”

      进了内室,宋宥珩几乎是跌坐在椅中。他解开大氅,南溪这才看见,他里衣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在消瘦的脊背上。

      “药……”他指了指柜子最上层的一个青瓷瓶。

      南溪取来,倒出一丸漆黑的药丸,喂他服下。宋宥珩闭着眼,喉结滚动,良久,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是什么病?”南溪忍不住问。 “胎里带的寒毒。”他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母亲怀我时中了毒,我出生便带了病根。这些年……靠药吊着命。”

      他说得轻描淡写,南溪却听出了其中的凶险。她想起他总是不正常的苍白,想起他偶尔压抑的轻咳,想起那日他说“至少我不会让她因我而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原来那不是比喻,是事实。

      “王爷为何要这样拼命?”她轻声道,“抗太后懿旨,等于公开与国舅为敌……”

      “因为时机到了。”宋宥珩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周显敢假传懿旨封巷,就说明他急了。他怕榆林巷的瘟疫暴露他七年前的罪行——那场军中毒疫,就是他为了灭口,投的毒。”

      南溪浑身一震:“七年前的毒疫……也是他?” “是。”宋宥珩从怀中取出一份陈旧的军报,“熙宁三年,西北军中发现贪墨案,主审官是当时的监军使——你父亲的好友,柳承志将军。柳将军查到军械流向西夏的铁证,准备上奏的前夜……整个前锋营爆发毒疫,包括柳将军在内,三百七十二人全部暴毙。”

      他展开军报,上面字迹斑驳,却仍能辨认:“症状:高热、红斑、抽搐……与榆林巷瘟疫,一模一样。”

      “所以周显是用同样的方法……” “灭口。”宋宥珩合上军报,“柳将军死后,贪墨案不了了之。你父亲接过线索继续查,结果……你也知道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南溪看着那份军报,看着父亲那封泛黄的奏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七年了。七年里,周显用同样的手段,害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

      “王爷打算怎么做?”她问,声音干涩。 “等。”宋宥珩看向窗外,“等沈砚做出选择。”

      ---

      沈砚的选择,来得比想象中快。

      午后,他独自一人来到漱玉斋。没有穿官服,只一件半旧的青衫,神色疲惫,眼底有浓重的阴影。

      “南溪姑娘,”他开口,声音沙哑,“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么?”

      南溪看向宋宥珩。宋宥珩点点头,起身去了后院,将前堂留给两人。

      沈砚在长案对面坐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今早的事……我听说了。” “沈大人是来问罪的?” “不。”他苦笑,“我是来……道别的。”

      南溪一怔。

      沈砚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推到她面前:“这是我父亲与国舅往来的密信抄本。里面有他们私售军械、贪墨军饷的全部证据——包括七年前,毒杀柳将军的细节。”

      南溪手一颤,没有去接。

      “你父亲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沈砚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父亲……不只是帮凶。七年前那场毒疫,是他亲自安排人下的毒。因为柳将军查到了沈家与西夏走私的账目。”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南溪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受够了。”沈砚闭上眼,眼角有泪光闪过,“这七年,我看着他做那些事,看着他害死一个又一个忠良。我告诉自己,我是他儿子,我不能背叛他。可是南溪……”

      他睁开眼,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坦诚:“那日看见你冲进火场救刘老汉,我突然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光。而我,已经在黑暗里待了太久。”

      “你要做什么?”南溪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要上疏。”沈砚说得很平静,“弹劾我父亲,弹劾国舅,将这些年所有肮脏的事,全部公之于众。”

      “你疯了!”南溪脱口而出,“那是你父亲!” “所以我更要这么做。”沈砚笑了,笑容很苦,“我若不做,下一个死的,可能是知微,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更多无辜的人。我父亲已经疯了,他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站起身,深深看了南溪一眼:“南溪姑娘,若有来世……但愿我能生在寻常人家,干干净净地遇见你。”

      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南溪叫住他,“你这样做,会死的。” “我知道。”沈砚没有回头,“但至少……我能选择怎么死。”

      他推门离去。晨光里,他的背影挺拔却孤绝,像一株即将被风雪摧折的竹。

      南溪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叠密信,只觉得有千斤重。

      后院传来脚步声。宋宥珩走出来,看着她手中的信,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王爷早就知道?” “猜到了。”宋宥珩走到窗边,望着沈砚离去的方向,“沈砚这个人……太干净了。干净的人,在污浊的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我们能救他么?” “难。”宋宥珩摇头,“周显不会让他活着上朝。从沈府到宫门这十里路……恐怕已经布满了杀手。”

      南溪心一紧:“那怎么办?” 宋宥珩沉默片刻,忽然道:“崔南溪,你相信本王么?”

      这个问题,他问了第三次。而这一次,南溪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好。”宋宥珩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归于平静,“那本王就赌一次——赌皇兄心里,还有最后一点良知。”

      ---

      当夜,沈砚的弹劾奏疏还未递出,沈府就出事了。

      一场诡异的“走水”,烧毁了沈砚的书房。火扑灭后,人们在灰烬里找到了三具焦尸——经辨认,是沈砚和他的两个贴身小厮。

      消息传到漱玉斋时,南溪正在煎药。药罐“哐当”掉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

      “他……死了?” “尸体验过了,是他。”青梧低着头,“沈府已经挂起白幡,沈尚书对外说是……旧疾突发,暴毙。”

      “放屁!”南溪第一次说了粗话,眼睛通红,“他下午还好好的!他还说要上疏!”

      宋宥珩按住她的肩:“冷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拿到他留下的证据。” “证据已经烧了!” “不。”宋宥珩摇头,“沈砚那么谨慎的人,不会只留一份。青梧,你去沈府吊唁,找机会接近沈知微——她一定知道什么。”

      青梧领命而去。南溪瘫坐在椅中,浑身发冷。

      她想起沈砚说“若有来世”时的眼神,想起他递给她密信时颤抖的手,想起他最后那个决绝的背影……眼泪终于决堤。

      宋宥珩站在她面前,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看着她哭。等她哭声渐歇,才递过一方素帕:“擦擦。”

      南溪接过,帕子带着他身上的冷香。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王爷,”她哑声问,“我们真的能赢么?” “不知道。”宋宥珩答得诚实,“但至少,我们还在下棋,而不是已经成了棋子。”

      他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崔南溪,你记住——这世上的光,从来不是一个人点亮的。沈砚用命点了第一把火,现在……轮到我们了。”

      窗外,夜色深沉。但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天亮之前,总是最黑暗的时刻。

      但天亮,终究会来的。

      下章预告:沈知微冒险送来沈砚留下的真正证据——一份记录着周显二十年罪行的血书。而这份证据,将彻底点燃汴京的局势。宋宥珩决定连夜入宫面圣,南溪执意同行。皇宫深夜,一场关乎生死的对峙即将展开。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南溪与宋宥珩之间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也将迎来第一次真正的爆发——是携手赴死,还是绝地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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