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神的日常》两盏絮

11、猫的报恩（下）

　　知道自己收养的猫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还托梦让别人来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找它。

　　林悦心痛到不能自已。

　　这些天为了找林小白，她奔波得筋疲力尽，沐森离开之后，她几乎将身体里的泪水都哭尽，也无法止住自己的悲伤。

　　下午回到家，她一下支持不住，从傍晚时分就昏睡过去了。

　　临睡前，她将林小白的木雕紧紧握在手里。

　　她睡了很久，直到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一轮钩月静悄悄挂上枝头。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妈妈！妈妈！”

　　林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失踪多日的林小白此刻竟然蹲在床头，轻轻舔舐着自己。

　　“妈妈！”

　　“林小白？”

　　“妈妈，有人找你。”

　　林悦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听到猫说人话，还叫自己妈妈。

　　林小白终于舍得入自己的梦了吗？

　　“林悦姑娘，接下来我会带你去看一场不算美好的梦，看完后林小白才能顺利往生投胎，你愿意去看吗？”

　　她看到一个高挑明艳的漂亮姑娘正站在自己房间角落，说话的同时，她手上正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林悦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林小白，它亲昵地用头拱了拱自己。

　　“妈妈，去吧，我会保护你的！”

　　林悦便点头同意了。

　　那女子将黄符点燃，林悦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她确实也飞了起来，穿过窗户，来到小区外面，林小白在身后默默跟着她。

　　“我在做梦吧？”

　　“这是一场真实的梦，明天醒来你不会记得梦里的情形，只会记得梦里的感受。”

　　那女子如是说。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妈妈，我们要带你去认识一个人。”

　　“这么晚了，周斌怎么还出门？”

　　林悦在小区门口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周斌，是她住在同小区隔壁单元的朋友，这一个月他一直在帮自己找猫。

　　一时之间，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林小白和那陌生女子没说话，两人一猫就这样跟着周斌，一直跟着到了御林苑旁边的一个废旧工厂，那里废弃了好几年，最近听说要爆破拆迁了。

　　林悦对于周斌的疑问越来越重，直到他们都进入那座废弃工厂范围，她发现林小白忽然起了变化。

　　纯白的没有一根杂质的它，周身忽然冒出浓烈的黑气，这让林悦预感非常不好，好似它身上正酝酿着极端的痛苦和怨恨。

　　她立刻上前抱住了林小白，平日里她不能碰猫，现在在梦里她可以无所顾忌。

　　“小白，乖！”

　　林小白周身的戾气在林悦碰到它的一刻，瞬间消失，它又恢复了生前温顺的模样。

　　“喵~”

　　“林悦，那是它生前经历的痛苦，今晚只有了结这份痛苦和怨恨，它才能安心投胎。你应该让它去。”

　　吴瑛在一旁劝解着。

　　来找林悦的黄符女子正是修道者——吴瑛。

　　他们跟着周斌上了工厂五楼，这里已经搬空，一楼堆着一些废旧的机器，三楼以上楼层都没有了围栏，稍有不慎就会从楼上摔下去。

　　林悦松开了林小白，看着它周身戾气越来越重，那些痛苦怨恨有一瞬间让她感同身受。

　　它死之前一定遭受了极其严重的虐待，究竟是谁虐杀了林小白？

　　看到平常那个很温柔的“朋友”，此刻停在了五楼某处，她隐隐有猜到，杀了林小白的是谁！

　　这个人，明明自己也养猫，为什么要虐杀她的猫？她想不明白。

　　周斌掀开藏着林小白尸身的伪装，它死前的惨状此刻暴露无遗，就这样活生生地呈现在林悦眼前。

　　她觉得自己胃里搅得厉害，几乎快要吐出来！

　　吴瑛施法扫过林悦的眼前，将那冲击性的惨状屏蔽掉。

　　“瑶瑶，你过来，她在你身边会好受些。”

　　吴瑛开口，吴瑶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周斌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竟然看到一个“小仙子”模样的女孩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她旁边还有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妖媚女子。

　　在这个月色暗淡的晚上，有如鬼魅。

　　“哟，这个禽兽终于发现咱们啦！”

　　“你们是人！是鬼？”

　　“当然是来找你索命的恶鬼！”胡三阴森森地说。

　　“装神弄鬼！”

　　周斌见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尽管对方看着就不像正常人，他也无所顾忌。抄起工具台的手术刀，就朝胡三和吴瑶冲了过去。

