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凤城潜渊 ...
-
清涟话音方落,风停了片刻。
感知到空气中无形的灵韵有了波动,轻柔地荡开。
疏影凝神望向顶层中央。
那里立着一方古朴的石碑,碑上镌刻着四个大字——“盐脉润城”。只是此刻,那石碑表面竟隐隐泛起一层不详的灰气。
就在二人对视之际,石碑后方毫无征兆地漫起一片金红交融的霞光。
起初只是柔和的一团,随即越来越盛,勾勒出一道修长优雅的轮廓。光晕流转中,琉璃般的羽翼次第展开,翎羽间凝聚着天光与霞色。
最后光影彻底凝实。
一只神骏非凡的凤凰静静立在碑前,它体态优雅,长长的尾羽曳地,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心静的辉光。微微侧首,一双蕴藏着古老智慧的眼眸,沉静地望向疏影与清涟。
望着这华美庄严的生灵,清涟想起广陵运河下的蚣蝮……它们都一样,选择了一个地方,然后便是千百年的守候。一代又一代人从它们的守望中经过,而它们始终在那里,将漫长的光阴化作了基石。
“百年等候,”凤凰开口,清越温和的声音直接传入心间,“终是迎来了这一代的安抚者。”
清涟握紧了疏影的手。疏影将她往身后护了护,目光与凤凰平静对视。
“您……一直在等我们?”清涟轻声问。
凤凰颔首,姿态雍容:“灵脉异动,非止一世。海陵以盐脉为基,牵系万千生民。此地灵韵虽暂得我力镇守,表相平和,然根源未除,浊患暗蓄,终非长久之计。”
它的目光掠过清涟腕间隐约浮现暖意的契痕,又落在疏影身上:“影妖为契,织梦为引。你二人灵韵相合,心意相通,正是修复脉眼的关键所在。”
疏影沉默片刻,问道:“脉眼在何处?”
凤凰羽翼微抬,指向楼下某个方向:“凤城河底,盐脉之源。浊气已悄然侵染源头,故而碑文示警。需以至纯灵韵深入疏导,方可洁净本源,保此地百年安宁。”
它顿了顿,慨叹道:“此举不易,或有艰险。但此城生灵,这片盐田供养的千家万户,皆系于此。”
石碑侧后方的阴影里,弦猗紧紧攥着白釉的手,灰蓝色的狼耳笔直立起,瞳孔放大,盯着那团光华流转的凤凰。
白釉亦屏住呼吸,雪白的貂耳向前探着。果然……并非楼中无物,而是等待的时机与唤醒之人。
“乖乖……”弦猗惊叹,“真……真有凤凰!”
白釉轻掐了一下她的手心,示意她噤声,目光落在前方那对被凤凰称为“安抚者”的身影上。原来昨夜那枚鳞片,今晨那缕奇异的金光,皆非偶然。
她们误打误撞竟是见证了一场百年等待的相逢。
凤凰羽翼微敛,清越的声音再次于二人心间响起:
“我以自身灵韵与海陵地脉相连,镇守此楼,方能暂保表象安宁。若我此刻离开,镇压之力骤减,城中积蓄的浊气恐将失衡外泄,伤及无辜。”
它微微垂首,目光郑重地落在二人身上:“故此,深入河底脉眼,净化源头之事只能托付于二位。”
疏影沉默颔首,清涟亦深吸一口气,迎上凤凰的目光,认真道:“我们定当尽力。”
凤凰周身光华更柔和了些,欣慰道:“脉眼位于凤城河心,最深处的盐晶石旁。我会在此稳住地脉,为你们争取时间。切记,疏导需以温和纯净之力徐徐图之,切忌操切猛进。”
“多谢指引。”疏影道。
凤凰不再多言,化作点点金红流光融回碑中。碑上那层灰气暗淡下去,整座望海楼更沉静了。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
“走吧。”疏影牵起她的手。
“嗯。”
两人正欲转身,弦猗和白釉从阴影中走上前来。
“都听见了。”弦猗挠了挠耳朵,神色难得正经了些,“听起来可不轻松。算我们一份?”
白釉也点头:“凤城河我们熟悉些,多少能帮上忙。”
疏影看了她们一眼,这次没有拒绝:“好。但一切需听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放心!”弦猗拍胸脯保证。
四人不再耽搁,匆匆下楼。望海楼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那片沉重的宁静关在了里面。
楼外阳光明媚,街市喧嚷。
她们穿过人群,朝着凤城河的方向,步履坚定地走去。
转过街角,人声渐稀,路旁垂柳的绿荫浓了些。
弦猗最先耐不住这沉默,几步赶上与清涟并肩,侧头问道:
“说起来,还没问你们打哪儿来?听口音……像是南边?”
清涟点头:“我们从姑苏来。”
“姑苏啊!”弦猗眼睛一亮,“好地方,听说满城都是园子,一步一景?”她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白釉,“娘子,咱们以后也去瞧瞧?”
