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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纸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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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朝阑行院自修的日子。蔺教习说课业疲累的话可以下山到当阳镇逛逛。
显子臾要去置办东西,邀请姜悠楚惊檀同他一起,帮他把把眼,楚惊檀也想去,可一想到还有好几本书等着她,只好挥手目送二人下山。
书斋里就楚惊檀一人,空旷得打个喷嚏都有回响。楚惊檀抄书抄得头昏眼花,遂去问仙台放放风,舒缓舒缓四肢。
问仙台有棵老银杏,不知活了多少岁,反正瞧着不下千年,毕竟树冠实在太大,快要将问仙台遮去一半。一想要是到了深秋……楚惊檀脑壳就发紧,届时她不光毛笔写秃,扫帚也得扫秃。什么漫天金蝶飞舞,全是她扫不完的活计。
楚惊檀坐树杈上仰头望着银杏,六月末的银杏挂满青绿色的果子。若是上上签,蔺教习尊重四时之序,生老自然,黄叶凋落扫不干净也没关系。若是下下签,蔺教习喜欢干净整洁,要她片叶扫净。楚惊檀抱着一根枝桠晃了晃,晃得树叶簌簌作响……扫不尽便提前落尽,挨着挨着摇,下边摇完上边摇,一个枝桠一个枝桠地摇。坠了几个月的叶与果,给她一夜时间,她可以提前帮老银杏退去满身浮华负累,换得一身清爽提前过冬。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蔺教习喜欢落叶,叶生叶落也属道法自然。
想着想着,身下传来脚步声,银杏树下走来两位女子,夏嫣与秦紫扬。二人坐到石凳上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还坐着个人。
“昨天我笔掉了,他帮我捡的。”
“是吧,这样看来他人还挺好的。”
“我也觉得,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声音可好听了。紫阳,你晓得吗?当时我手都在抖。”
“一声不客气你就迷了魂,你的心动来得是不是太草率。”
“哎呀,你又打趣我。”
“我看楚惊檀同朱伯夷成了朋友,好像与他也有走近。”
“她行事莽撞,引起旁人注意正常……”
“我莽撞什么?”楚惊檀无意偷听旁人闲聊,想着如何正常优雅不失礼数地爬下树,就听到她的名字,索性直接跳到她俩跟前。姜悠也曾提醒过楚惊檀类似的话,让她做事矜持稳当些,没想到旁人也这样认为。
从天而降的楚惊檀将树下姑娘吓得一跳。
秦紫扬先开口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哪冒出?楚惊檀指指银杏树,“树上啊。”
秦紫扬抬头看了眼银杏树,心里暗叫了声怪人,问:“你躲那儿偷听做什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偷听什么,我来得可比你俩早。”
“我同阿嫣说了那么多话,你不早些站出来,树上听得挺起劲儿。”
“我稀罕听!”别说是姑娘间的悄悄话,就是修灵秘笈,她都没兴趣听。要听也得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听。
微风袭来,石桌上的画纸被吹动两分,楚惊檀瞥了画纸,摊开一半的画露出半个身,楚惊檀认出画中人。
夏嫣见楚惊檀看向画,眼疾手快将画卷起。
秦紫扬眼睛瞪得溜圆挡在夏嫣面前威胁道:“楚惊檀你最好别多事,管好眼睛和嘴巴。”
秦紫扬现在的样子和小繁特别像,是只咬牙切齿生着气的小猞猁,小猞猁身后挨着一只白雪绒绒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楚惊檀是大妖,手指头大小的猞猁和兔子,不管生气还是咬她一口,在她眼里都是娇小可爱。骨子里的邪被二人挑起来,“要是我偏不呢?”
