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你自甘堕落》萦尔

6、外在形象

　　薄琅从来没有做过清醒梦，听说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

　　不过他熟悉幻觉，一种大脑自己欺骗自己，滑稽的病症。这种熟悉，也是得不到合适向导抚慰的哨兵常态。

　　黑暗哨兵比普通哨兵更加强大，也更加独立，对向导的需求其实是更小的。但一旦精神图景出现负面影响，一般的向导也帮助不到他们。
　　最起码匹配率达到一个可观的数值，等级也最好相当。

　　向导本来就比哨兵少，这样苛刻的条件下，精神图景暴乱的黑暗哨兵，基本被判处了绝症。

　　薄琅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了解，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未来。

　　不算非常煎熬，只是有些落寞。

　　除非在战斗，每当幻觉出现时，薄琅都会冥想，只关注自己的内心，将外界纷扰用自己的毅力屏蔽掉。

　　此时此刻，却不是薄琅已经处理的得心应手的幻觉，而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身体仿佛被割裂来，不再受自身的指挥，这在任何一个战士面前都是个鬼故事，更何况是他。

　　但薄琅又感觉自己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不算致命的伤势被妥善处理过了，精神图景和谐安静，仿佛小时候刚刚睡了个懒觉，自己清醒过来般的安逸。

　　听力，视力，嗅觉，触觉，味觉，都恢复到了他的巅峰水平，而且不是幻觉。

　　所以他也能发觉残留在身上，不自然不满足的余韵。

　　……是谁？

　　“陌生人…链接没有深度…”

　　“和他…保持距离…”

　　“我感觉不太舒服…”

　　“反噬……”

　　有了疑问的同时，刚刚游离的各种声音被逐渐理解。

　　薄琅寻声去看，见到了有些眼熟的红色。之前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战斗，就是在这抹暗红色里落下了帷幕，原来是一位向导垂下的发丝。

　　向导面对着一个男人，并没有理会后方的自己。反而一起对自己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精神体投以注视。

　　不需要多的推理，很明显之前自己和这个向导发生了些什么。下巴还有一点痒意，唇也分外有存在感，至于其他……现在不方便过多联想。
　　自己的能力自己最清楚，绝对不会出现被强迫这种可能。

　　薄琅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自首。进化人种，第一性别不是男女，而是哨兵和向导的分化。更由于性别比，塔制订了完善的向导保护法。

　　其中对向导和哨兵的接触条例足足占满了两大章节。

　　身为正规出身于塔的哨兵，薄琅很多年前就把这东西背熟了。

　　没有前期接触达成共识，也没有登记，一方甚至不清醒，完全可能给对方产生身体和精神上多重负担乃至梦魇。
　　他已经违反了好几条……

　　几年前，薄琅自己还惩治过逼迫向导的哨兵，将其送入了监牢。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也要去做伴了。

　　只是稍微冷静一点，薄琅就不得不想事情的经过。

　　战场上出现的不知名向导，和完全陌生的环境。似乎是被什么手段限制了的自己，还有清醒梦一样的状态。

　　向导送别了另一个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

　　向导的面孔被薄琅自然而然地刻入脑海，薄琅的视线不受控地看向向导红润的唇，那唇一开一合：“欢迎来到规巢。”

　　最诡谲，血腥味最浓郁的星盗团。

　　…

　　成功了，洗脑的真假，现在没有了向导的敏锐度，被宋云心忽略掉了，但作为始作俑者的阙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汗。

　　薄琅的精神体是狼，最有名的犬科动物之一，宋云心的心头好。

　　所以“精神体”和“犬科”等相关的词，被设定为了清醒词。

　　果然，宋云心对新到手的黑暗哨兵精神体有习惯性的好奇，剩下的顺理成章，阙伊动的手脚被一一触发。

　　现在的薄琅应该有思考能力，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大剂量的镇定剂被凋谢光光，成为真正被引狼入室的那匹狼。

　　首先，就是要告诉薄琅现在的情况，于是，虽然宋云心没走远，房外还有其他人，阙伊也要说。

　　所幸，听到规巢两个字，哨兵微微收缩的瞳孔被阙伊捕捉，他先放了一点心。

　　但心还没彻底放下去，身边的巨狼突然一甩尾巴，在金属墙面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本来就强撑着和宋云心周旋，想避开声响来源，阙伊一下子没站稳，踉跄一下，扶着置物架站定。

　　还好薄琅的精神体安分下来了，要是有更大的动作，自己研究室完全没地方躲避。

　　“…诺瓦？”脑海中闪现了这个名字，阙伊喊了出来。

　　狼闻声咧开嘴，吐舌。

　　阙伊瞬间不想继续看，他直接说：“796，把你的精神体收回去。”

