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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赤瞳返】 ...
看到那双魔瞳的一瞬间,惊雷在池焰的脑海中炸开。
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指尖迸出几星火苗,又倏地熄灭。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怎么会……”
她终结了魔族的宿命——这一信仰被这双猩红的瞳孔彻底击碎。
寂灭原的菩提火难道没有烧尽最后一个魔族?
这双红瞳……这双她曾立誓要彻底消灭的红瞳,为何会复返人间?
“别杀他们!!求求您了!!!”少年嘶哑的哭喊将她从瞬间的混乱中拉回。
而几乎在少年哭喊的同时,那些被冰封的村民,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
他们的喉咙嗬嗬作响,身体一点点转向池焰和易逢,禁锢的冰棱层层碎裂。——他们就要扑上来了!
“冷静点。”
易逢的手握紧了些。她左手微抬,五指虚握。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凛冽的寒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晶,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白霜。
刺耳的“咔嚓”声接连响起,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瞬间被彻底封入厚重的坚冰之中,化作一尊尊姿态扭曲的冰雕。
唯有一双双呆滞的眼球暴突,在剔透的冰层后缓缓转动,上下打转。
“先离开这里。”易逢的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
她紧紧牵着池焰,拉起少年,引着失魂落魄的她们来到了村落边缘,一间相对完好的屋舍内。
易逢反手关上门,又迅速在门扉上勾画了几个符文。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破败窗棂透进的几缕天光,映出漂浮的尘埃。
易逢扶着重伤的少年,让他靠墙坐下,无声无息地将一枚护符贴在他的背后。莹绿色的灵力从护符涌入男孩的身体,他惨白的面色好了许多。
接着,她将池焰轻轻牵到男孩对面,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指尖有力,动作却很轻柔。
池焰怔怔地坐下,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面前少年那双刺目的红瞳上移开。心脏剧烈地跳动不休,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下意识地看向易逢,却见她目光平静。
池焰恍然意识到,易逢……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她究竟知道多少?
池焰忽然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拉过少年一只手。那手腕冰凉而细弱,看起来几乎一片就会断掉。
易逢同时握住了少年的另一只手腕。
少年浑身一颤,惊惶抬起了眼睛,“你们……”
“别担心。”池焰话语很轻,漂浮在空中,“你有话要告诉我们对吗?那么,只需要去回忆那些记忆。我们能看到。”
“……真的吗?”男孩呆呆地抬起头,脸庞上灰黑一片,还纵横着斑斑血迹。
易逢道:“是真的,灵力能够传输画面。”
少年似懂非懂,但倾诉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闭上眼睛,剧烈的情绪如同破闸的洪水,顺着那两只紧紧握住他的手奔涌而去。
——————
上一次吃到饱饭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不记得了。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
和蝗灾一道席卷而来的是饥荒。不知几个月了,村中再没有一户能够升起炊烟。
周围树木的树皮都被扒遍了,每天都有人饿死,更多的人死是因为吃了怪东西,青蛙、虫子、毒蘑菇,还有蜘蛛。
蜘蛛从刘叔的肚子里涌出来,大家都吓死了,但是谁也没有力气去给他收尸。
我每天去更远的地方找食物,越走越远,却越来越找不到。
但是那天格外幸运,我扒开枯叶,找到了一大片灰蘑菇。
我提着篮子,感觉久违地身体充满活力,几乎是以跑的姿态早早回了家,却看见邻居牛叔居然在我家。
他们在商量事情。奇怪,他们一向不对付。
我躲在窗户下面偷偷听。
“明天,等他们还没醒的时候,用被子蒙住他们的脸。”
牛叔在说什么?
“孩子们……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妈妈为什么在哭?
“别哭了。再坚持半个月,下一批作物就成熟了。”
爸爸的声音。
“要么一起死,要么……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哐当——”
手中的篮子怦然坠地,里面的蘑菇滚了满地。
不,不会是这样的。我对自己说。
不,就是那样。自己对我说。
我拼命开始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黑夜降临,直到树林密得透不进光。
我这才意识到,我跑到了雨林深处,我跑到了禁区,可能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我蹲了下来,冷得牙齿战战,饿得眼冒金星。
我害怕得快要死掉,想要喊爸爸妈妈救我,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无用的眼泪从我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涌出。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迷路了吗?”