“你……”夏嫣气得小脸通红。她不知楚惊檀看去多少,有没有认出画中人。
“画里画的是谁?”惊檀眉头一皱,挠着下巴,故作思考来回踱着步,“嗯......让我猜猜,程家公子程云衾?不对不对,身量不像。朱伯夷?不对不对,那朵芍药花喜欢戴三四个香囊。还是显子臾?不对不对,那只金孔雀张牙舞爪的……栾公子,栾弗灵啊。画得不错,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像。”一个转身绕到小兔子身旁意味深长地说:“嫣儿姑娘……这画是你的还是……”说着趁机从夏嫣手中抢过画。
“大胆!”画被抢去,秦紫扬按着腰间剑怒气凶凶朝楚惊檀喊道:“楚惊檀你给我还回来!”小猞猁炸毛了。
“有本事自己来取喽。”楚惊檀举着画纸说道。
秦紫扬拔出腰间剑,径直刺向楚惊檀。楚惊檀无意与秦紫扬正面对抗,只想陪秦紫扬耍上几招,巧移着身子躲避着秦紫扬的攻击。
秦紫扬次次打偏,一招都讨不到好,心下越是气急,一着急,出手间露出瑕疵,楚惊檀逮住不放。左手擒上秦紫扬持剑的手臂,逼停秦紫扬的攻势,将秦紫扬按在身前,“秦姑娘,我可没用剑。”手臂一撑,将秦紫扬推出去。秦紫扬被力道推着向前跑了几步,火气烧到脑壳顶,没想到楚惊檀的力气竟然那般大,一只手就教她动弹不得。她用剑都打不过楚惊檀,楚惊檀究竟师从何处,练的是哪家功法。
楚惊檀没有师从何处,练的也不是哪家功法,所有招式都是她和小繁成天撒欢胡闹磨出来的。妖嘛,打架没什么讲究,或许其他地方的有,反正小宗山没有。季叔常揉着面团同楚惊檀说以乱变破万变未尝不可。
秦紫扬气愤地转身提剑再攻。脾气也像小繁,楚惊檀嘴角一弯,“还来?倒是越挫越勇。”
“你出招!”秦紫扬步步紧逼。
楚惊檀心里笑道,出招?来十个也是小猞猁,都是挠痒痒,抗得住三招么?不过可以给秦紫扬稍微体会体会。“好啊。”楚惊檀故意引着秦紫扬朝右边打,秦紫扬纯真无邪,被楚惊檀放出的馅儿勾住,楚惊檀趁秦紫扬剑锋稍偏之际,左手微微提了力,给了秦紫扬右肩一掌。秦紫扬被击退四五步。
楚惊檀收掌背在身后真诚地说道:“秦紫扬,你招式打得太呆板。”短短几招,楚惊檀将秦紫扬的剑法摸个透彻。秦紫扬谨守剑式,招术之间连贯性不错,可见没少练。但是教程式的连贯,多是师傅教的,少有自己悟的。遇到楚惊檀这种不讲章法狡猾的对手,若看不出楚惊檀的弱点与劣势,难以破招克敌。
秦紫扬再次吃瘪,气得鼓起腮帮子,“要你管。”小猞猁不轻易服输,再次挥剑直指惊檀胸前,惊檀侧身避让,右手习惯性一挡。右手有画,楚惊檀担心剑刃划伤画纸,屈指弹开,好巧不巧来了一阵风,吹着画纸向身后山下飘去。
“楚惊檀,看你干的好事。”秦紫扬见画卷飘下山,气得跺脚。夏嫣也赶过来,眼角已噙泪。
梨花带雨的姑娘。
楚惊檀心下发虚,整个人拘谨起来,舔了舔嘴皮,道:“夏……夏姑娘,秦姑娘……那个错全在我……”楚惊檀看着飘下山的画纸很是歉疚,本来只想戏闹一下她俩,现在画纸弄丢,她得赶快挽回。“你放心,我现在立马下山给你找回来。”不等二人回复,惊檀转身朝山下跑去。
“就是从这个方向飘下来的啊。”楚惊檀四处寻着画纸,奈何林深叶茂,木叶参差,找寻起来不是那么容易,耗了好半天,终于在一棵老寒松的树梢上瞧见到画纸。
“乖乖真会挑。”惊檀手叉腰杆仰头望着耸入云烟的老寒松叹道。要是灵元没被封锁,挂再高也不是难事,可现下她只能徒手爬上去。松树皮糙枝脆,枝桠多横生,在小宗山她从来不爬,倒是小繁喜欢上去摘松塔。
楚惊檀担心衣服被枝桠勾破,索性将外衫脱去,紧紧手袖,提提裤头,衣角扎进裤腰间,搓了搓手便爬起树来。快到顶,顾虑到树杈细小经受不住攀踩,楚惊檀用手够了够,还差四五寸,抱着树干晃了晃,没晃落画,倒是晃得她心口突突跳。只好掰下一根细枝,垫着脚尖试,慢慢挪动画纸。
风停了,鸟默了,只听得呼吸与树枝剐蹭画纸的沙沙声。画纸将要落下,一个声音在脚下喊起:“惊檀!你在干什么啊?”
全神贯注的楚惊檀脚下枝桠一裂,脚底一滑,向后一仰跌下树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楚惊檀苦叹完蛋,这高度摔下去怎么也得卧床一两天。后背一股劲风托来,没来得及多想。“嘭”的一身,后背着地。摔得她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被巨石压着,气血堵住缓不过来。双眼虽张,却是一片昏暗。待回过神,模糊中看到身前有双闪着金星的灰色锦靴。揉了揉眼,锦靴上的星星依旧跳来跳去。耳朵嗡响,胸口闷痛。老寒松高,摔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