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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思复堂 ...

  •   朝阑行院讲究习作规律而自然,初晓之时课习,月上之时夜息。楚惊檀来稷山之前是没有早作晚息此等规律的。作息早晚,大多看天气好不好,活计多不多,梦里周公同她相谈胜不胜欢。日上三竿起床是常有的事。
      第一堂课,楚惊檀迟到了。楚惊檀睁开眼时屋内已无旁人。恍惚中姜悠还在耳旁叫她起床,叫了好几声,她都回应马上马上。朝阑行院无马可上。楚惊檀一骨碌爬起,套上靴子,拽过衣架上担着的习服,草草穿在身上,着急忙慌跌跌撞撞地奔向思复堂。
      “楚惊檀,迟到半刻。冯恬,记下。楚惊檀《范允》一遍。”今日授课的是蔺教习,虽华发遍生,嗓门那叫一个响亮堪比洪钟,尤其是在安排责罚的时候。楚惊檀不晓得蔺教习口中的《范允》有多少字,要抄多久。只晓得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教她汗毛竖起。
      学生十来个,楚惊檀一眼找见姜悠,她坐在第二排靠东侧。姜悠投来关切的目光,楚惊檀回以无碍的笑。抄书,小事。
      楚惊檀顺着冯恬的指示走到末尾空位坐下。左侧男子对楚惊檀笑了笑,没有戏谑,没有嘲笑,单纯无瑕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楚惊檀才被责罚,脸皮挂不住,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望着对方点点头,挪正草垫坐直身子看向前方。
      第一堂课,蔺教习大多在讲朝阑行院两千三百五十一年,悠久又恒长的修灵史,讲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情动之处,眼眸潸然。绘声绘色的讲演,如同亲历。不禁让楚惊檀怀疑蔺教习是否真活了那么多岁。
      蔺教习连吃两壶茶后,接着就是五花八门的院规,传到楚惊檀耳朵里,全是一堆“不可”。听得她意兴阑珊。不由得想起小宗山,小宗山也有学堂,不分年龄大小,不分男女雌雄,不分妖怪品种,全都混在一起听。老师很多,村里妖怪都可以来讲课,若说专业的,有且仅有一位,是只山羊精,大家都叫他山羊胡子。他人相修得真,拿本书站在那,俨然就是人族学堂学富五车的教书先生。要不是台下坐着几只带着兽皮,尚未修出人相的小妖,她们听课的地儿堪可对标人族学堂。
      羊胡子教他们识文断字,教他们画染丹青,给他们讲很多山外的故事。乡亲们都喜欢听羊胡子的故事。故事主角不乏妖怪精魅,魔鬼人神,只要是世间存在的生灵,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在羊胡子抑扬顿挫,起承转合的故事中。故事里正邪不是全然对立,甚至有时相互傍依。纵使堂下部分小妖三观尚未形成或是树立。故事里的旁白不会因物种不同而倾向偏袒哪方,纵使堂下听课的全是妖怪。羊胡子从不顾忌避讳这些,知道什么想起什么便讲什么,主打一个随心随性。反正他浇了水,施了肥,苗子要怎么长,各凭本事。
      羊胡子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便是“千灵无别,万相同宗”。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就因这一句话,楚惊檀一直想出山瞧瞧。季叔说是年纪太小不可出山,外面有厉害的捉妖的道士,他们最喜欢用小妖炼丹。楚惊檀才打消出山见世面的心思,安分守己地同小繁一起拿鱼摸虾。
      好在院规不多,蔺教习七拉八扯了些,林林总总讲了一个多时辰。楚惊檀开着小差,听得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蔺教习讲完,眼神给到楚惊檀这方,意味特别明显。“修灵亦修身修性,发顺冠正,衣整服齐,容谨体端。院内为诸位配备的发带衣饰鞋履,若是皱了污了,可请教董院务,他会带你们去浆洗房清洗。楚惊檀讪讪地摸了摸没绑发带的发髻,昨晚她确实看到衣服旁放着两条天青色发带,早间忙忘了。晚起真的不好。
      楚惊檀揉揉鼻子,不敢同蔺教习对视,装作无事,转眼看向他处,只见大多学生都提笔记了笔记。眸光滑到左侧,少年笔墨未动,纤尘不染,甚是整洁。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知对方是熟记于心,还是同她一样,觉得蔺教习说的一大堆规矩太压抑人性,或者说压抑妖性。
      少年爱笑,只消她二人一对上眼,他便扬起笑。看不出目的的笑。
      这时,进来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朝阑行院的院老葛衡,众学子纷纷起身行礼。葛衡旁边侍立着一男一女,男的年轻,听见有人叫他苏勉师兄。不知是哪一届的师兄。长得魁梧又板正,像话本里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的英雄。楚惊檀叹了句人相还真特别,光是一张皮相就给人山嶂般可靠的感觉。
