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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顿饱饭 ...

  •   傍晚时分,生产队的钟声又响了。

      这回是下工的信号。林晚照跟着其他知青一起,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村东头的晒谷场往回走。下午的劳动是“熟悉环境”——其实就是跟着村里的妇女们翻晒晚稻的谷子。

      活不算重,但对她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来说,已经是极限。半天下来,腰酸背痛,手掌磨出了两个水泡。

      “累死了……”王晓芬几乎要哭出来,“我的腰快断了。”

      “这才第一天。”张建军苦笑着摇头,“我听老知青说,过两天就要下地干活了,那才叫真累。”

      一行人蔫头耷脑地回到知青点。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比中午食堂的寡淡味道要诱人得多。

      李秀英鼻子最灵:“是炖菜!有肉味!”

      “真的假的?”刘翠翠不信,“中午还清汤寡水的……”

      走进院子,果然看见厨房方向冒着热气。负责知青点伙食的李婶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

      陈铁柱站在厨房门口,正在和李婶说话。见知青们回来,他转过头:“今晚加餐,欢迎新同志。”

      “加餐?”几个男知青眼睛都亮了。

      “嗯,队里杀了头病猪。”陈铁柱语气平淡,“每家分一点,知青点也分了二斤肉。”

      二斤肉,十二个人分,其实没多少。但在1975年的农村,这已经是难得的盛宴了。

      林晚照注意到,陈铁柱说这话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垂下眼,做出和其他人一样的期待表情。

      晚饭果然丰盛许多:红薯饭管饱,一大盆白菜炖粉条,里面确实能看到几片肥瘦相间的猪肉。还有一小碟咸菜,淋了香油。

      知青们围着长条桌坐下,眼睛都盯着那盆炖菜。李婶给大家分饭,轮到林晚照时,特意多捞了两块肉到她碗里。

      “女娃娃太瘦了,多吃点。”李婶低声说。

      “谢谢婶子。”林晚照真心道谢。

      她抬头时,看见陈铁柱坐在桌子另一端,正静静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陈铁柱先移开了视线。

      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一碗饭,半碗菜,五分钟就解决了。然后放下筷子,对众人说:“吃完饭开个会,说一下明天的安排。”

      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队长吃得好少。”王晓芬小声说。

      李秀英撇撇嘴:“他是干部,得注意影响,不能跟咱们抢肉吃。”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但林晚照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陈铁柱在这个队里,似乎并不完全受爱戴。

      她低头吃饭。白菜炖得很烂,粉条吸饱了汤汁,那两片肉肥的部分已经化在菜里,给整道菜增添了难得的油水。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像样的饱饭。

      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疲惫的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灵泉水的效果在持续,她能感觉到,手掌上磨出的水泡已经在慢慢消退。

      吃完晚饭,知青们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李婶不让她们洗碗:“头一天,歇着吧。以后轮值,每人一天。”

      这算是个小小的优待。

      天还没完全黑,陈铁柱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知青们在院子里搬来长凳坐下,等着开会。

      “先说劳动安排。”陈铁柱翻开本子,声音在傍晚的空气中显得很清晰,“明天开始正式上工。男同志去修水渠,女同志去菜地除草。”

      他顿了顿,看向几个女知青:“菜地活不重,但得蹲一天。受不了的现在说,可以调去养猪场。”

      养猪场更累,而且脏。没人吭声。

      “工分标准。”陈铁柱继续说,“全劳力一天十个工分,你们新来的,头三个月按七分算。干得好,秋收后可以调整。”

      “队长,一个工分值多少钱?”张建军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陈铁柱看了他一眼:“去年决算,一个工分八分钱。”

      底下一片吸气声。

      八分钱。一天七分,就是五毛六。一个月干满三十天,不到十七块钱。这还得扣掉口粮钱、菜金,真正能到手的不超过十块。

      而且农村不是天天有活干,下雨天、农闲时都没工分。

      “觉得少?”陈铁柱合上本子,“城里工资是高,但你们要粮票要布票。在这里,干活就有饭吃,饿不死。”

      这话很实在,也冷酷。

      知青们沉默了。来之前或多或少都有幻想,现在被现实狠狠拍在脸上。

      “还有问题吗?”陈铁柱问。

      林晚照举起手:“队长,我们想学习毛主席著作,可以借阅吗?”