我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她。
她就坐在我头上一根巨大的树枝上,穿着雪白的像是月光织成的裙子。
那裙子看起来很单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但她似乎并不冷。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盛着星子,却又好像泪光。
我呆住了,什么也说不出。
然后,她从树上跳了下来,走近我,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那时的具体情况,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夙媱。
在那之后,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把所有可怕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她安静地听着,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就像风吹过晴日悬挂在屋檐上的铃铛一样。
她说,她明白我的感受。她说,她以前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有爹娘,有爷爷奶奶、哥哥姐姐。
可是后来打仗了,家没了,亲人们一个个都死了。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逃到了这片雨林深处。
她伸出一根手指,像葱一样白,放在唇边,神秘地对我笑了笑:
“然后呀,我找到了一个王国。那里没有饥饿,没有战争,没有分离。”
“你……想来看看吗?”
我跟着她,穿过一片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花丛,然后……我看到了。
清澈见底的溪流里,肥美的鱼儿欢快地游动;林间空地上,野兔蹦跳着啃食鲜嫩的青草;山谷里开满了五彩斑斓的野花,蝴蝶飞舞……
就算是传说中神仙的居所,也不会比这更好了。
“看,我没骗你吧?”她开开心心地笑着说,“带你的家人们来吧,这里可以容纳所有人。
“我们可以像一家人一样,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欣喜若狂地跑回村子,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大家。
起初没人信,但当我拿出她给我的甜美野果时,大家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他们跟着我走进了雨林深处,而那里,真的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们狂喜,我们哭泣,我们感谢上苍的恩赐。我们吃到了许久未曾吃到的饱饭,睡在了干燥温暖的屋子里。
大家都笑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我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
也是在那里,我和她成了“朋友”。她会听我说村里以前的趣事,我会笨拙地编花环送给她。
她笑起来真好看。
直到那个下午,我玩累了,靠着一棵挂满藤萝的老树打盹。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像是春蚕啃食树叶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穿过藤萝的缝隙,看到她背对着我,坐在溪边。她的背影在夕阳下很美,但是……
我看到,她的背后,伸出了许多根狰狞的黑肢,轻轻搭在旁边钓鱼的王叔后脖处,在后脑下开了个洞。
漆黑、庞大、毛绒遍生。
——就像蜘蛛的八条腿一样。
然后,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从洞口爬进了王叔的脑袋里。
我吓得从树上摔了下去。我赶紧找到爹娘,告诉他们这一切,想拉他们离开。
可他们只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孩子你看错了,傻不傻,这里多好啊。
他们的眼神慈祥而温柔,却和我记忆里的爹娘完全不同了。
我又去找了很多人,可是他们的反应都是那样的宠溺,爱怜。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最后,我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我鼓足所有的勇气,冲到她面前,质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在说什么啊!”我吼道。
她微微歪头,“是我让你醒过来的。不过,我不想主动拆穿你的美梦,所以让你自己选择。”
“不过,我没猜错,你果然来找我了。”
她伸出小小的右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因为,我很孤独啊。”
“我给所有人都织就了美梦,让他们得享极乐。可我独独无法让自己入梦;我只能看着你们幸福。”
“所以我想要有人陪陪我。”
她眼垂向下,瞳孔却异常明亮,是那样不容拒绝。
“来帮助我吧,陪伴我吧。你也可以拥有力量,像我一样,去帮助更多人获得幸福,不好吗?”
她伸出手,似乎想牵住我的手。
我猛地后退一步。
“这不是帮助!你在吃他们!你是个怪物!”我尖叫起来。
她的脸沉了下来。
“怪物?”她重复着,声音冰冷,“怪物?哼,哈哈哈哈哈哈!”