　　然而，还没近身，就感觉到自己手上被利爪一样的东西划过，痛得他松开了手术刀。

　　周斌大惊，难道真的有鬼？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林小白！”

　　胡三看到林小白的魂体阻止了周斌，现在它已经有她半身高，那怨气冲天的模样，可真是一个活生生的恶鬼！

　　周斌被这个名字吓得倒地不起，“林小白！？”

　　“我忘了，你是个看不见鬼的凡人。正是死在你手的林小白，它此刻已经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了！”

　　“你看不见，那我来告诉你，它现在正在你身后，亮着爪子，准备戳穿你脖子呢！”

　　周斌吓得赶紧往前爬行躲避，慢了一步，脚脖子被利爪贯穿，痛得他哀嚎大叫。

　　“你叫再大声也没用，这里废弃了，没人听得到。你不就是觉得这里是个进行虐杀的好地方，才把那些猫带到这里，虐待致死吗？”

　　“林小白好像并没有马上要你死呢？哦，它说，它生前你怎么对它的，它就统统在你身上来一遍。”

　　周斌吓得屁滚尿流，疯狂地想要寻找到庇护之所。

　　然而，厉化的猫魂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林小白将他割耳、断舌，挑断手筋脚筋，用利爪在他全身划开无数伤口，让他血流不止，最后还弄瞎了他的眼睛。

　　“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白，求求你放过我，看在我喂过你养过你的份上，你饶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自从林小白开始虐杀周斌，将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一一还到他身上，吴瑛就把林悦弄昏睡过去了。

　　这样的场景对于她一个普通人，刺激太大。

　　对于看不见林小白魂体的周斌来说，他就是一只被鬼猫玩弄的老鼠。

　　此刻，林小白变成了砧板，他变成了鱼肉。

　　周斌一直在求饶，感觉到身体里面的血液不断流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温热的血液从全身数不尽的伤口流出，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往外流逝。

　　四肢开始发冷、麻木，变得像不属于自己。

　　恐惧从胃里喷薄而出，心脏狂跳，他想喊救命却只能吐出带铁锈味的嘶哑声。

　　身体不受控地轻微抽搐，指甲泛青。

　　最后，连疼痛和恐惧都麻木了，他感觉唯一一丝生息将从他口中流出。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忽然一个声音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吴瑛，如果鬼猫利用你的幻术将这个凡人恐吓致死，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周斌眼前一亮，眼不瞎了，他能看见了！

　　他看到在那红衣女子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十分高挑明艳的成年女子。

　　而在她们身边不远处，一个一身古装白衣高马尾的青年正与他们呈对峙之势。

　　“范无咎，你来的可真快啊！好可惜，这人差一点就要被吓死了！”

　　周斌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恢复了，再仔细一看，自己全身哪有伤口，他根本完好无损。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都是故意吓他的！

　　“这人阳寿未尽，鬼猫从你这儿借用的幻术，如果真的吓死那个凡人，你也逃不过惩罚！人命因果，你承担得起吗？”

　　“范大人，你就是现在将这个人带到崔判官那里，恐怕也立马会判他上刀山下牛坑。这种人留在阳间，只会浪费粮食，制造更多的杀孽。不能人的命是命，猫的命就不是命了吧？”

　　“他的罪孽，等他阳寿消尽，自有地府审判。”

　　“我就烦你们阴官这种油盐不进的脾气！你今晚是非得护着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是吧？”

　　“我既然遇见了，便不敢失职。”

　　“行行行，我不跟你废话，多说无益。今晚这事儿我退出，我不妨碍你公务。”

　　范无咎没想到吴瑛这么好说话，正准备收拾这个烂摊子，就看到“小仙子”模样的吴瑶此刻蹲在地上，她面前正是消了大半怨气的猫魂。

　　“瑶瑶，你最单纯，范大人说阳寿未尽者即便杀孽再重，也不能破例先死。你觉得周斌该死吗？”

　　“万物皆有灵，他没杀人，可虐杀这么多动物，自然也该赔命。”

　　说着，吴瑶伸出右手食指，在林小白的额头轻轻一点，一道灵光就此进入了它的身体。

　　范无咎忽然感觉到一股厚重的天意，才知道吴瑶做了什么，她将自己的福运给了那只猫儿，那浓烈的灵气足以让它生出实体！

　　“住手！”