      这个问题很巧妙。既符合政治正确,又能试探队里对文化的态度。

      陈铁柱看了她两秒:“队部有《毛主席选集》,可以借。但只能在队部看,不能带走。”

      “谢谢队长。”

      “还有,”林晚照继续说,“我们想给家里写信,邮电所在哪儿?”

      “公社有邮电所,半个月送一次信。要寄信的话,交给赵会计,他赶集时带过去。”

      问清楚了这些基本问题,会议就散了。陈铁柱离开前,又看了林晚照一眼,眼神里多了点东西——是审视,也有一丝赞赏。

      这个女知青,比其他人冷静,也比其他人聪明。

      回到屋里,王晓芬瘫在床上:“一天五毛六……我在家时,我妈一个月给我三块钱零花呢。”

      “知足吧。”李秀英一边铺床一边说,“我表姐在北大荒,一个工分才五分钱。”

      林晚照没参与讨论。她坐在床边,借着油灯的光,检查手掌上的水泡。已经消下去不少,但皮肤还是红的。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铁盒——这是从家里带的万金油,治小伤小痛很管用。涂抹在手掌上,清凉的感觉缓解了疼痛。

      “晚照,你这个能借我用用吗?”王晓芬眼巴巴地看着。

      “给。”林晚照递过去。

      “你真好。”王晓芬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明天还要干活,我这手肯定要起泡。”

      “慢慢就磨出茧子了。”林晚照说。

      这是真话。农村生活,第一关就是适应体力劳动。原主的身体太弱,她得想办法加快这个适应过程。

      灵泉水可以改善体质,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会引人怀疑。

      正想着,窗外传来脚步声。是陈铁柱的声音,在和什么人说话:

      “……那棵老槐树?早砍了,大炼钢铁那年就砍了……”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

      另一个声音是赵会计:“可惜了,那树有年头了。对了,你让我查的资料,我找着了……”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清了。

      老槐树被砍了。

      沈红梅的铁盒,如果真埋在树下,现在在哪里?是被挖出来了,还是还埋在地下?

      林晚照躺到床上,盯着黑暗中的房梁。油灯已经被吹灭,屋里只有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同屋的三个人很快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却睡不着。

      来到红星公社第一天,信息太多,需要消化。

      陈铁柱的异常。老槐树被砍。工分的现实。还有那两个二流子不怀好意的目光……

      每一件都需要应对。

      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空间。

      黑土地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古井水面平静如镜。她在茅屋里坐下,开始整理思路。

      首先,生存是第一位。要尽快适应劳动,赚够工分,保证基本生活。

      其次,要完成和沈红梅的交易。老槐树被砍,铁盒的下落需要重新调查。这可能得从村里老人那里打听。

      第三,要提防陈铁柱。这个人太敏锐,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第四,要改善生活条件。光靠工分不行,得想办法弄点额外收入。但不能冒险,这个年代对“投机倒把”抓得很严。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空间里的月光,好像比往常亮了一些。

      她走出茅屋,抬头看天。空间没有日月,光源来自某种不知名的机制。但此刻,古井上方确实悬浮着一团柔和的莹光。

      那光慢慢凝聚,化作一行字:

      【检测到宿主进入新环境】
      【支线任务触发:了解红星公社的秘密】
      【任务提示:每揭开一个秘密,可获得奖励(粮食/物资/信息)】
      【当前进度:0/7】

      还有任务系统?

      林晚照愣了一下。弹幕系统已经够神奇了,现在又多了任务?

      那行字闪烁了几下,消散在空气中。但林晚照知道,它已经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七个秘密。

      红星公社这个看似普通的山村,到底藏着什么?

