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三水一尘

14、第14章

　　国际部的教室比本部大了一倍，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露天咖啡座。

　　桌椅不是传统的木制联排，而是可移动的独立桌椅，地面铺着浅灰色的地毯，空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李思淼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马纹般的光影。

　　她环顾四周——身边的同学穿着统一的定制校服，女生们化着精致的淡妆，男生们手腕上戴着的表在光线下偶尔反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咖啡香。

　　这就是国际部。

　　“紧张吗？”林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单手搭在她椅背上，另一只手转着笔，那双总是充满张力的眼睛此刻正打量着这个新环境。

　　思淼摇摇头：“还好。”其实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绞着衣角。

　　一周前，交流生考试的结果公布，他们五个人全部通过了考核。

　　卓森的钢琴演奏视频被音乐老师称赞“有专业水准”，陈潇的漫画作品集让艺术指导老师眼前一亮，靳博彦在小组讨论中展现的领导力获得了高分，而林易的“骑鱼”水上自行车专利证书，更是成为了国际部招生办今年最特殊的“才艺证明”。

　　当然，还有思淼自己——总分第一。

　　“哟，这不是我们本部来的‘学霸天团’吗？”一个清脆却带着明显讥诮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思淼抬头看去，一个穿着香槟色连衣裙的女生倚在门边，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到每一根睫毛都恰到好处。

　　她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打扮入时的女生，像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

　　“韩碧晨，”靳博彦压低声音，“国际部有名的‘公主’，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据说她爸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

　　韩碧晨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们五人，最后定格在思淼身上。

　　她上下打量了思淼几秒，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李思淼是吧？久仰大名，靠着一场考试就挤进国际部，本事不小。”

　　这话说得客气，语气里的轻蔑却掩不住。

　　林易往前迈了半步，刚好挡在思淼侧前方：“韩同学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韩碧晨挑眉看向林易，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半秒。

　　林易今天穿了新发的国际部校服——白色衬衫配深蓝色V领毛衣，衬得他身形挺拔，那股子不羁的气质在精致的着装下反而更加突出。

　　“林易，”韩碧晨念他的名字，声音放柔了些，“听说你发明了水上自行车？挺有意思的。周末我家游艇会有个派对，要不要来玩玩？可以试试你的发明。”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和分化。

　　卓森在思淼旁边紧张地攥紧了手。

　　陈潇推了推眼镜，低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靳博彦则露出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韩大小姐的派对，我们这种‘本部来的’也能去吗？”

　　韩碧晨没理靳博彦，依然看着林易：“怎么样？”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林易双手插进裤兜，肩膀松垮地站着，那姿态懒散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场。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谢了，不过周末我要帮李思淼补习化学。”

　　空气凝固了一瞬。

　　韩碧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冷了下来，她深深看了林易一眼，又瞥向思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她那群小姐妹走向教室另一边的位置。

　　“你干嘛扯上我？”等她们走远，思淼小声问林易。

　　林易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在思淼正后方。

　　他往前倾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看不出来吗？她在挑拨离间。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明确站队。”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思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耳朵尖有点发烫。

　　第一节课是外教的西方文学课，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英国老太太，说话带着浓重的伦敦腔。

　　思淼努力跟上她的语速，在本子上记下一个个生词。

　　课间休息时，韩碧晨那群人围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半个教室听见。

　　“有些人啊，就算穿上国际部的校服，也改不了那股子土气。”

　　“就是，听说那个李思淼是从什么小镇来的？”

　　“可不是嘛，看她用的笔袋，淘宝二十块包邮的吧？”

　　“嘻嘻……”

　　卓森气得脸都红了，想站起来反驳，被思淼按住了手。

　　“别理她们。”思淼平静地说，继续整理笔记，但她握着笔的手指节泛白。

　　下午最后一节是社团活动课，国际部有三十多个社团，从马术、击剑到模拟联合国、机器人社，一应俱全。

　　“我们报哪个？”卓森翻着社团手册，眼睛发亮，“钢琴社肯定要报，不过我还想试试戏剧社……”

　　靳博彦摸着下巴：“篮球社不错，听说队长是之前省青队的。”

　　陈潇已经默默在“数字艺术社”后面打了勾。

　　林易凑到思淼旁边看她手里的册子：“你想报什么？”

　　思淼的手指在“传统文化社”上停住——那里有篆刻小组。

　　“这个。”她说。

　　林易挑眉：“刻章？你还真喜欢这个。”