      妖不这样,妖太复杂!长相复杂,种类复杂,脾性复杂,本事复杂……光说辨公母,人族男女一眼能辨。妖不能单单从皮相上来分辨,还得听声音,闻味道,看看羞羞的地方,或者凭借经验总结,以上几种方法还不能百分百保证判断准确,雌雄同体或者雌雄互变的大有存在。
      葛院老抚须看着大家说:“现在由苏勉师兄施行定灵术,将你们的灵元暂时封住,待课业考评后再行解开。”
      苏勉起手捻诀,“灵定灵隐,无行潜宗。”十七道金色符诀掌间生,落到十七位学子灵台处。楚惊檀只觉得灵台处烫了一下,灵元立即被封住运行不得。这是楚惊檀长这么大头回领教人的功法,修得厉害,不可小觑,朝阑行院有点东西。
      灵元封住后,葛院老旁的女子说话,是位女教习,姓裴名翡,一头银发很是漂亮,让楚惊檀想到小宗山的白鹤精,优雅从容,仪态万方。“今年入院弟子十七人,大家互相还不认识,明日各备才技一二,不定格,无定题,自行发挥。午食过后到问仙台一展。届时院老、教习、院务、院司、弟子等人都会到场观看。还望各位认真对待。”
      不知葛院老是不是年纪大了话少,还是当到院老这种位置就是要少言寡语来维系人设。淡淡留下一句“好好学”便带着裴教习与苏勉离开。
      既然能过金嶂影,在坐的就不是平庸泛泛之辈。一听要表演才技,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略略显显身手搏个好印象。楚惊檀也不例外。毕竟已有一本《范允》在眼前压着,面子得往回拉拉。
      学生们交头接耳小声谈论,其中不乏抚琴吹箫。
      小宗山的妖怪也兴弹琴也兴听曲,可是弹的琴有点特殊。琴弦是风里疾的毛做的。风里疾是一只浑身长满黑白相间长毛的长嘴寰露精。风里疾名字威武,长相威武,皮毛更是威武。
      一日,风里疾前来听课,山羊胡子眸光不时瞟向风里疾。风里疾以为山羊胡子重视他,回投以他有在认真听课的目光。
      风里疾勤而好学一回,痛失周身毛发。
      山羊胡子斫出一张琴,用风里疾的毛发搓成琴弦,琴声悠扬,余音袅袅,山羊胡子胡子一捋,很是满意。
      山羊胡子喜欢教书育人,喜欢传授技艺。如此好琴,怎能独享。山羊胡子带着村里头会点木活的妖,连夜斫琴。学生二十一,斫琴二十一。季叔头疼木活,带着小繁楚惊檀搬来家里锅碗瓢盆,现场支起大灶做夜宵。
      山羊胡子挑剔,不能说挑剔,山羊胡子精益求精。风里疾一身漂亮毛,先刮左半身,再刮右半身。挑挑拣拣选出一捆可以作琴弦的来,黑白分开,根根整齐。
      没了毛的风里疾在徐徐晚风里着急。他这辈子从没这么赤裸过,红婆婆旋即拿出一身新做的衣裳给风里疾穿上。正红色,大牡丹!风里疾像是连夜就要贴花点烛做新郎。
      适才给风里疾刮毛的小妖,刮毛刀换剪刀,给风里疾剪了个专属的酷炫发型,发油一抹,皓月之下,猎猎风里,衣袂翩翩,风里疾帅气潇洒,迷倒院里众妖怪。
      听说朝阑行院有好几张古琴,楚惊檀没见过小宗山以外的琴,更不要弹过。再者,山羊胡子手把手教她弹过几回,听她弹过几回。最后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同她说爱好多多益善,不能死磕一个。所以她不打算弹琴。
      箫,她会一点,更喜欢笛子。若是吹笛子……曲子吹的不多,她擅长的是以笛声逗山中鸟兽。她的笛子,鸟兽喜欢,季叔喜欢,小繁喜欢。人未必喜欢。上台吹各种鸟叫,要是他们欣赏不来岂不是又折面子。楚惊檀想了想,不打算冒这个险。
      还有人谈论到舞剑。在小宗山,他们都是真枪真刀上阵,同妖打,同兽打,同物打。对空一个人打?她没试过,不好意思,像是邪魔附体,癔症犯了。楚惊檀皱皱眉,舞剑还是算了。
      楚惊檀抓了抓脑袋。想起季叔要她敛其锋芒韬光养晦。这扳回面子,就得往巧了扳。文不行,武也不好来,得另辟蹊径。
      直到躺床上,楚惊檀还在琢磨表演个什么。姜悠看楚惊檀翻来覆去睡不着,便问是不是在想明日的事。姜悠真是一朵解语花。
      楚惊檀说不晓得表演什么。姜悠说她表演飞刀刺画。楚惊檀问何为飞刀刺画。姜悠起身拿过一个做工很是考究的布囊,展开一看,十多柄寒光凛凛的小刀排列其间。姜悠拿起一把递给楚惊檀,楚惊檀借着烛光看,指尖夹起一根头发试了试,果不其然,触之即断。姜悠安慰楚惊檀展示而已,切勿紧张,拿手什么做什么就是。
      拿手什么做什么。在小宗山楚惊檀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手好厨艺,毕竟深得季叔真传。人食五谷杂粮,楚惊檀思索再三,做菜!做大菜!谁不爱吃好吃的!征服那帮一心修灵不问其他的人,还不是信手捏来的事。
      姜悠见楚惊檀眉头舒展,问是不是想好表演什么了,楚惊檀故作神秘笑着回道明日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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