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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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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平轻轻推开罪颜轩的宫门,原先天天住在里面,倒没有觉得有多冷清,此时,看着庭院石桌上积的一层薄薄的落叶,却越发觉得孤寂。
明明只离开了一个晚上,再回到这里,仿若隔世。昨夜的风波,打破了她与这方天地独处的宁静。
当她慢慢走进内室时,一袭朱色华服的墨愔正阖着眼,微微斜靠在椅子上,像是在小憩。他坐姿随意,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是顾清平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墨愔的容貌。
第一次与墨愔见面时,他戴着面具孤身坐在宫墙上,远远的只能看个大概的身形和脸部轮廓。
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坐在远处的宴席上,也看不真切。
顾清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风姿的男子。
只见他眉如墨画,睫毛细长且微微翘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除五官精致立体不说,浑身散发的出尘气质也是其他男子难以比拟的。
桌上的茶盏已经不见热气,里面飘着的几片茶叶颜色变得深沉暗淡,看来他在这等了许久。
正在顾清平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时,原本阖着眼的墨愔却睁开了狭长的凤目,语气清冷的说道:“你来了。”
那狭长的凤眼中带着几分警惕和冷漠,让人感到疏离,不易亲近。
墨愔快速打量了一眼顾清平,虽只是个寻常宫女的打扮,但容貌清丽动人,现在她也不必遮掩自己的容貌了。
此时的顾清平不确定墨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墨愔似乎看出了顾清平所想,凝视着她说道:“你若有疑问,可以问,能告诉你的,我自不会瞒着。”
听墨愔如此直白爽快的话语,顾清平便毫无顾忌,直言问出心中的疑惑:“敢问翟太子是如何得到那枚玉佩的?”
墨愔眼眸闪动,还以为她会关心自己求亲之事,没想到她开口先问的居然是那枚玉佩。看来,这玉佩对她来说比婚事更重要。
墨愔开口道:“意外得来。”
“何样的意外?”顾清平追问道,目光紧紧的盯着墨愔的神色。
墨愔缓缓道:“大约七八年前,那时的我十三岁左右,就被父皇派去边疆历练,跟着军队到了娆疆一带。有一日,探子来报,说是看到了东齐的营帐,且营中似乎发生了叛乱,正是防守薄弱之时。等我们的兵马到了的时候,东齐军营已成一片狼藉。”
顾清平眸子里闪过一丝期待,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么说,你并未亲眼看见南栩哥哥的...那他有可能还活着...”
墨愔并未搭话,继续说道:“领兵的将军派人去周边搜寻了一番,随后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堆尸体,而那枚玉佩,就是在最上面的一具尸体的身上发现的。”
顾清平语气激动的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具...那人身上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衣服?”
墨愔想了下说道:“我虽不知道你们东齐的衣服制式,但看盔甲并非寻常士兵,应该是将领的身份。”
南栩哥哥被派为少年将领出征,穿戴的盔甲自然有别于一般的士兵。
顾清平仍是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人的样貌、年岁呢?”
“面目清秀,眉尾处有颗痣,约莫和我同岁。”
墨愔的这句话仿佛一盆冰冷的水,一下子浇灭了顾清平仅存的希望。
南栩哥哥的眉尾处确实有颗痣,墨愔当时十三岁左右,而南栩哥哥也刚好十三岁...
顾清平心底一阵痛楚,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冷然道:“所以你们瞧出这玉佩不一般,留着以便将来能派上用场么?”她的声音里带着讽刺与寒意。
墨愔不置可否。
“南栩哥哥的尸首呢?”顾清平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差人埋在了河边。”
顾清平缓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要想查这枚玉佩主人的身份倒是不难,我与南瑾侯的关系东齐上下人人皆知,随意派人来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但你是如何得知碧嬗真实身份的?就连齐皇后如此心计的人都未曾发现,你一个远在异国的太子如何能掌握?”