　　“嗯。”思淼点头，想起自己包里那个随身携带的刻刀和小印石，那是她从古镇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属于过去的习惯。

　　就在这时，韩碧晨的声音又响起了：“传统文化社？噗——真够传统的，不过也对，适合某些从‘传统地方’来的人。”

　　她身边几个女生配合地笑起来。

　　林易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毯上摩擦发出闷响，他走到讲台前的社团报名表前，拿起笔，在“传统文化社”后面，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转身，目光扫过韩碧晨那边，声音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

　　“从今天起，本部来的同学，我建议都报传统文化社。”他顿了顿，勾起嘴角，“毕竟，有些‘国际范儿’的东西学得再像，骨子里忘本了，也挺可悲的。”

　　教室里鸦雀无声。

　　韩碧晨的脸色变了，她盯着林易，眼神复杂。

　　靳博彦吹了声口哨，第二个走上去签名，接着是陈潇、卓森，以及其他几个通过考试进来的本部学生。

　　思淼看着林易站在讲台边的背影，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回头看她，挑了挑眉，那眼神好像在说：还愣着干什么？

　　她走过去，在他名字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李思淼”三个字。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国际部这个新战场，硝烟才刚刚升起。而林易，已经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旗帜。

　　传统文化社的活动室在国际部教学楼顶层，一个朝南的小房间。

　　推开门，能看到整面墙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各种陶瓷、绣品、文房四宝，靠窗的长桌上铺着毛毡，摆放着刻刀、印石和宣纸。

　　周五下午社团时间，思淼推开活动室的门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林易斜靠在窗边，正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学长讨论着什么。

　　靳博彦和陈潇在另一张桌子前研究一方古印，卓森则好奇地摆弄着一套茶具。

　　“思淼！快来！”卓森招手，“社长说今天教我们基本的刀法。”

　　社长是个高三的学长，姓周，戴着圆框眼镜，说话温文尔雅。

　　他给大家分发青田石和刻刀，讲解执刀方法和基本线条的雕刻。

　　思淼拿起熟悉的刻刀，那种指尖触碰到金属和石头的踏实感让她稍稍放松下来。

　　她选了一方素章，打算刻自己的名字。

　　“你以前学过？”周社长走到她身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流畅的运刀。

　　“嗯，小时候跟镇上的老师傅学过一点。”思淼不好意思地笑笑。

　　“难怪，这手法很老道。”周社长赞赏地点头，“以后社里的篆刻小组，你可以做助教了。”

　　“哇，思淼你这么厉害！”卓森凑过来看。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

　　韩碧晨站在门口，身后依然跟着她那几个跟班。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裙，长发松松地编成侧辫，看起来清新可人——如果忽略她眼神里的那抹倨傲。

　　“周社长，”她开口，声音甜腻，“我们想加入传统文化社，可以吗？”

　　活动室里安静了一瞬。

　　周社长推了推眼镜：“当然欢迎，社团面向全体同学开放。”

　　“太好了。”韩碧晨走进来，目光扫过长桌，“我们在家也学过一点茶道和花艺，正好可以和社里的活动结合起来。”她的视线在思淼手中的刻刀上停留片刻，嘴角微扬，“不过篆刻这种……会不会太枯燥了？又脏又累的。”

　　“各有所好。”林易从窗边走过来，随手拿起思淼刻了一半的印章端详，“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韩碧晨看了林易一眼，没接话，转而对自己的跟班说：“那我们负责茶道展示的部分吧，下个月不是有校园文化节吗？我们可以做个中日茶道对比的展台。”

　　“中日对比？”周社长皱眉，“我们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社。”

　　“文化交流嘛。”韩碧晨笑得无辜，“再说了，茶道本来就是从中国传去日本的，对比展示更能体现文化源流，不是吗？”

　　这话听起来有理，但结合她刚才对篆刻的评价，总让人觉得别扭。

　　社团活动结束后，一行人往教室走。

　　“她绝对是故意的。”卓森愤愤地说，“什么加入社团，根本就是来捣乱的！”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靳博彦压低声音，“她全程没碰刻刀，也没问篆刻相关的事，就定了茶道展示——还是中日对比，这不明摆着要抢风头吗？”

　　陈潇慢吞吞地说：“她在划分地盘。篆刻是思淼擅长的，她就做茶道；我们本部来的在传统文化社，她就要引入‘国际视角’。”

　　思淼没说话，她想起韩碧晨看林易的眼神，那种混合着兴趣和征服欲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