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羽归期》君墨青

3、第三章 同桌，是你

　　第三章：同桌，是你
　　九月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崭新的课桌上投下香樟树摇曳的碎影。程念慈的指尖轻轻按在语文课本粗糙的封面上，感受着新书特有的油墨气息，可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教室门口那空荡荡的走廊。
　　还有五分钟早读铃就要响了。
　　那个在她心底盘桓了整个暑假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她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校，心跳如擂鼓般抢占了这个靠窗的第三排座位。初中三年，她无数次从慢班的窗口，远远眺望快班走廊里那个模糊却耀眼的身影。如今，她拼尽了全力，终于踏进了这间教室，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胸腔里却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兽，撞得她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她把笔袋里的文具摆了又摆——铅笔削得尖尖的，钢笔吸满了墨水，橡皮擦得不见一丝污垢，连课本的页角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抚平，生怕留下任何不完美的褶皱。她假装翻看《诗经》，目光却在教室里不安地逡巡，掠过一张张陌生的、带着好奇与试探的面孔，最终，还是落回那个依旧空着的位置。
　　“他会不会迟到了？”
　　“老师会不会把他安排在了别的座位？”
　　“万一……他不在这个班呢？”
　　各种念头像气泡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她攥了攥微微汗湿的手心，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为了这一天，她努力了整个夏天，连梦里都是和他并肩坐在教室里的场景。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像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心跳节拍上。
　　她猛地抬头。
　　视线撞入门口——
　　方羽走了进来。
　　他比初三时似乎又挺拔了些，蓝白校服衬得身姿愈发修长利落，肩线平直。黑色的双肩包随意地斜挎着，额前修剪利落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拂过光洁的额头。他的眉眼比记忆中更为清亮，宛如蓄着晨光的湖泊，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温和得仿佛能融化秋日的微凉。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得不染尘埃。
　　程念慈的呼吸瞬间凝滞，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紧紧攥住了课本边缘，指节微微泛白。她看着他扫视教室的目光在几个空位上短暂停留，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他会不会，看到自己身边的空位？
　　他会不会……还记得她？
　　下一秒，他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在了她的课桌旁。
　　“同学，这里有人吗？”
　　他的声音比初三时低沉了几分，褪去了些许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清朗的沉稳，却依旧干净得像山涧的溪流，轻轻淌过程念慈的耳畔。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她慌忙摇头，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清：“没、没有人。”
　　“谢谢。”他弯起嘴角，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动作轻缓。随着他的靠近，一缕若有若无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悄然漫开，混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与记忆中运动会那天的气息微妙地重叠，将她轻轻包裹。
　　程念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颤，翻课本时险些翻错了页。
　　她不敢侧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正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动作流畅而从容。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握着笔在扉页写下名字时，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羽毛轻轻挠过她的心尖。
　　阳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我叫方羽，”他忽然侧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你呢？”
　　程念慈感觉脸上的热度又升高了几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她攥着课本边缘，小声回答：“程念慈。”
　　“程念慈，”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嘴角的笑容加深，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记得你。初三运动会跑800米的那个女生。”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清亮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细碎的光，正专注地看着她。
　　他居然记得？
　　记得那个曾经在慢班、跑完800米后狼狈不堪的她？
　　像是看穿了她眼底的讶异，方羽笑着解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那天你跑最后一圈的时候，脸色都白了，看着快坚持不住了。我在旁边喊了你一声，你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力气，最后还冲了个第三名，挺厉害的。”
