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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二天,醒来眼角仍是带着泪水,许盼觉得眼睛有些红肿疼痛,怕是哭多了。

      许盼时常遐想,自己那天早上醒来看见裴安,一定要把他大骂一顿,为什么不来见她。

      想过之后,便又是低沉的自我嘲笑。

      如往常一样,许盼起的很早。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雪已经停了,天空依然低沉,只有那东方的天际破出的一丝微光,显得这神州大地没有那么单调。

      早餐时,孔明珠做了鸡蛋饼,许盼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鸡蛋饼,心中一阵别样感涌上心头。

      那是失望还是恨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讨厌鸡蛋。

      她只拿走了一瓶牛奶,走前还是看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鸡蛋饼。

      去学校的路上,雪后的城市格外安静。街道两旁的树枝上积着雪,偶尔有雪花从枝头落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许盼有些恍惚的停下了脚步,她又想起了裴安。

      她记得他说过,雪是上天送给爱人的礼物,代替了陪伴,当雪化后,爱人会回来,春天也会回来。

      那你呢,裴安,你什么时候回来?

      九个年头,她对着雪问了千百遍,都没有答案。

      马上十年了,你会回来吗?

      许盼不知不觉眼睛又湿润了,她仰起脸使劲的忍着,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好似希望冬风能拂去她的忧伤。

      走进校园时,许盼远远就看到了陆宇泽。他站在教学楼前,似乎在等她。

      陆宇泽也似乎料到她会逃避般,待她走到自己前面时才追上去。

      走进许盼,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眼下红红的,宛如一个碎娃娃,这副样子陆宇泽每年冬天都会见到。

      陆宇泽叹了口气,在空中汇聚成淡淡的白雾。

      看着她那没有水分的嘴唇,他就知道了她又没有吃早饭。

      “给。”陆宇泽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我有事要给你说,关于裴安的。”

      许盼的步伐在见到陆宇泽时便不知觉的加快了,不过这时,却慢了下来。

      不是因为眼前的纸袋,而是那句话,关于裴安的话。

      陆宇泽看着她慢下的脚步,硬是将纸袋塞进她的手里。“下午放学等我。”

      说完,便先行离开了,只留给许盼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手中的纸袋,温度透过纸张传到掌心,带来了一丝暖气。

      许盼看了一眼手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向教室走去。在走廊的拐弯处,她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扇窗户。

      掌印还在。

      回到教室里,高三的学习气氛十分浓烈,许盼的目光扫过陆宇泽,他低着头正专心刷着题,那种感觉是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

      许盼坐到座位上,宋敏敏也投入学习中,只是见她来了,点头示意。

      许盼的学习不差,在班中考个前几是没有问题的,她学习课程总是比其他同学先学完。

      她知道这都是受了裴安的影响。在辅导班时,宿舍有很多破旧的教学资料,他们会聚在一起学习,以至于当同龄孩子还在学一年级知识时,他们三个已经靠自学学到三年级了,除了李民生会慢点。

      虽然离开了哪里,但许多习惯她都一直保持着。

      在浓烈的学习气氛中,终于要放学了,班主任这时却给许盼当头一棒。

      只见班主任在放学的几分钟前,在窗户口东看看西瞧瞧,才将许盼叫出来。

      “许盼,你现在先走吧,你父亲打电话在门口等着你。”

      许盼眸子坠变暗,机械的点了点头。

      回到教室看了一眼陆宇泽,而他也正抬眼看到了。她想陆宇泽应该知道了吧。

      许盼回到座位收拾好书包,教室里也发出此起彼伏的悄悄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知道同学们在她背后的讨论,说她有个赌鬼老爸,说她自装清高,说她是个怪人,与她学习再好也只是个被人吸血的血包罢了。

      但这些评价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与其在背后议论他人,不如拿出实作。

      教学楼里的暖气让许盼有些头晕,提前放学果然一点也不拥挤。走出大门时,冷空气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

      许盼深吸一口气,白色雾气在眼前散开。校门口积满了等待的家长和按喇叭的车,许盼侧身穿过人群,拐进旁边的小巷。

      这条小巷连接着学校和后面的老居民,很少有人走,尤其是在冬天,地面坑洼处积着已经硬化的冰,形成一个小型滑冰场。

      那是许国强早已告诉过她的地址,他的债主不会发现的地方。

      这时,她已经来到这里,可许国强的身影也没有。

      许盼并不意外,总是先打电话将她叫出来,来确保没有债主发现。

      无论许国强是否赌博,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总是站在母亲的身后,宛如一个背景板。

      连每次答应她的事情都没有赴约,她从辅导班出来的那年,父亲承诺会带她去找裴安,一起去游乐园,结果在电话亭边等了一整天,只有母亲来匆忙赶来接她,说“爸爸临时有工作。”

      那时候她还相信“临时工作”这种说法。直到后来,她在父亲外套口袋里发现当铺的票据,在深夜听见父母压低的争吵,听见“赌债”“高利贷”这些陌生的词语,她那时还不理解,裴安还没有给她解释过这些意思。

      许盼坐在一个废弃很久的集装箱内,里面有些简陋的生活用品,有些物品上亦然带了些灰尘,这里是许国强四处住宿之一,他会经常换住宿。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角落那棵倔犟的小草,四周被冰雪围绕,没有依靠的向上生长。

