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哥与蝴蝶》皖楠疑似人机

4、冰冷的基石

　　斐池怀的意识是被指尖传来的刺痛拽回现实的。

　　消毒水的气味像细密的针，扎进鼻腔深处，她睫毛颤了颤，视野从模糊的白逐渐聚焦——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连头顶的灯光都是冷调的白，没有一丝温度。右手食指尖还残留着尖锐的痛感，那里贴着一小块透明的医用胶布，胶布下的皮肤下似乎还埋着什么东西，轻轻搏动着，和她的心跳频率一致。

　　“醒了就坐起来。”

　　没有感情起伏的电子音从房间角落传来，斐池怀偏过头，看见一个银灰色的机械臂正悬在半空中，末端夹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平板。她撑着冰凉的床面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浅灰色的连体服，布料粗糙，贴在皮肤上像砂纸，领口处绣着一个极小的黑色编号：玖哥。

　　这就是他们说的“代号”。昨天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提过，在这里，名字没有意义，只有自选的代号才是身份。别人的代号都是自己想的，而自己的代号却是那位齐先生直接给自己定下来。斐池怀昨天想了很久，她很疑惑为什么齐先生会直接决定，而不像其他人那样。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她是这里第99位？可代号也应该是自己决定吧？“玖哥”——这个代号听起来足够中性，足够不起眼，就像她一直以来想活成的样子。

　　机械臂将平板递到她面前，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身份确认：斐池怀，代号玖哥。请前往一层检测区，进行基础体能评估。

　　斐池怀接过平板，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一阵细微的电流感窜过。她下床时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这个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小，除了一张窄床和一个嵌在墙里的储物柜，再没有其他家具。墙壁是无缝的，找不到门的位置，直到她走到房间中央，地面突然亮起一道浅蓝色的光纹，光纹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随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和房间里一样，全是冰冷的白色。走廊两侧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相同的房间门，有的紧闭，有的敞开着，偶尔能看见和她穿着同款灰色连体服的孩子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和她一样的茫然与警惕。

　　“玖哥？”

　　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斐池怀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洑小羊正站在不远处的房间门口，手里也拿着一块黑色平板，领口的代号蝴蝶。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一个低马尾，露出的脸颊有点苍白，但眼睛很亮，像受惊的小鹿。昨天在临时休息室，她们俩邻座，洑小羊主动跟她搭话，说自己选的代号是“蝴蝶”——和她一样是个向往自由，有时柔软，应该属于是一个既美丽又危险的存在吧。

　　斐池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洑小羊，更没想到她们会被分在相邻的房间。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洑小羊立刻小跑过来，手里的平板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我刚才看平板上的路线，我们要去的检测区是同一个，一起走吗？”

　　斐池怀没有拒绝。她知道洑小羊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她们对陌生环境有着本能的敏感，也让她们更倾向于在同类身上寻找安全感。昨天聊天时，洑小羊说她从小就喜欢待在图书馆的角落，能对着一本童话书看一下午，斐池怀当时没说话，但心里是认同的——她也喜欢安静的角落，喜欢那些不会说话的事物，因为它们不会带来伤害。

　　两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偶尔会闪过一些全息投影，上面是各种复杂的图表和数据，还有一些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在画面里走动，表情严肃。洑小羊小声嘀咕：“这里好像医院啊，不对，比医院还吓人。”

　　斐池怀“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标识上——“检测区”三个黑色的大字，下面画着一个奔跑的人形图案。越靠近检测区，人就越多，大多是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孩子，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有的孩子看起来很兴奋，踮着脚往检测区里张望；有的则和她们一样，缩在角落，眼神躲闪。

　　“请玖哥，蝴蝶请前往3号检测舱。”

　　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检测区入口的广播里传来的。斐池怀和洑小羊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了检测区。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中间排列着十几个银色的圆柱形舱体，像科幻电影里的休眠舱。每个舱体前都站着一个穿白色大褂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核对孩子们的编号。

　　给她们检测舱前的工作人员是个女人，留着齐耳短发，戴一副银框眼镜。她接过两人的平板，扫了一眼屏幕，说：“谁是玖哥？玖哥你先上，蝴蝶旁边等。”

　　斐池怀走进检测舱，舱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舱体里亮起柔和的蓝光，一个电子音响起：“基础体能评估开始，请保持站立姿势，不要移动。”

　　下一秒，斐池怀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脚底传来，顺着四肢蔓延到全身。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紧张——她不知道这里的“评估”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暴露什么秘密。

