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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生.无痕之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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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的灰布衣裳还套在身上,斐池怀垂着眼,指尖攥得发白,跟着院长和那位被称作“齐先生”的男人走过熟悉的长廊。墙上孩子们的涂鸦早已褪色,就像她过去六年里那些转瞬即逝的微光,此刻都被身后那句“就她了”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光晕。齐先生的目光落在她发顶时,总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那眼神里藏着浅浅的怀念,又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领养手续办得异常迅速,院长全程赔着笑,看她的眼神却仍带着几分嫌恶,仿佛她是什么烫手的麻烦,终于能脱手。斐池怀没说话,只是默默跟着齐先生走出孤儿院的大门——那扇她曾无数次想逃离,此刻却有些茫然的门。车子平稳行驶时,她余光瞥见齐先生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小巧的旧相框,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的女人,直到车停在林间独栋建筑前,他才迅速将相框收回去,仿佛那是不能示人的秘密。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隐于林间的独栋建筑前,门牌上“无痕”二字简洁却透着莫名的威严。齐先生将她领进一间宽敞的浴室,递过一套柔软的浅蓝色衣物:“先洗干净吧。”他转身时,脚步顿了顿,喉结微滚,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的不仅是污垢,还有这些年落在身上的尘土与屈辱。斐池怀抬手抚过肩头陈旧的疤痕,水流划过肌肤时,她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这样好好清洁过了。
洗完澡,她对着镜子轻轻拢了拢乌黑的卷发。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水汽让发丝带着淡淡的光泽。镜中的女孩眼型微扬,鼻梁挺直,流畅的面容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白皙的肤色衬得唇色愈发浅淡。明明刚从泥泞的过往中脱身,眉眼间却没有半分狼狈,反而透着一种温婉中带着疏离的气质,像朵在暗处悄然绽放的花,天生就带着美人胚子的精致。
门外的齐先生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猛地顿住,呼吸瞬间滞了半拍。女孩抬手拢发的弧度、眼尾那抹浅淡的柔和,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恨意与不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去寻赵教官,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把她带在你身边教,用最严的规矩,别出任何差错。”
斐池怀跟着齐先生走进“无痕”建筑深处,她才看清这里的真面目——没有窗的走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两侧房间不时传来重物撞击声与压抑的痛呼。转过拐角,开阔的训练场上,十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正赤手空拳地缠斗,场边站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冷硬的男人,手里的皮鞭时不时抽在地面,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是赵教官,以后你的训练都归他管。”齐先生的声音褪去了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冷意,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在这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是这里第99个杀手刺客,从今天起,你是玖哥。”他刻意选了“玖”字,像是在给这段扭曲的执念,找一个牵强的寄托。
斐池怀攥紧了衣角,刚洗干净的手又冒出冷汗。她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因躲避不及,被对手狠狠撞倒在地,却没人上前搀扶。赵教官只是冷漠地扫了眼:“爬起来,要么赢,要么死。”
斐池怀撑起身子慢慢自己起来,赵教官有些不屑的看向她“哼……老齐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柔软了’?这个样子倒是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赵教官眉头重新皱在一起,抬脚向前几步“跟上!我不管你怎么这么滴,你需要记住世上一共有三大暗杀组织,分别是:无痕、铁衣、碎梦。而其中无痕是暗杀组织中最厉害的,无痕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因为那些失手的人……只有死亡。”他边走边说着,带着斐池怀走到了‘卧室’。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斐池怀“这,就是你的住处。明天和大家一起起来训练,如果做不到的话,哼哼——”说完赵教练转身就离开了。留下斐池怀一人站在原地。
而给斐池怀分配的卧室,虽说是卧室。但是看起来就像一个监狱,卧室里面有一张床,床是由破床单子,配上铁床板。靠西边有一面墙,墙高一些的位置有一个‘窗户’,‘窗户看起来和狗洞差不多大小,但是由铁栅栏拦住。东边又是一面墙,而墙中镶嵌着一扇门,那扇门也是由铁栅栏做成。而门上是赵教官临走前锁上的锁。
斐池怀躺在邦硬的铁床板上,即使觉得床板邦硬,可却因为不用担心半夜突然被人拖拽打骂。这一觉也算睡的安稳。
次日,天还裹在冬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训练场的沙砾裹着凌晨的霜气,钻进斐池怀单薄的训练鞋缝隙。她刚踩上去,刺骨的寒意就顺着脚掌往上爬,没多久,脚趾就冻得发僵,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硌得骨头隐隐发疼。腰间的负重带勒得很紧,十公斤的铅块沉甸甸地坠着,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肉上,每跑一步都往骨头缝里坠,把腰腹的肌肉扯得发酸。她盯着前面人沾了沙粒的脚后跟,机械地跟着节奏迈腿,粗重的呼吸喷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一团白雾,又很快散在风里。肺部像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针扎似的疼,视线开始有些发虚,脚步忍不住想慢半拍——可后背骤然传来一道火辣辣的疼,像被烧红的铁丝狠狠刮过,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子。