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诱》月亮好吃

2、投喂

　　第二天清晨，黑色的保姆车平稳地驶向发布会现场。

　　林月溪靠在舒适的后座，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她依旧是一身清冷气息，与车外逐渐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经纪人江樱坐在旁边，拿着平板电脑再次核对今天的流程，嘴里絮絮叨叨：“今天几家主流媒体都会到，问题提纲你都看过了吧？有几个可能会围绕你接下来的感情状态做文章，想好怎么挡回去……”

　　林月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她点开了那个百合音频软件，找到了苏瑶空荡荡的主页。那个手绘的太阳头像，在晨光中似乎也带着暖意。

　　注册小号，ID只有一个简单的“L”，头像选了一片纯黑。

　　然后，她点开了投喂礼物的界面。琳琅满目的虚拟礼物图标滑过，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越过那些常见的“鲜花”、“糖果”，径直滑到了最后，选中了那个需要极高额度才能赠送的、名为“月亮”的礼物。

　　她没有犹豫，在数量栏输入了100，
　　面无表情地点击确认，指纹识别，支付成功。

　　屏幕上顿时暗了下来，随即，一轮又一轮皎洁清冷的虚拟月亮接连升起，柔和的光辉层层叠叠，如同夜空中骤然降临的月海，彻底淹没了苏瑶那个只有零星几个作品的主页。盛大的特效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系统公告悄无声息地刷新在软件的角落。

　　一旁的江樱无意中瞥见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特别是看到那密集得令人咋舌的“月亮”雨时，眼睛瞬间瞪圆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挖槽！你你你……林月溪你干什么？！”江樱一把摘下自己的眼镜，凑过来压低声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百个月亮？！这玩意儿一个两千块，你一口气扔出去二十万？！你就这么随手送给一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CV？！”

　　林月溪缓缓抬眸，透过墨镜看了震惊的江樱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嗯。”

　　“嗯？！就一个‘嗯’？！”江樱觉得自己的经纪人生涯遭到了挑战，“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这是……”江樱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定格在一个最符合林月溪性格，也最离谱的猜测上，“……钱多烧得慌，随手撒着玩？”

　　林月溪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靠回椅背，目光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江樱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扶额哀叹：“行，林大小姐，你厉害。希望这位小CV心脏足够强大，别被你这阵‘月亮雨’给砸晕了。”

　　……

　　城市的另一端，老旧的居民楼里，苏瑶还蜷在被窝中熟睡。闹钟还没响，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却顽强地钻入她的梦境。

　　她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机，含糊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好友兼配音搭档宁浅近乎尖叫的声音：“瑶瑶！快！快看软件！你的主页！我的天哪！！”

　　苏瑶被吵得皱起眉，脑子还是一片混沌：“浅浅……什么啊……让我再睡五分钟……”

　　“睡什么睡！你被‘月亮’砸中了！一百个月亮啊！！”宁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哪个大佬这么壕无人性！一上来就给你下一场月亮雨！你快去看！！”

　　“月亮？一百个？”苏瑶懵懂地重复了一遍，几秒后，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她的神经末梢。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抓过枕头边的平板电脑，点开了那个熟悉的音频软件图标。

　　当那连绵不绝的清辉流转的月亮特效残影还停留在她的主页上方，当她看到那条显示着“用户‘L’投喂了月亮*100”的系统提示和那个陌生又简洁的ID时，苏瑶彻底呆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电话里宁浅还在兴奋地嚷嚷：“看到了吗？！是真的吧！瑶瑶你要转运了！这位‘L’大佬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苏瑶抱着平板电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屏幕上那场昂贵的“月亮雨”特效已经消散，但那一长串数字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二十万。

　　她的大脑自动开始进行一系列艰难的计算：

　　她在那个小公司的正式工作，月薪六千。晚上和周末挤时间做的配音，好的时候能有一千多，不稳定时甚至颗粒无收。再加上偶尔接的零散兼职，拼死拼活，一个月总收入勉强能碰到一万块。

　　这一万块，要支付这间老旧小区合租房的租金水电，要负担自己最基本的一日三餐，要雷打不动地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寄去一部分，还要支撑正在上大学的妹妹每月的生活费。七扣八扣下来，她自己每个月能剩下的，不过两三千块，需要精打细算才能维持。

　　这二十万，相当于她不吃不喝、没有任何开销近两年的全部收入！如果按照她目前每月最多只能存下两三千的实际情况来算，她需要省吃俭用、拼命工作四五年，才能攒下这笔钱。

　　就算扣除平台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分成，再扣掉税费，最终能到她手里的，也还有十多万。

　　十多万……这依然是她需要紧衣缩食、拼命工作两三年才能积攒下的数目。

　　“瑶瑶？苏瑶！你还在听吗？你说话呀！”宁浅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呼唤，终于将苏瑶从巨大的震惊和财务计算的漩涡中拉回了现实。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浅浅……我……我不认识……”苏瑶的声音发紧，带着一种被巨大馅饼砸懵后的惶恐，“这……这太多了……”

　　“我的天，一百个月亮啊！这大佬到底是谁？你快看看资料！”宁浅的声音依旧激动。

　　苏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手指微颤地点开了那个ID“L”的资料页。一片空白。没有头像，没有签名，没有动态，像是一个刚刚注册的空壳，只为完成这次石破天惊的投喂。

　　这太不真实了。在她为了几十块兼职费奔波，为了省下几块钱菜钱而算计的平凡世界里，突然闯入这样一笔巨款，带来的冲击远大于喜悦，更多的是不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她犹豫着，点开了与“L”的私信对话框。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最终，还是带着巨大的忐忑，敲下了一行在她看来最有可能的解释，发送了出去。

　　苏瑶：您好，请问……是点错了吗？

　　消息状态瞬间变为“已读”。

　　苏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

　　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

　　那个黑色的头像依旧沉默着，没有传来任何回复。

　　已读，不回。

　　这种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这笔足以改变她眼下拮据现状的“横财”，此刻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因为来源不明且对方态度莫测，而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慌乱。

　　她放下平板，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窗外是逐渐苏醒的城市，而她的小房间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喧嚣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