　　范无咎想阻止已来不及。

　　只见林小白的魂体慢慢凝成实形，恢复了生前的模样，连右眼也完好了，原来它竟是一只蓝金两色的异瞳。

　　林小白周身灵光闪现，它恢复得比生前更强壮威猛，此刻有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充满了压迫感跟威胁感。

　　自然，这威胁感只有周斌能感觉到。

　　他看到跟自己平齐的XXXL号林小白朝着自己慢慢走过来，吓得爬起来转身往楼下跑。

　　林小白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现在它已经拥有实体，完全可以触碰到周斌，再也无需幻象来恐吓他。

　　真正的猫捉老鼠现在才开始！

　　“范大人，这是天意！你也不能违背！”

　　吴瑛揶揄。

　　“你利用她的福气来承担这次的因果，你以为上天看不到吗？”

　　“范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是人命还是猫命，都是一样的。他虐杀林小白，自然要做好被反杀的思想准备！”

　　忽然，一声巨大的砰声从楼下传来！

　　一人一狐一鬼差，齐齐朝下面望去，只看到周斌失足摔到了一楼的机器上，脑子和身体都被钢管穿透。

　　吴瑛走到范无咎身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看，亏心事做多了，他自己失足摔死了！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我们瑶瑶可真是小福星！”胡三在一旁添油加醋。

　　林小白从楼下返回，此刻它不仅恢复了实形，更增长了灵识，它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猫鬼，而是可以自由游走在阴阳两界的“天鬼”。

　　范无咎本来是收猫魂，没想到猫魂没收到，反而还多了一个阳寿未尽的人魂，他已经开始头疼回去该怎么写工作报告了！

　　尤其是今晚的事情还牵扯到吴瑶这个特殊的福运之人，她的福运很强，可以化解任何因果，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钩了周斌的魂后，林小白说自己自愿跟他回地府。

　　范无咎：你现在这个形态，留在阳间只要不作恶，也没鬼差会管！

　　“范大人，我要是你，我就带它回去。你也知道，现在人界养猫养狗的越来越多，这其中许多可都是占了养宠人的子女宫，说是宠物，其实跟孩子没有区别。这些宠物跟一般的动物不一样，他们的档案处理起来也很麻烦吧！”

　　“你想说什么？”

　　“带它回去当阴差，专门负责那些跟人因缘很深的有智宠物，给你们分担差事，这不是很好吗？你看他通体雪白，不就妥妥的猫界白无常嘛！”

　　吴瑛笑的慈眉善目。

　　“吴瑛，你是不是早就抱着这个打算？”

　　“怎么可能？我这不是看您老工作辛苦，想办法给您减压呢。”

　　范无咎根本不信她这一套说辞，不过还是带着林小白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吴瑛将林悦送回她房间，她今晚并不是做梦，而是意识离体。

　　林小白想让她看清这个所谓“朋友”的真面目。

　　这人半年前开始接近她就抱着邪念目的，那人对林悦说自己养猫，其实是养来虐待虐杀。

　　只不过林悦对猫毛过敏，便没怀疑为何他从没带自己看过他的猫，只是看到他身上常常有猫毛，又被他伪善的演技骗过。

　　林小白住在楼顶，并没有被锁起来，可以自由行动，只是它懒得下楼。

　　两个月前，林悦带着周斌见了林小白，它很排斥，只觉得他一身血腥，想要让林悦远离。

　　一个多月前，它无意撞到周斌在自家虐待其他流浪猫，被他发现。

　　自那以后，林小白就失踪了！

　　它被虐待致死后，想到妈妈还没看穿这个“朋友”的虚伪面目，便不敢往生投胎。

　　林悦寻他的执念，与它不想林悦受到伤害的执念，让它一直跟在林悦身边，看着那人借着一起找猫的机会，趁虚而入，跟林悦越走越近，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他的魂体进入了木雕，被沐森雕刻完，才有了机会托梦，回到妈妈的身边。

　　回到林悦身边的当晚，它就给周斌托了梦，自然是噩梦！

　　所以周斌才趁着夜晚去工厂！

　　而自己，在那个修道者的帮助下，有了报仇的机会。

　　现在妈妈身边的威胁已除，它执念已消，是时候离开。

　　离开之前，它再次入了林悦的梦，跟她做了最后的道别。

　　它说：“下辈子，换我给你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