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颜录》芭蕉惹铜绿

9、示弱

　　凤辇中，齐皇后一袭大红牡丹宫装，头顶金色凤冠，端庄的坐着。车轮行进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好似在呼应着轿中人在心中拨弄的盘算。
　　这承乾殿乃齐皇处理朝政、面见朝臣的地方，是东齐后宫最威严神圣的殿宇。即便身为皇后，来此面圣也需要身着正装。
　　齐皇后听宫人来禀，翟太子一大早便在承乾殿外候着，算算时辰，现在应是已经见过皇上了。
　　墨愔昨晚所言已经让东齐损了颜面，皇上定会心生不满，若仍能顺势促成澜儿与楚国的联姻，倒也是一件好事。
　　内侍官送走墨愔后，就站在殿外等候着皇后的凤辇。
　　眼瞅着凤辇到了跟前，内侍官立马屈膝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秋姑姑扶着齐皇后下了凤辇。
　　齐皇后目光扫过长长的石阶，带着探究：“翟太子已经离去了？”
　　内侍官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翟太子刚走片刻。”
　　齐皇后又问道：“皇上今早可用过早膳了？”
　　内侍官如实道：“今个皇上胃口不大好，让人撤了早膳，见完翟太子后，就直接去了偏殿歇息。”
　　齐皇后向秋姑姑递了个眼色，秋姑姑会意，从身后宫女的手中接过食盒，一同走进了偏殿。
　　齐皇后走进去时，齐皇正坐在榻上，认真的打量着摆在面前的一张疆域图纸。
　　齐皇后福身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齐皇闻声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齐皇后，然后召来内侍官，让他将桌上的图纸撤了下去。
　　齐皇后见状，连忙接过秋姑姑递来的装着糕点的玉碟，轻轻的放在桌上，柔声道：“臣妾担心昨晚皇上批折子睡得晚了，今早起来没有胃口，便一早吩咐人做了这芙蓉糕，用桂花蜜调味，最是可口。”
　　齐皇只是淡淡瞟了一眼糕点，丝毫没有要拿起品尝的意思。
　　齐皇后立即挥手屏退了殿里的内侍和秋姑姑，现下偏殿只剩下帝后二人。
　　齐皇后这才低下头，语气谦卑的请罪道：“臣妾有罪，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平日里对各宫事务了如指掌，昨日却对澜儿的事疏忽了，闹出了风波，还请皇上降罪。”
　　“疏忽？这事只是皇后的疏忽吗？堂堂嫡公主，竟让她人替代献舞，如此不光明的作为，还真是给朕长脸了，枉费朕平日里对她如此宠爱！”齐皇语气中满是质问。
　　齐皇后连忙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皇上责骂的是，但此事都怪臣妾啊，竟没有提前察觉到澜儿身体有异样，不然定会妥善处理好一切，澜儿也只是一时情急做了糊涂事，请皇上息怒啊。”
　　齐皇横眉看着齐皇后，语气略带轻蔑：“呵，身为嫡公主，却只能被她人玩于股掌之中，这就是皇后你调教出来的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废宫公主，竟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就是皇后治理后宫的手段么？朕看你这皇后再当下去，恐怕整个后宫都要乱了套了！”
　　齐皇的语气越发严肃，叫人心生畏惧，原本站着的齐皇后不禁伏腰跪下。
　　齐皇后暗忖：看来皇上也认出了那女子是顾清平，听皇上的意思他也认定昨晚之事是顾清平算计好的，这倒让自己省了些口舌，那就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顾清平身上吧。至于碧嬗，只能先放过她了，以皇上刚直的性子，若知道了碧嬗威胁澜儿一事，必定会直接下令杀掉碧嬗，若是这样，澜儿的脸很可能就毁了。一个公主的容貌如何比得过皇家不可侵犯的威严。
　　齐皇后假装震惊道：“皇上，您是说...代替澜儿献舞的女子是顾清平？”