　　很快，舱体的屏幕上开始跳出一行行数据：

　　- 身高：158cm

　　- 体重：47.9kg

　　-肌肉耐力：E

　　-肌肉抗疲劳性：E

　　—体质综合：低于平均值

　　斐池怀看着屏幕上的“体质综合低于平均值”，心里没有意外。她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小，不爱运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书、画画，肌肉和骨密度低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在她以为评估快要结束时，屏幕突然跳转到一个新的界面，上面写着“特殊特质评估”。舱体里的蓝光突然变得刺眼，斐池怀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耳边传来电子音：“请观察以下图像，找出异常之处。”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复杂的电路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毫无规律。斐池怀的目光扫过屏幕，大脑却像突然被点亮的灯——她从小就对细节格外敏感，看书时能轻易发现排版错误，画画时能准确分辨出几十种相近的颜色。此刻，她盯着电路图看了不到十秒，就指着其中一根红色的线条说：“这里的节点错了，应该连接到左边的电阻，不是右边的电容。”

　　电子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说：“正确。下一题，请听声音，记录频率变化。”

　　舱体里传来一段杂乱的声音，有电流声、机械运转声，还有隐约的人声。声音持续了三十秒，然后停止。电子音问：“请说出第15秒时，电流声的频率变化。”

　　斐池怀闭上眼睛，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刚才的声音——第15秒时，电流声的音调突然降低了半个音阶，持续了大约两秒。她准确地说出了答案，屏幕上的“特殊特质评估”后面，突然跳出一个红色的“优秀”。

　　接下来的评估更加奇怪。有让她在黑暗中保持站立姿势，记录她的平衡能力（结果显示她能在完全黑暗中保持静止超过十分钟，远超平均值）；有让她听一段模糊的对话，复述其中的细节（她能准确说出对话中提到的三个地名和两个时间点）；还有让她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测试她的忍耐力（她保持站立姿势超过两个小时，没有丝毫晃动）。

　　当斐池怀走出检测舱时，外面的洑小羊正担心地看着她。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也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接过平板，递给斐池怀，说：“玖哥，你的基础体能评分D级，但特殊特质评分S级，等待下一步安排。蝴蝶，该你了。”

　　洑小羊走进检测舱后，斐池怀站在旁边等。她看着平板上自己的评分，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特殊特质”会被评为A级？那些所谓的“异常之处”和“频率变化”，不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的吗？

　　“喂，你就是玖哥？齐先生亲自定代号那个？”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斐池怀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肩膀很宽，领口的编号是孤狼。他的头发很短，眼神锐利，看起来很不好惹。

　　“听说你的特殊特质还是S级？”男生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我是贺俊辉，代号‘孤狼’。刚才我在1号舱，基础体能是A级，特殊特质是B级。你一个D级体能，凭什么拿S级？”

　　斐池怀没有说话，只是把平板往身后藏了藏。她不喜欢和人起冲突，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很暴躁的人。

　　“怎么，不敢说话？”孤狼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我告诉你，在这里，体能才是王道。像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就算观察力再好，也撑不过后面的训练。”

　　“孤狼，别欺负人。”

　　一个女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斐池怀回头，看见一个穿灰色连体服的女生站在不远处，代号“夜莺”。她的头发很长，披在肩上，眼神很冷静，手里的平板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她的评分：基础体能B级，特殊体质A级。

　　“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孤狼皱起眉头，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断他。

　　夜莺走到斐池怀身边，看着孤狼说：“评估报告上写得很清楚，特殊特质和体能一样重要。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可以去跟工作人员说，没必要在这里吓唬人。”

　　孤狼盯着夜莺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斐池怀，最终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谢了。”斐池怀小声说。她能感觉到夜莺和自己一样，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但刚才她站出来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种坚定的勇气。

　　夜莺摇了摇头，说：“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有人仗着体能好就欺负人。我叫夜莺，你是玖哥吧？刚才我听见工作人员叫你的代号了。”

　　“嗯。”斐池怀点了点头，“你也是特殊特质A级？”

　　“对，我的是记忆力。”夜莺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和她刚才冷静的样子不太一样，“我能记住见过的所有东西，不管是文字还是图像。你呢？你的特殊特质是什么？”

　　“好像是观察力和忍耐力。”斐池怀说。她还不太确定那些评估到底对应的是什么特质，但工作人员是这么标注的。

　　“观察力和忍耐力很好啊。”夜莺说，“我听说后面有很多训练都需要这些，比如潜伏、追踪什么的。不像孤狼，只有体能好，脑子却不太灵光。”

　　两人正说着，洑小羊从检测舱里走了出来，脸色有点发白。斐池怀立刻走过去，问：“怎么样？没事吧？”