墨愔看着顾清平那双充满探究与戒备的眼睛,心中不禁暗赞。
若是换做旁人,乍然听到故人“死讯”,早已大哭乱了方寸。可她不同,即便眼底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她却依然能理智的抓住漏洞。
“那日来罪颜轩,我本意是想亲自现身与你谈这笔交易。谁知你防备心如此之重。”墨愔的目光深邃如潭,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深浅,继续说道:“但我离开时,看见一个宫女匆匆靠近,将几包药材和过冬用的烛台放在了门口,又朝着院子行了个礼。”
顾清平心头一跳,脱口而出:“那是碧嬗。”
“当时我并不知她是谁。”墨愔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但一个宫女,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给你送东西,必定与你有什么渊源。于是,索性让灵犀用玉佩试探她的反应。”
“她定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顾清平声音有些发颤,接过了话头。
“她一心想救你,便有了后续的事情。”
这番说辞,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顾清平垂下眼帘,心中快速盘算着。那几日她确实在门口捡到了碧嬗姐姐送来的治风寒的药和蜡烛,时间、地点、人物,全都对得上。
看来这位翟太子不仅轻功了得,能在禁卫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更可怕的是他的心计。
“翟太子,当真是好手段。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你玩弄于股掌。”顾清平声音越发冰冷。
墨愔摊了摊手,语气中透着一股让人心惊的从容:“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随我去翟国,你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顾清平不得不承认墨愔这话是对的,若她继续留在东齐后宫,无论齐皇后和顾清澜是否知道自己就是顾清平,都不会放过自己。而自己只有好好的活着,日后才有机会为母妃、南栩哥哥、舅舅一族报仇。
顾清平又开口问道:“你若不想娶顾清澜,和东齐联姻,有大把理由,为何非要费这么大周折,如今还要把我算计进去。”
墨愔转过身来,玩味的说道:“要找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可不容易,且不能伤了两国的和气,齐皇生性多疑,越是荒唐的理由,他越不会怀疑。”
“后宫女子众多,为何偏偏选了我来成全你的不识抬举、贪恋美色的名声?”
墨愔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清平一眼:“因为你,身份特殊。”
“嗯?”顾清平不解道。
“若是娶了其他公主,与娶了顾清澜何异?若真求娶了个寻常宫女,只怕她无法活着离开这道宫门。”
顾清平了然:“所以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废宫公主是最合适的人选?”
墨愔颔首。
“翟太子猜错了,或许我也不能活着离开东齐。”却见顾清平冷笑道。
等顾清澜拿到最后的解药,齐皇后怎会甘心放过自己?
没想到墨愔信誓旦旦的回道:“你定能安然离开。”
“为何?”
“顾清澜的毒只有碧嬗的药可解,而后日给她解药之时,你已经随我离开东齐了。”
“后日?”顾清平没想到墨愔将一切算计刚好,行事如此迅速。
“齐皇已经允了你我的婚事,在齐皇眼中,你已经是翟国的人,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墨愔顿了顿,“虎毒尚不食子。”
顾清平心中冷笑,虎毒尚不食子?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位父皇到底是何面目了。
墨愔凝着眸子看着顾清平,继续道:“你将以侧妃的身份嫁给我,当然,你可以放心,徒有身份,有名无实。三年后我会还给你自由身。”
原以为墨愔会随意给自己一个身份,没想到会是侧妃,虽不是太子的正室,但却高于所有侍妾的身份。而且有些朝中大臣为巩固家族地位,也常将次女嫁给皇子王爷作侧妃。
不过什么身份对于顾清平来说,并不重要。
“后日启程回翟,这两日你可以...收拾收拾。”墨愔似是提醒似是安慰的继续说道:“东齐不宜久留。”
顾清平了然,在东齐多呆一日,自己和碧嬗的处境就越危险。
“还请翟太子答应我一件事。”顾清平请求道。
“你说。”
“既然我现在是宫女身份,那便要换个新的名字嫁与你。”从昨夜起,顾清平这个人和名字就已经不存在于世间了。
墨愔只留下“一切依你”四个字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