      “哎呀呀,都长草了。”许国强不知何时出现,并顺着许盼地目光看到那棵集装箱内唯一的绿植,顺手拔掉,语气带着弃懦而又沙哑。

      许盼看着他拔掉那株草,没有说话,抬头看着眼前的许国强。

      他穿着不合身的旧军绿色大衣,里面的内衬东倒西折,很凌乱,头发稀疏了许多,背部佝偻。许盼几乎是认不出这是小时候能将她扛在肩上的男人。

      “盼盼。”许国强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声音沙哑不堪,

      见许盼没有说话,他低着头那眼泪在干涩的眼眶中打转,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最便宜的烟,点上一只烟,将眼中那不该出现的泪水给压了回去。

      “盼盼,爸爸这次真的走投无路了。”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欠了……一点钱。不多,就两万。他们说三天之内不还,就要……”

      “就要打断你的腿。”许盼接过话,语气强硬,“就像上次一样,拿奶奶的养老钱,把奶奶逼死。你保证再也不堵了,然后三个月后,一切重演。”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个字都像刀子一般,割在她自己的心上。

      这些记忆她强迫自己忘记,但现在它们清晰的展现在脑海中,带着当年的恐惧和耻辱。

      许国强有些呆住了,嘴中叼着的烟掉落,“盼盼,这次真的不一样。”

      “每次都一样,”许盼打断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爸,我十七岁了,我不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了。”

      她轻哼出声,眼泪低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或许,你都已经不知道我几岁了吧。”

      “我不会给你钱,一分都不会,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许盼态度强硬道。

      “盼盼!”许国强急了,声音带着绝望,“你就这么狠心,看着你爸爸被人打死。”

      “我狠心?”许盼神起身,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滑落,“那你呢?你把奶奶的棺本钱拿去赌的时候,狠不狠心?你在我妈生病需要钱的时候还在赌,狠不狠心?你明知道我在辅导班挨饿受冻,却把寄给我的钱输光了,狠不狠心?”

      这些话像连环炮一样从她口中冲出来,九年积压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仿佛将心中的呕血全部吐出。

      许国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你知道我在辅导班过得什么日子吗?”许盼声音嘶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我每天吃的是什么吗?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粥,硬的像石头的馒头。冬天宿舍冷的像地窖,我每天都冻的睡不着,我生病了没人管,发烧了只能硬抗,但那时我很想你,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说着抬起左手,露出那道淡白色的疤痕,“这道疤,是亲眼见到一个跳楼的朋友留下的。你知道吗?你关心过我吗?”

      许国强盯着那道疤,眼睛蓦然睁大,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但许盼将手缩了回来。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道,“你妈妈只说你在那里上学就好。”

      “她是不想让你担心,还是不想你有借口要钱?”许盼冷笑,“或者,她只是对你绝望了,就想我现在一样。”

      小巷很安静,已经能听到学校放学的嘈杂声。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暗淡,又开始下起了细密的小雪花。

      许国强蜷缩在那已经脏乱不堪的小床附近,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看起来宛如一个流浪汉那么落寞。

      许盼以为他在哭,但当他抬起头时,眼睛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盼盼,就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急促,“就借爸爸两万,不,一万五也行。我保证还你,等我下个月发工资…”

      “你没有工作,对吧。”许盼吸了吸鼻子,忽然道。

      许国强愣住了。

      “那份保安工作,也是骗我的。”许盼看着眼前眼神闪躲,充满谎言的父亲,“你根本就没有戒赌,你只是输的更惨了。”

      “不是的,我有工作……”

      “那你把工作证给我看看。”

      许国强语塞了,手伸向口袋,却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许盼深吸一口气,将脸上那不该流的眼泪擦干,感到一阵阵心碎,不是因为他骗她,而是直到这一刻,他还在骗她。

      她站起身,将书包里的耳帽掏出来,放到凳子上,起身离开。

      那耳帽是她很早就买了,她记得小时候每当冬天爸爸的耳边都会冻烂,他会舍不得买耳帽,却会买她喜欢吃的冰糖葫芦。

      “盼盼!”许国强连滚带爬的连忙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走!你得帮我。”

      他的力道很大,丝毫忘记他是一个父亲,抓得许盼手腕生疼,那道疤痕的位置传来刺痛。

      “放开我。”她恨平静的说。

      “你先答应帮我!”许国强眼睛中充满血丝,尽是贪恋,呼吸急促,“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发誓!”

      “你发过多少次誓了?放开。”许盼试图挣脱开来。

      “我是你爸爸!”许国强低吼道:“你帮我是天经地义!”

      这句话像心里情亲最后的一把钥匙,打开了许盼心中最后的枷锁。她停止挣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父亲。

      “对,你是我爸爸。”她的声音冷的能将整个冬天的时间放缓慢,“但你已经不配了。”

      她猛的抽回手,手腕上已经留下红色的指痕,但却远远比不上心中那痕迹。

      许国强还想抓住她,但只有手僵在半空。

      许盼没有在看父亲一眼,走向小巷。

      雪不大,但是很冷,冷到幻视裴安和李民生在她的眼前。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成雪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国强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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