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榜》abcsys

1、第1章

　　雨停了，街巷还潮着。

　　青石板上反着灯火，水光碎碎，仿佛谁将一整条街摊开，仔细磨亮，只等今夜这一场人事。

　　“观风楼”三字挂在檐下，黑底金字，在湿气里依旧锋利。

　　今夜，楼中要公布新一册兵器榜。

　　据说，这一册，将推翻旧榜，将所有人的名次重排，将许多人的生死，轻轻写成一行。

　　观风楼二楼，已经坐满了人。

　　圆桌七八，靠窗一列，靠廊一列。楼里烧着龙脑香，味道淡而冷，掩不住湿衣的潮气和金铁的寒气。

　　最靠廊的一桌，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衣服不新，却极干净，连衣角都不见折痕。他背挺得很直，像一根竹子插在椅上，面前放着一壶酒，一只杯，杯里是满的，他却迟迟不喝。

　　他面容并不特别，只眉眼极清，像被水洗过似的，看久了，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锋利感。

　　有人低声道：“那就是白行舟？”

　　另一个人道：“听说他走南闯北，手里只一柄旧剑，却连败七个榜上高手。”

　　“七个？”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他名字不在旧榜上。”

　　“那他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等新榜。”

　　低语潜行，很快又消散在酒气里。

　　白行舟却似没听见，只抬手扶了扶桌边那柄旧剑。

　　剑鞘漆已斑驳，护手有些磨损，握柄处因长年摩挲微微泛亮。若说这是天下名器，谁都不信；但若说只是寻常兵器，又总让人觉得不那么简单。

　　“你看出来了？”

　　有人笑着坐在他对面。

　　那人穿得极华丽，锦袍绣金线，袖口却沾着些泥点，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来不及换。眉眼生得极俊，就是笑意太多，叫人分不清真心假意。

　　白行舟抬眼，看了他一眼：“看出来什么？”

　　那人道：“看出来你紧张。”

　　白行舟淡淡道：“我只是等酒凉一点。”

　　那人哈哈一笑：“酒本来就是冷的。”

　　他伸出手，自来熟地替白行舟把那杯酒拿起来，闻了闻，又放下：“观风楼的酒，一向如此。不烈，却凉。好在今夜，人心都热。”

　　白行舟道：“你就是——”

　　那人抢着道：“在下陆惊鸿。”

　　他报出名字时，楼里有两处目光同时望来，又同时避开。

　　白行舟道：“榜上第四？”

　　陆惊鸿眨眼：“旧榜上是如此，新榜就难说了。”

　　他指了指白行舟腰间的旧剑：“你既然敢来，自然想入榜。只是——”

　　他声音放轻：“你该不会以为，凭一柄这样老得发酸的剑，就能入新榜吧？”

　　白行舟道：“榜单不是以新旧排的。”

　　陆惊鸿笑道：“那要以什么排？”

　　“以杀人的多少？还是以败敌的强弱？”他顿了顿，“或是以传闻的响亮？”

　　白行舟没答，只道：“你既上了旧榜，怕什么新榜？”

　　陆惊鸿轻叹：“因为我知道，新榜不是简单改个顺序。”

　　他端起桌上的杯，一饮而尽，才慢慢道：“据说，新榜有一条规矩——凡旧榜前十，至少有三人，要被新名字取代。”

　　白行舟目光一凝：“你很怕？”

　　陆惊鸿笑容忽收，像一阵风突然停了：“我不怕名次改变，我怕的是——”

　　他看着楼梯方向，声音忽然压得很低：“我怕有人，为了入榜，什么都肯做。”

　　他的眼神深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直指楼外那一片暗夜。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楼内的喧嚣都被他的声音压制，剩下的只是白行舟微不可察的沉默。

　　几乎每个江湖人，心中都有一个无法言说的恐惧。而这份恐惧，正是让人走得再远、打得再狠，仍然无法逃避的宿命。

　　陆惊鸿慢慢放下酒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白行舟，你想过没有，若是你进了新榜，与你对抗的，将不再是敌人，而是更深的黑暗。”

　　白行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今晚的风，变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