　　接着齐皇后又故作恍然大悟的念道：“原来如此！臣妾就说为何澜儿宫中的宫女会做出如此大胆之事！前些日子，澜儿在凤鸾殿外看到顾清平一身素衣，念及姐妹之情，便选了两匹烟纱锦缎叫碧嬗给她送过去，想来，顾清平便是那时候设计从碧嬗那打听澜儿献舞的细节。”
　　齐皇冷哼道：“你当朕把后宫交给你来管，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了么？就与你一般糊涂了吗？”
　　齐皇后失声道：“皇上，臣妾固然有失察之责，但那顾清平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啊，她果真是好深的心计，竟一直隐藏自己的容貌至今，臣妾请求将她即刻赐死，以儆效尤！”
　　不料，齐皇并未搭话，静默了许久，遂才开口：“朕...已经允了翟太子所求。”
　　这回，齐皇后真的被震惊住了，她呼吸一滞，僵在原地，看来，皇上是不准备降罪顾清平了？并且还允许她嫁去翟国？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顾清平那丫头？
　　齐皇后连忙恳切的说道：“皇上，可要三思啊！她本是罪妃之女，如何能嫁给一国太子？她若能嫁给翟太子，澜儿该如何自处？”
　　齐皇不悦道：“即便没有她，这翟太子也不会求娶澜儿的。”
　　齐皇后不解道：“皇上，此言何意？”
　　齐皇挥了下衣袖，示意齐皇后起身回话。
　　“翟太子此次来东齐根本不是诚心来联姻的，昨晚发生的事刚好成全了他，他借此机会，避开与我东齐联姻。”
　　齐皇后直起身，拂了拂衣衫，顺势说道：“联姻如此大事，翟太子居然当儿戏，当真是被翟皇宠爱坏了，即便他是太子身份，也并非澜儿的良配。”
　　齐皇颔首：“翟国向来与我东齐、西楚来往不多，朕对北翟国力拿捏不准，本想借着澜儿联姻之事，能摸清翟国实力，如今只能作罢。他既瞧不上与东齐联姻，东齐的嫡公主岂能受这般委屈？”
　　齐皇后：“是啊，皇上，即便翟国掩藏的实力再大，总不能以一己之力与东齐西楚两国抗衡啊。”
　　此言一出，齐皇直直的凝视着齐皇后，语气阴冷：“皇后可是早就想好了要将澜儿嫁去西楚？莫不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齐皇后连忙伏首，语气略带慌张：“皇上息怒，澜儿的婚事虽是国事，但臣妾毕竟是澜儿的母亲，难免上心了些，臣妾一时失言了，还请皇上宽宥。”
　　见齐皇眉头松动，齐皇后连忙转移话题，假意关心的问道：“那...臣妾是否需要为平丫头...准备一套体面的嫁衣？”
　　齐皇冷然道：“一个宫女出嫁也需要劳烦皇后上心吗？翟太子已向朕辞行，后日便要回翟国了，一切从简吧。”
　　齐皇后心领神会：“臣妾明白了。”看来皇上对顾清平，仍念着一丝旧情。
　　顾清寰身着赤色宫装跪在凤鸾殿外，秋日寒气透过石板传到双膝，她却一动不动的跪着。
　　身旁的露珠瞧见齐皇后的凤辇临近，悄声提醒：“寰公主，皇后娘娘回来了。”
　　顾清寰听闻，立马换了副可怜模样。
　　而齐皇后远远的就听见了顾清寰抽泣声，还夹杂着柔弱的说话声：“儿臣...特来请罪了。”
　　齐皇后下了凤辇，走到顾清寰跟前，只见她面色苍白，眼角湿润，眉头紧锁，叫人心疼。
　　“寰儿这是生病了么？”
　　顾清寰低声道：“儿臣自知犯了大错，辜负了母后的期望。心中愧疚，一整晚辗转难眠。”
　　齐皇后凤袍一挥，走进殿内：“别在外面跪着了。”
　　露珠连忙扶起顾清寰，顾清寰身形晃了一下，更显虚弱，跟着齐皇后进了凤鸾殿。
　　待齐皇后入座后，顾清寰屈膝道：“寰儿愧对母后的信任，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难辞其咎。”
　　齐皇后挑眉道：“本宫只是让你协理中秋事宜，若照你这么说来，应该本宫担全责才是。”
　　顾清寰急忙解释：“儿臣绝无此意，中秋诸项事宜如此繁琐，母后已十分操劳了，儿臣应当早点察觉到异常，替澜妹妹打点妥当。”
　　顾清寰这番说辞，诚恳有理，叫人无法苛责。
　　齐皇后：“昨日之事便如澜儿所说，总归是她没有处理妥当，皇上也罚了她抄宫规，此事就到此为止。但，本宫不希望宫中再有人继续议论此事，你可明白？”
　　顾清寰松了口气：“儿臣明白，儿臣定会让昨晚之事就此过去，今后不会再有人提起。”
　　齐皇后颔首：“那就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