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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壁前谈 ...

  •   快到戌时,楚惊檀将抄好的纸张送回寝室。灌了一壶茶,忙不迭地赶去清因壁。倒立没一会儿,来人了。楚惊檀定睛一看,她的旁座,今日吹笛子的人,朱伯夷。
      朱伯夷是个自来熟,走到楚惊檀旁侧跟着一起倒立。“我可不是挨了罚,纯好心来陪你。”说话一点也不生分。
      楚惊檀回了句多谢。
      “惊檀,我今日笛子吹得怎么样?”朱伯夷叫楚惊檀叫得自然,像是他俩早就熟识。
      朱伯夷吹笛子那会儿楚惊檀耳聋,什么都没听进去。人家认认真真地吹,她不好意思说一个音都没听到。正想着该怎么回。看到朱伯夷后腰处衣服撑起一截,别着支长笛。
      楚惊檀没正面回答,“我也会吹,你现在给我吹一个,我给你回一个。”
      听到楚惊檀会吹,朱伯夷翻下身,抽来腰间长笛坐靠到楚惊檀旁侧说:“那感情好。我给你吹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晓月梦生》。”
      言罢,朱伯夷吹奏起来,笛声空灵悦耳,曲调舒缓和畅,和着清凉的山风拂在脸上,舒服,好听。
      待朱伯夷吹完,楚惊檀笑说道:“给我吹哄小孩儿的曲,不怕我睡着?”
      朱伯夷也笑:“倒立着你都能睡,我笛子魅力无边了!这是我吹得最多的一首,也是最熟悉的一首。你说得不错,确实是哄小孩睡觉的。但我不是来哄小孩儿的。小孩怕鬼。”
      楚惊檀道:“我不怕鬼。”
      朱伯夷拿着竹笛轻敲着手心,侧首问道:“打算给我回什么?”
      楚惊檀翻下身,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接过朱伯夷手中长笛,上下摸了摸,是支好笛子。“好在这是后山,不扰民。我可不会给你吹哄睡觉的曲,你是来陪我的,把你哄睡着我多无趣。”楚惊檀看向天边月,亮堂堂的却是不圆。“给你吹一个也带月亮的,名叫《两江月》。”季叔教的,应时节的一首曲。
      相较于朱伯夷《晓月梦生》的柔意绵长,楚惊檀的《两江月》却是清脆爽朗。
      一曲吹毕,楚惊檀将笛子还给朱伯夷,自己则继续倒立。
      朱伯夷拿着笛子点着腿,道:“吹得不错,勉强可以同小爷平齐,师承何处啊?”
      楚惊檀回道:“师承姨父,传女不传男。”传女不传男主要是因为小繁学了两次没兴趣撂挑子不吹了。家中就她、季叔、小繁,二徒弟不吹,大徒弟吹,也算是传女不传男。
      朱伯夷屈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转着竹笛说:“哟,又巧了,和小爷一样,同为家族挑大梁的人才,了得了得。”不知道是夸楚惊檀还是夸他自己。朱伯夷从不自谦。
      想起今天楚惊檀做的菜,朱伯夷又问道:“哎,惊檀,今日你做了什么菜?”
      “问这做什么?”一说到她做的菜,心疼。
      “爱做菜的人都爱吃,小爷我也爱吃。我是献州人,我们献州的青梅醉鸡很有名,等不习课业闲修之时你同我去献州尝尝。香呼呼的,包你吃一回就惦记上。你呢,惊檀,你哪人?
      “小宗山。”他敢带她去献州,她可不敢带他回小宗山。不晓得朱伯夷见过多少妖怪。要是见得少,小宗山三步一妖,五步一怪,还不得吓昏朱伯夷。
      朱伯夷头回听这名字,“小宗山,离这远吗?”
      “不远。”
      “有机会同你去一趟,玩几天,感受一下你们那的风光美食。”朱伯夷好给面子,好会安排。
      楚惊檀看着细皮嫩肉的朱伯夷,想了想,问道:“朱伯夷,你修灵多久了?”
      “我?”朱伯夷侧过身子,盘起腿,面朝楚惊檀。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他心坎上,扬扬自得地回道:“想不到吧,小爷我三岁起灵,到目前为止修灵一十五年。”人族修灵,大多都是弱冠及笄后陆续起灵,朱伯夷这种起灵特别早的属于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确实值得骄傲。“你呢?惊檀,你几岁起的灵?”