      她从空间退出来,回到现实。窗外传来夜鸟的叫声,远处有狗吠。

      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思绪。

      第二天天还没亮,钟声就响了。

      上工的时间是早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就得起床。林晚照和同屋的姑娘们匆忙洗漱,啃了两口昨晚剩的红薯饭,就跟着队伍往菜地走。

      菜地在村西头,一片缓坡上。这个季节种的是白菜、萝卜和冬油菜,绿油油的一片。

      负责带她们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大家都叫她三婶。三婶说话利索,干活更快,示范了一遍除草的动作,就让她们自己干。

      “仔细点,别把菜苗当草拔了!”三婶叮嘱,“中午有人送饭,干到太阳落山。”

      一蹲就是一天。

      林晚照学着三婶的样子,蹲在菜畦间,用小锄头仔细地除草。刚开始还行,半小时后,腰就开始酸,腿也开始麻。

      她咬着牙坚持。灵泉水在悄悄起作用,她能感觉到,身体的疲劳恢复得比旁人快一些。

      但也就快一些而已。

      中午,果然有人送饭来。是李婶,提着个篮子,里面是窝窝头和咸菜,还有一瓦罐热水。

      知青们围坐在田埂上吃饭。林晚照注意到,其他女社员吃的和她们一样,但那些男劳力有玉米饼子,还有人带了煮鸡蛋。

      等级分明。

      正吃着,远处走来几个人。是陈铁柱,带着陈二狗和陈三牛,像是来检查进度的。

      三婶迎上去说话。陈铁柱一边听,一边目光扫过干活的知青们,在林晚照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在认真吃饭,小口小口地啃着窝窝头,动作斯文但速度不慢。额头上都是汗,碎发黏在脸颊上,看着有些狼狈,但眼神很平静。

      “那个上海来的女娃,干活怎么样?”陈铁柱问三婶。

      “还成。”三婶实话实说,“不娇气,就是身子弱,得多练。”

      陈铁柱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陈二狗却凑过来,笑嘻嘻地对林晚照说:“妹子,累不累?哥帮你干点?”

      林晚照抬起头,眼神清澈:“谢谢,不用。毛主席教导我们,劳动最光荣,我得自己锻炼。”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陈二狗噎住了。

      陈三牛在旁边笑:“二狗,人家不领情啊。”

      “去去去。”陈二狗悻悻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王晓芬才小声说:“晚照,你好厉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以后他们再搭话,你就说要找队长汇报工作。”林晚照低声教她,“抬出领导,他们就不敢太过分。”

      这是她在职场学到的——对付不怀好意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知道你背后有人。

      下午继续干活。太阳西斜时,林晚照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手掌又磨出两个水泡,但她没吭声,悄悄抹了点万金油。

      收工回知青点的路上,她看见陈铁柱站在村口那棵大樟树下,正和几个老农说话。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光影中显得更加冷硬。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视。

      那一刻,林晚照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和她一样,都在这个山村里扮演着某个角色。

      都在隐藏着什么。

      陈铁柱先移开了视线,继续和老农说话。

      林晚照收回目光,跟着队伍往回走。

      晚饭还是红薯饭和炖菜,但肉已经没了。知青们累了一天,也顾不得挑剔,埋头苦吃。

      吃完饭,林晚照借口要写信,去了队部。

      队部是一间土坯房,里面摆着两张桌子,几个文件柜。墙上贴着毛主席像和各种奖状。赵会计正在灯下算账,见她进来,推了推眼镜。

      “林同志,有事?”

      “我想借《毛主席选集》看看。”林晚照说,“顺便问一下,咱们村有老人知道以前的老槐树吗?我外婆说,槐树能入药,我想打听打听。”

      赵会计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眯了眯:“老槐树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好奇。”林晚照笑得单纯,“我外婆喜欢槐花,说槐花蒸饭香。我就想,要是以后能找到槐花,给她寄点回去。”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赵会计看了她几秒,才说:“老槐树早砍了。不过村里刘老太爷可能知道,他今年八十多了,记性好。”

      “刘老太爷住哪儿?”

      “村东头,门口有棵枣树那家。”赵会计从柜子里拿出一本《毛主席选集》第一卷,“书只能在这儿看,不能带走。”

      “谢谢赵会计。”

      林晚照接过书,在角落的长凳上坐下。她翻开书页,目光却透过窗户,望向村东头的方向。

      刘老太爷。

      八十多岁,记性好。

      也许他能知道,那棵被砍的老槐树下,到底埋过什么。

      窗外,夜色渐浓。

      山村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偶尔的狗吠和风声。

      而在村东头那棵枣树下,陈铁柱正站在刘老太爷家门口,眉头紧锁。

      他来晚了。

      林晚照已经先一步,问起了老槐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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