　　虽然有自己的思维能力，但□□会对针对对象的命令做出下意识反应。

　　狼消失了，目前基本顺利。

　　事态的向上发展让阙伊好过了一点，可以简单忽视以不同方式难受到现在的身体了。

　　薄琅眼中自己会是个什么诡异的形象，薄琅会愿意倾听他的苦衷吗？薄琅会认同他的犯罪非自愿吗？

　　小时候，阙伊和哥哥阙彦在福利机构下的学校相依为命。因为被查出来父系母系都有进化人种，都被视为重要的潜力股。

　　不过阙彦从小就优秀，还刻苦。哪怕凭他自己，不依赖基因推断结果，也能得到这些优待。反而身为弟弟的自己，不但被哥哥事事维护，还因为长相讨喜，被给予了诸多关注。

　　除此之外，阙伊认为自己是平庸的。那些理所当然的讨论和微小针对，阙伊接受，因为这种不公平，他是受益者。

　　但随之而来的是对他的更多揣测，学生时代，同学们认为他会自傲刻薄。到了规巢，这里的人又认为他自负，残忍，风情。

　　阙伊便学会了伪装成他人眼中的自己，来设立保护圈，因为可信度够高。渐渐的，本来就不喜他的人会主动远离。

　　所以阙伊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外在形象。受害人看到自己，也会更加警惕一个长相优渥，态度暧昧，背景不明，似乎在规巢这样的地方地位非凡，乃至负责洗脑的向导。

　　而对薄琅的期望目前为止都是阙伊的一厢情愿，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不可能一个犯罪分子装装可怜就得信他，那薄琅就不是薄琅，是傻瓜。

　　那么，得先有一个合理的事情走向，最起码让薄琅不能露馅。

　　“老师安排的人在哪里？”阙伊冲着门外问，“现在开始我需要一个人独处，把这个黑暗哨兵弄走。”

　　“阙医生，要不我们先帮忙把他放到禁闭室。”外面等候的是后来被收编的星盗，分别是一个哨兵，一个普通人。哨兵因为级别低，不受重视，也没怎么和阙伊接触过。

　　面对声名在外的那个阙医生，作为底层他们都有点惶恐。

　　“那我难道不会直接下指令吗？”因为身体而生成的烦躁，阙伊借机发泄，“老师明显对他有安排，你们自作主张耽误了谁负责。”

　　“对不起！”看守赶紧道歉。

　　“对不起什么？”随着靴子行走的声音节奏，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门口。

　　应该是个男人，很高挑，哪怕被层层包裹在战衣下也能辨别出肌肉线条。

　　但阙伊轻轻皱了眉，他本来以为宋云心会照常派他身边的那几个人来，带薄琅做几个基础实验，再放到虚拟战场复查各项指数，然后是任务……

　　但这个人在星舰里也带着完全封闭的头盔，声音也带着些许失真。应该是电子模拟的声线，而不是本人的声音。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变数带来的警惕让阙伊重新深呼吸，忍耐想要赶紧休息的欲望：“你是老师安排的人？哨兵？”

　　“是的，医生您看起来不太好。”活跃主动，在规巢这个环境十分可疑的哨兵。

　　阙伊不回答，利用自己长相优势，笑就能解决很多东西，所以他绽放了一个短暂的笑容：“显而易见。…既然是，就赶紧带人走。”

　　“那我可是下一个，您好些了别忘记通知我。”带着头盔的哨兵立刻说，阙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是认真的。

　　阙伊已经练出了不掉链子的反应速度，他立即回想了宋云心说的匹配度和唯一的论题：“我可有点挑剔。记得让老师先看看脸再送来，不要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首领说怕吓着您，所以不肯让我现在就给您检查我是否合心意。不过既然我是首领率先定下来的，那肯定是最优的。”面对话里带刺的阙伊，哨兵态度不变，“我叫艾克斯。”

　　“嗯……你喜欢那样的？”

　　“肤色感觉不是主星系的人，倒是还算耐看，和我不是一个风格，那就不好比了。”

　　薄琅当然是好看的，也确实长得对主星系人阙伊来说充满异域风情。因为战斗而剪得偏短的黑发，骨骼感比较明显的脸和利落的轮廓线条，深目，配合那双透亮的蓝灰色眼睛，甚至会给人一种非人感，有点像艺术雕塑或者某种主题ai模型。

　　体脂率完美的身材，和各类旧伤又给旁人一种凌虐美好的观感。

　　吸人眼球，比起头盔男。

　　阙伊坦诚承认：“是啊，不然我怎么愿意。”

　　话一出口，阙伊立刻反应过来，他一开始是要说些关键讯息让薄琅了解现状的。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阙伊却不能回头，继续面对头盔男：“艾克斯先生，先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