      楚惊檀是妖,一只生来便带灵的妖。实话不能讲,只好敷衍朱伯夷。回道:“同你差不多。修灵这么久你见过妖么?”她想探探朱伯夷对妖的态度。要是他对妖深恶痛绝,她还是不和他走近为妙。
      朱伯夷听楚惊檀也起灵早,竖起大拇指很是认同地说道:“惊檀,你也很厉害!咱俩这叫什么来着?”朱伯夷转着眼珠找着词来形容,“知己会知己,奇才遇奇才。”
      大腿一拍感叹道:“怪不得咱俩能坐到一处,有缘,太有缘了!至于妖嘛!”朱伯夷面色一正,说:“见过不少。你怕吗?不怕我给你讲讲。”
      “讲讲。”她怕什么也不会怕妖。
      “七岁时跟着我师傅遇到人生中第一只妖,大妖!大大妖!双头蛇妖!好家伙,支起个脑袋就有三个我高。”朱伯夷一骨碌爬起来,张开双臂一顿比划着双头蛇妖的样子,极力要让楚惊檀明白双头蛇妖的厉害。
      楚惊檀打趣道:“吓到朱公子没?”七岁小儿便遇双头蛇妖,胆小点的吓破魂。
      朱伯夷回道:“哪能!小爷我好歹看过很多有关妖怪的画本,比双头蛇妖可怖的多了去。只是头回见到真的心里头还是有点发怵。”说着,朱伯夷不自觉地挠了挠脑袋。
      “结果呢,你们将它杀了?”本就倒吊着的心,像要坠到喉咙里。
      朱伯夷摇摇头,“我师傅将它放深山里了,双头蛇妖长相怪异丑陋,却是不坏。偷吃几只家禽吓到人而已。罪不至死。”
      “你师傅挺仁慈。”明知是不相干的故事,还是替双头蛇松了口气。
      “什么东西都有好坏之分,人也一样。双头蛇妖只是跑错地方而已。”
      不惧怕妖怪,对妖的态度中立无恶意,倒是挺明事理。
      朱伯夷又回靠到楚惊檀旁侧,说:“惊檀你知道吗?那么大的蛇妖竟然才两岁!要是长成年还不得几丈长!做人太吃亏。”语气中竟有几分对妖怪的艳羡。
      楚惊檀想到她自己,确实,有些妖怪能吃能长,她本相就很大只。季叔每每看见她的本相长大点,揉着她的脑袋开心得不得了。或许这就是一名厨子最大的得意与快乐。小繁就不怎么长,略去它的兽毛,干巴巴的小身板,还没她的爪子高。季叔说公的发育慢,个头长到顶也长不过母的。再者,小繁是只猞猁,同她品种不一样。季叔不忘安慰小繁,不要自馁,凡事往神气处看。论钻狗洞,将她扯成一长条,也钻不过小繁。小繁看向季叔的眼神更是幽怨。
      “惊檀!怎么不说话,被吓到了?”楚惊檀半晌不回话,朱伯夷低着脑袋凑到楚惊檀面前看着楚惊檀。
      突如其来的大脸,还是横着的。月光斜打在朱伯夷的鼻梁上,能清楚瞧见朱伯夷蹬个溜圆的眼珠,像水田里脖子伸个老长的黄秧鸡。很是滑稽。
      楚惊檀没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见楚惊檀莫名其妙地笑他,朱伯夷弹指打在楚惊檀的脑门上,“问你怕不怕,你笑小爷做什么?”
      楚惊檀还是笑,“比双头蛇妖大的妖怪我见得多了去,听个故事而已如何会被吓到。”比方说,你面前的我就比双头蛇大。楚惊檀第一次体会到逗弄人的乐趣,要是她显个身,朱伯夷会是什么表情。
      朱伯夷坐了回去,道:“我瞧你是书里见的吧!”
      “书里写的几分真,我见的可是真真的。”小宗山最不缺的就是妖怪。
      见楚惊檀说的认真,朱伯夷信了。毕竟对于修灵的人来说,见过几只妖属正常。
      “大晚上的讲妖怪,我可不想妖怪顺着梦来找我。小爷做梦梦的是姑娘,不想梦妖怪。”长长的笛子在朱伯夷指尖打转,朱伯夷换个话题说道:“今晚小爷再大方大方,再给你讲几个小爷的故事,让你多方面的了解小爷。”
      楚惊檀表示同意,颔首道:“嗯嗯,朱公子请讲。”
      “小爷我在献州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没办法,谁让小爷样貌出众,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一切都长在姑娘的心尖上。红桥桥头柳青青,贤淑柔婉,去年庙会上对我一见倾心,赠我一只鸳鸯戏水藕色荷包。城南赵橘儿,白净欢泼,曾在我家大门口送我一方双蝶戏花蓝色绣帕。东坡陈相宜,娇羞文静,上稷山前,城门送别,赠我一株相思草,盼我早日习成而归。西市孙妙冉,诗会相遇对我芳心暗许,送我一本诗集,愿与我共话三春......”
      楚惊檀觉得这才是朱伯夷今晚最想讲的话。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多方面的了解!原是要她了解众多“方面”的姑娘。东西记得,名字记得,连同姑娘家的住址也记得。
      楚惊檀听着朱伯夷的话,眼睛看向前方。月华皎皎,云暗烟绕,幕沉星稀,鸟倦归巢。因是倒立着,月亮像是浸在叠着浪花的深海里。仔细听,听不见海浪声。
      耳边传来鼾声……扭头一看,朱伯夷大张着嘴巴歪靠在清因壁上,早就会了周公。不知梦里梦的是美酒佳肴,还是娉婷姑娘,晶莹透亮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洇湿一片衣肩。
      “献州城的姑娘若是看到此般模样的朱公子,还不得绞了绣帕,剪了荷包。”惊檀咂嘴叹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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