　　洑小羊摇了摇头，把平板递给她看：“基础体能S级，特殊特质E级。工作人员说我的共情能力很强，能轻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但体能有点差。”

　　“共情能力也是很重要的特质啊。”夜莺凑过来看了一眼平板，说，“我听说有些任务需要和人打交道，共情能力强的人更容易获得信任。”

　　洑小羊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真的吗？我还以为E级很差呢。”

　　“当然是真的。”夜莺笑着说，“这里的评分没有绝对的好坏，只有适合不适合。像孤狼的体能A级，适合冲锋陷阵；我的记忆力A级，适合整理情报；玖哥的观察力和忍耐力，适合潜伏追踪；你的共情能力，适合人际交往。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

　　斐池怀看着夜莺和洑小羊，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来这里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不擅长运动，像个多余的人。但现在，她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有的擅长体能，有的擅长记忆，有的擅长观察，有的擅长共情。

　　也许，这里真的和外面不一样。

　　就在这时，广播里再次响起电子音：“所有完成基础体能评估的人员，请前往二层生活区，领取个人物品，分配宿舍。重复一遍，所有完成基础体能评估的人员，请前往二层生活区……”

　　夜莺收起平板，说：“走吧，去生活区看看。希望宿舍能比刚才的房间好一点。”

　　斐池怀和洑小羊跟在夜莺身后，往二层走去。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讨论刚才的评估结果，有的在打听接下来的安排。斐池怀看着身边的人，心里默默记下他们的编号和代号——孤狼，夜莺，蝴蝶，还有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猎豹（一个看起来很敏捷的男生），蜜蜂（一个总是在记笔记的女生）。

　　这些人，以后可能会成为她们的同伴，也可能会成为她们的竞争者。

　　二层生活区比一层检测区热闹一些，墙壁不再是纯白的，而是换成了浅灰色，多了一丝暖意。生活区的一侧是领取个人物品的窗口，另一侧是宿舍门，每个宿舍门上都贴着两个编号。

　　斐池怀和洑小羊走到宿舍区，很快找到了贴着“玖哥、蝴蝶”的宿舍门。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双人间，有两张单人床，两个嵌在墙里的储物柜，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比刚才的临时房间好多了，至少有窗户——不过窗户是密封的，外面是厚厚的玻璃，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太好了，我们是室友！”洑小羊高兴地跑到靠窗的那张床前，放下手里的个人物品——一个小小的布偶猫，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斐池怀走到另一张床前，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放在储物柜里——只有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是她昨天偷偷藏在口袋里带进来的。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突然想起了妈妈。妈妈要是知道她现在在这里，会担心吗？

　　“玖哥，你在想什么？”洑小羊注意到她的情绪，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声问。

　　斐池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洑小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和斐池怀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对吧？”

　　斐池怀看着洑小羊真诚的眼睛，心里突然一暖。她点了点头，说：“嗯，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斐池怀打开门，看见夜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

　　“我来看看你们。”夜莺笑着说，“对了，我住在隔壁宿舍，和12号蜜蜂一起。刚才我去领取个人物品的时候，听工作人员说，明天开始就要正式训练了，训练内容很严格，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训练内容是什么？”洑小羊紧张地问。

　　“不知道，工作人员没说。”夜莺摇了摇头，“但我刚才看到孤狼和猎豹在操场跑步，他们说可能会有体能训练。对了，玖哥，你的忍耐力不是很好吗？明天体能训练要是有长时间站立或者潜伏的项目，你肯定没问题。”

　　斐池怀“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忐忑。她的忍耐力确实不错，但体能太差，要是有跑步、跳跃之类的项目，她可能会跟不上。

　　“没关系，要是你跟不上，我可以帮你。”洑小羊说，“我的体能虽然是S级，但比你好一点，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呼吸方法，能让你跑得轻松一点。”

　　夜莺也说：“我的记忆力好，要是有需要记的训练规则或者动作要领，我可以帮你们一起记。”

　　斐池怀看着身边的两个朋友，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基地里，她们就像小小的基石，虽然脆弱，却能互相支撑，一起面对未知的挑战。可在没有人注意到地方，夜莺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和算计，可很快一闪而过。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斐池怀的心里却亮了起来。她知道，未来的路肯定不好走，训练会很辛苦，竞争会很激烈，甚至可能会有危险。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有洑小羊，有这些和她一样有着“特殊特质”的同伴。她们会一起努力，一起成长，一起在这个冰冷的基地里，为自己铺就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至于为什么没有夜莺，因为斐池怀总觉得她太奇怪了，但是她对洑小羊却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她对夜莺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