白釉瞥她一眼,没接这话茬,只对清涟温声道:“姑苏灵秀,人杰地灵,难怪能养出清涟姑娘这般灵韵清澈的人物。”她说话虽不急不缓的,但总能说到点上。
清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寻常人家罢了。”她看向弦猗,“那弦猗姐姐和白釉姐姐呢?是从北方来么?”
“猜对一半!”弦猗大拇指朝后指了指,“我们打最北边的海州湾出发,一路南下的。这江澜,真是……”
她咂咂嘴,摇头晃脑,“一条大江把南北分得明明白白。江南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富庶又讲究。一过了江,尤其再往北去,那就是大漠风沙,天地都开阔得很,人也跟着豪气。”
白釉接话,慨叹道:“江南好是好,就是规矩多些。北边天地广,束缚少,但讨生活也艰难些。”
她看向疏影,“疏影姑娘瞧着气度沉静,不似寻常闺秀,不知出身何处?”
疏影目光淡淡扫过她,简略道:“姑苏闻心斋。”
清涟在一旁听着,心里悄悄笑了笑。
疏影对着自己时,话分明越来越多了,有时还会故意逗逗自己,可一旦面对外人便又变回这副言简意赅,清清冷冷的模样。
“闻心斋?”弦猗耳朵动了动,“听着像是修行清静之地?”
“算是。”疏影显然不愿多谈来历,转而问道,“二位云游四方,所为为何?”
“嘿,没什么大志向。”弦猗咧嘴一笑,那笑容洒脱得很,“就是看不惯不平事,兜里又有几分力气,能管就管,管不了就当长长见识。娘子脑子灵,主意多,我就出把力气,凑一块儿正好。”
白釉轻哼一声,笑道:“明明是你看什么都新鲜,拽着我四处跑,倒成了我的主意。”
“都一样,都一样。”弦猗摆摆手,狼尾愉快地晃了晃,“反正这一路从海州湾过来,见过盐湖日出,趟过大河急流,揍过不长眼的匪类,也帮过揭不开锅的百姓……比窝在一个地方有趣多了。”
她说着,又好奇地看向清涟和疏影交握的手,还有清涟腕间那隐约的契痕:“你们呢?瞧着也不像单纯游山玩水的。是为了……这灵脉的事特意出来的?”
清涟与疏影对视一眼。
疏影点点头,清涟便坦然道:“是。灵脉异动波及甚广,我们受命查探,尽力安抚。”
“受命?”白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眯着眸子,“二位是……官府中人?还是哪家宗门子弟?”
疏影摇头:“不算。只是与一地生灵安危有所牵系,责无旁贷。”
这话虽说得模糊,但二人听出了话中的认真。
弦猗挠了挠头:“听着就是大事。不过你们放心,我和娘子虽然爱凑热闹,但轻重还是分得清的。说了帮忙,就绝不会坏事。”
“如此便好。”疏影颔首。
白釉与弦猗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前这两人,一个霜发清冷,一个青衫恬静,言谈间皆是一派淡淡的模样,倒真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不沾什么烟火气。
谈话间,凤城河粼粼的波光已在前方闪烁。
河岸边,疏影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寻常舟船难抵深处,”她道,“需另寻路径。”
白釉道:“盐田与河道间有引水暗渠,部分与地下水脉相通,或许可循此路。”
弦猗立刻接话:“这个我在行!北边盐湖底下,我摸过不少水道。”
清涟却有些迟疑:“那些暗渠……容得下人通行么?而且里面情况不明,万一浊气已经侵染……”
“正是。”疏影看向白釉,“可辨得清方向?”
白釉微微蹙眉,望向幽深的河道:“大致方位可依地势推断,但水下昏暗曲折,具体路径……”
这时,清涟开口:“或许……我可以试试。”
几人目光都转向她。
清涟抿了抿唇,解释道:“我对灵韵流动的感觉比较清楚。那浊气既然是侵染灵脉而来,它的来路和源头所在……我能隐约感觉到一些。”
白釉眼中闪过讶异,弦猗更是直接“咦”了一声,好奇地打量清涟。她们确实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温软软的小姑娘,竟有这般敏锐的感知,果然不是一般人。
疏影神色不变,只问:“有把握么?”
清涟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握说不上,但……可以一试。那股阴冷的感觉是从那边延伸过来的。”她抬手指向河道偏东的一处岸壁,那里垂着浓密的水草,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
弦猗探头看了看,挠头:“那儿?瞧着就是个普通河岸啊。”
白釉却若有所思:“水草丰茂处,常是活水入口或暗流交汇。”她审视着清涟,“清涟姑娘既有此能,不妨一试。只是……”
“水下昏暗,浊气扰人,感知易受影响,姑娘务必量力。”
清涟认真点头:“我明白。”
疏影已经做了决定:“既是如此,清涟随我身侧指引方向。弦猗姑娘开路,白釉姑娘殿后策应。”
弦猗拍拍胸口:“没问题,力气活儿交给我!”
白釉颔首:“可。”
四人不再耽搁,来到清涟所指的岸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