回头时,只见赵教官手里的皮鞭还悬在半空,鞭梢沾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她背后的训练服已被抽出道破口,暗红的血珠顺着布料的纹路往外渗,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不远处,一个瘦小的男孩没撑住,踉跄着栽倒在沙地上,铅块从腰间滑落,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赵教官的皮鞭立刻抽了过去,“啪”的脆响混着男孩的闷哼声传过来,让斐池怀攥紧的拳头里全是冷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不敢有半分停顿,赶紧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上午的格斗场更像个被血腥味裹着的屠宰场。沙地上还留着昨天的血渍,被踩得发黑发暗,风一吹,就能闻到铁锈混着尘土的味道。斐池怀的对手是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孩,眉眼间满是狠劲,哨声刚落,对方的拳头就带着风砸了过来。她下意识想躲,可反应慢了半拍,腮帮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像是被石块砸中,瞬间麻得失去知觉,嘴里顿时满是铁锈味,连牙齿都开始发疼。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前有些发花,孤儿院床腿上的裂痕、任逸晨掐着她脖子时冰冷的眼神突然涌进脑子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胸口发闷,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快没了。对手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又一拳砸向她的小腹,她没躲开,膝盖重重顶在她肚子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模糊中,她想起昨天被拖进禁闭室的女孩——那间屋子没有窗,只有无尽的黑暗,女孩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断断续续,直到深夜才停。“倒下就会被拖去禁闭室”,这个念头像根针,狠狠扎醒了她。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趁着对手换气的间隙,猛地弯腰,用肩膀撞向对方的肋骨。男孩吃痛地闷哼一声,弯腰去捂肚子,斐池怀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的下巴。男孩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沙地上,她也撑不住,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手心里全是冷汗和刚才沾上的血。夜里的宿舍总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盖过了劣质被褥的霉味。斐池怀坐在铁床上,摸着脸上新添的伤疤——那是下午□□时,她因为手抖,子弹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声响。赵教官二话不说,拿起枪托就砸向她的手背,她没躲,手背瞬间肿了起来,组装枪的零件散了一地,她只能忍着疼,重新捡起来慢慢装。
现在手背还在发烫,她摸着脸上的伤疤,指尖还在发抖。侧过头时,看见邻床的女孩正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偷偷抹眼泪——那女孩今天因为没打过对手,被关了一下午禁闭,回来时眼睛肿得像核桃,身上还带着擦伤。斐池怀的手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巾,想递过去,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赵教官下午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在这里,怜悯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可怜别人,谁可怜你?”
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去想女孩的哭声,而是回想格斗时对手的弱点——肋骨、下巴,都是容易击溃的地方;回想□□的步骤——先装弹夹,再拉枪栓,手指不能抖……她把心里那点可怜的怜悯,一点点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像埋掉一块容易引来危险的石头。
日子一天天过,皮鞭抽在身上的疼、拳头砸在肉上的硬、枪托砸在手背的沉,渐渐变得麻木。她的反应越来越快,能在皮鞭落下来前躲开,能熟练地在一分钟内装好手枪,甚至能在缠斗中快速找到对手的弱点,一拳将人击倒。
偶尔齐先生会来训练场看她,站在远处的树荫下,穿着笔挺的西装,和这里的血腥格格不入。他看着她后背未消的鞭痕,看着她手背肿起的淤青,指节悄悄攥紧,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咬咬牙,转身离开——他不能在这时候流露半分异常,赵教官还在不远处盯着,这里的规则容不得半点“例外”。
深夜的宿舍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斐池怀早已睡熟,眉头却微微皱着,大概是梦里还在承受训练的疼。一道黑影轻手轻脚地推开铁栅栏门,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瓷瓶——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疗伤药膏,能让伤口愈合得更快,还不留疤。
齐先生蹲在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衣袖。手背的淤青还很明显,他用指尖蘸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伤处,动作放得极轻。药膏触到皮肤时,斐池怀疼得哼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差点撞到他的手。
齐先生先是皱了皱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在孤儿院呆了那么久,被打骂也没见你这样……在这里受点伤,上个药就动来动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眉眼上,语气软了些,却又带着点别扭的嗔怪,“真是和她一样……娇贵。”
说完,他又重新调整姿势,继续给她涂药,直到把所有显眼的伤口都照顾到,才收起瓷瓶,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像从没来过一样。而床上的斐池怀,似乎是药膏起了作用,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恐惧还在,但已不再是压垮她的重石,而是变成了提醒她活下去的警钟。她知道,在“无痕”,每一次训练都是在赌命,只有学会生存,才能在这片残酷里多撑一天。她不知道,那些夜里悄然愈合的伤口、那些莫名减轻的疼痛,都藏着一个人扭曲却又隐秘的牵挂,更不知道,自己能站在这里,能得到赵教官“特殊”的严苛对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因执念而起的、扭曲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