　　程念慈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惊涛骇浪。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她独自珍藏的秘密，却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连她的名次都清楚。
　　原来那天穿透喧嚣、给予她力量的加油声，真的源自他。
　　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她慌乱地垂下眼睫，声音细弱：“谢谢你……那天。”
　　“没什么，”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整理课本，“互相帮助嘛。”
　　早读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始讲话。可程念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的所有感官仿佛都被身边的少年占据——他平稳的呼吸，他翻书时带起的微风，他指尖淡淡的墨水味，还有那始终萦绕的、让她心安的皂角香气。
　　成为同桌的日子，对程念慈而言，像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徐徐展开。她每日小心翼翼，既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又担忧着梦醒时分。
　　方羽性格开朗温和，很快在班里结交了不少朋友。上课时，他总是全神贯注，眼神锐利，仿佛在与知识博弈，总能精准地回答老师的提问，赢得赞许。每当这时，程念慈都会偷偷看他，心底漫上无声的崇拜。
　　偶尔，他会转过头，指着课本轻声问她：“这个文言虚词的用法，你掌握了吗？老师刚才讲得有点快。” 或者，“这道数学题的辅助线，我觉得这样画更简洁，你看呢？” 他的声音温和耐心，讲解细致，总会留意她的表情，直到她眼中迷茫散去，泛起恍然的光亮，他才会露出安心的微笑。
　　程念慈总是听得格外认真，不仅为知识，更为他说话时的语气，专注的眼神，和那份独独对她展露的耐心。心里像含了一颗蜜糖，甜意丝丝缕缕地化开。
　　课间，男生们常围过来讨论篮球，他眼里会迸发出兴奋的光彩，偶尔比划着投篮动作，帅气又随性。女生们拿着习题来请教，无论是数学物理还是英语作文，他都一一耐心解答，思路清晰，言辞恳切。程念慈常常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与众人谈笑风生，看着他被阳光笼罩的侧脸，心中的欢喜如涓涓细流，悄然盈满心间。
　　她的数学，尤其是几何，一直是短板。高一上学期的第一次数学测验，那布满红叉的试卷和刺眼的“65分”，像一根针，扎得她心口闷痛。晚自习时，她无力地趴在桌上，盯着试卷，一声接一声地叹气，眼眶泛红，鼻尖发酸。
　　方羽做完自己的作业，转头看到她这副沮丧的模样，轻声问：“数学没考好？”
　　程念慈点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嗯……几何题好多都不会，感觉自己好笨。”
　　“没关系，”他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声音轻柔，“数学不难，关键是方法。几何重在辅助线和定理运用。你基础不差，只是没找到窍门。以后每天晚自习后，我帮你补习半小时，怎么样？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程念慈惊讶地抬眼，睫毛上还挂着湿意：“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你不用去打球吗？” 她知道他每晚都会去球场。
　　“不会，”他摇摇头，笑容澄澈，“我效率高，作业和复习都差不多了。帮你看看题，就当是巩固，我也能查漏补缺。”
　　从那天起，每天晚自习结束，教室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夜色浓稠，远处路灯晕开昏黄的光，头顶的灯管洒下柔和的光域，将两人笼罩其中。方羽会拿着她的练习册，一道一道细致讲解。他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几何图形，标注明确；遇到复杂推导，他会放慢语速，一步步拆解，直到她眼中浮现了然的神色。
　　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轮廓分明，长睫在鼻梁旁投下淡淡的影子。程念慈时常会走神，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看着他因思考而微蹙的眉头，心底的欢喜便如藤蔓般肆意缠绕，紧紧捆住她的心脏。她会在草稿纸的角落，极轻、极快地勾勒他的侧影，又在他转头的瞬间，慌乱地用橡皮擦去，只留下淡淡的痕，心里既紧张，又充盈着偷藏糖果般的隐秘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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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感谢他，也为了悄悄传递那份无法言说的心意，程念慈开始做一些微小的事。
　　她记得运动会那天他递来的是冰红茶，于是每天清晨，都会早早来到教室，将一瓶冰红茶小心翼翼放入他的桌洞，再若无其事地坐下看书，心里期盼着他发现时可能露出的笑容。
　　她留意到他写字快，笔芯消耗也快，便提前买好他常用的黑色中性笔芯，趁他不注意时，悄悄补充进他的笔袋。看着他拿起新笔芯时那瞬间的疑惑与随之而来的了然，她能偷偷开心好久。
　　下雨天，他偶尔会忘带伞。一次放学时突降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水花。程念慈看着他站在楼道口犹豫，便将自己的伞塞进他手里：“你拿着吧，我家近，跑回去就行。”
　　其实她家离学校要走二十分钟。那天，她淋着雨跑回去，当晚就感冒了，鼻子堵得难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却不敢告诉他，怕他心存亏欠，以后不再帮她补习。后来他察觉她感冒，执意要给她买药，她也只笑着说“小感冒，多喝热水就好”，心里却因他的关心而泛起丝丝甜意。
　　方羽不是没有察觉。
　　桌洞里每天出现的冰红茶，笔袋里仿佛取之不尽的笔芯，雨天适时递来的伞……他心下渐渐明了。他没有点破，只是每次都会笑着道谢，然后用他的方式回应。
　　他开始每天带两份早餐，将那份她最爱的豆沙包和热豆浆自然推到她面前：“买多了，分你一份，别浪费。”
　　她忘带课本时，他会将自己的课本挪到中间，凑近了，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讲解重点，温热的气息不经意拂过她的耳畔。
　　她生病请假归来，他会送上整理得工整详尽、标注了易错点的课堂笔记，轻声叮嘱：“好好休息，落下的功课我帮你补。”
　　他们的关系，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默契中，愈发亲近，如同春日里相互依偎、共同生长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