“可你呀,喝下了我的血,分享了这份力量,看到了这世界的‘真实’,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转身离开,声音飘来:“你躲不了,逃不了,看得越清楚,就越痛苦。而他们……将在永恒的美梦中,与我同在。”
在那之后,我整日躲藏在这片地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能看见——那些纤细的丝线从她身上蔓延而出,连接着大家的后脑;我能看见——无数蜘蛛从大家的头中、腹中流出来;我能看见——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干瘪空洞下去,可脸上的笑容却恒久不变。
而我自己的眼睛,在每一次恐惧袭来的时刻,都会灼热发烫。在水边,在光亮的叶片反光中,我瞥见了自己猩红的眼睛。
我就这样在地狱的夹缝中苟活,直到今天,直到你们的到来……
——————
记忆的画面在面前破碎。
“……我不是魔族……我真的……只是想活下去……想大家都能活下来……”
少年涕泪横流,“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倒下去,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泪水混合着血污,不断地流淌下来。
“我不是魔族……我是人……我是……人!!!”
他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怒吼出了最后的这句话。
然后,他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了,再无生息。
池焰用力地摇晃着他,去探他的鼻息,却什么都没得到。
易逢轻轻合上了他怒睁的眼睑。
“心悸而死。”易逢轻轻道。
魔族未绝,夙媱重返。
禾迹村的桑婆,寂灭原的灰烬,眼前绝望的少年……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搅碎她的神智。
一种庞大的无力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烧尽了世间魔血又如何?绝望会自己孕育新的怪物,懦弱会自己献上血肉,对虚假慰藉的渴望,本身就是滋养魔性的温床。
她追逐、厮杀、最后焚尽己身去斩断的,究竟是什么?是永远除不尽的“恶”,还是这轮回本身就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砰!砰!喀啦啦——”
屋外冰雕传来的撞击声骤然加剧,那些被封住的行尸走肉正在集体疯狂挣扎。
池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屋外。
她抬起手,金红色的火焰自她掌心流淌而出,温柔又决绝地蔓延过每一尊冰雕。
火焰所过之处,冰层蒸发,那些早已被蛀空的躯壳在净火中无声化为灰烬,连带着那凝固的诡异笑容,一同消散在风里。
池焰和易逢一起,在村外的林地边,用泥土和石块为少年垒了一座小小的坟冢。又采来几支在雨林边缘顽强开放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放在坟前。
然后,她蹲了下来,取出腰间的短匕,在坟头,一笔一划,用力刻下:
这里埋葬着一个人。
刻完最后一笔,她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泛白,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易逢,”她的声音沙哑得听不清楚,“你知道吗……刚回来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这一切……会不会是我死后的一场梦?因为太离奇,太……圆满。”
她站了起来,转过身,泪水终于滚落。但她没有擦,只是看着易逢,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茫:“可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梦……哪有这么残酷的梦呢?”
“原来,我上辈子拼尽一切的追逐……才是一场梦。我烧光了一切,以为斩断了根源,回过头才发现,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哽咽着,近乎语无伦次,“你为什么要让我回来?让我再经历一遍这些……再看一遍这无解的死结……”
易逢一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去支撑她即将坍塌的世界。
“不是无解。”易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坚定,如同磐石,“带你回来,是因为这一次,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
她捧起池焰泪痕斑驳的脸,灿金的眼眸直视着她,不容置疑地重复:“相信我。”
池焰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易逢眼中那不容动摇的笃定,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却不再孤独的影子。
她是一艘被大浪打得一而再再而三偏离航道的船,而眼前的人,是她的锚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泪,很慢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眼底的脆弱被一点点压回深处,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火焰,“我相信你。”
她再次看向那座小小的新坟,然后转向雨林深处,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们去找夙媱。”
“算清所有的账。”
小剧场:【观棋手记·其一五三零】
见那红瞳少年身死,池焰信念崩塌之状,其声清越而悲。
彼深信“魔族已绝”,今见稚子魔瞳,如信仰基石骤碎。其怒、其悲、其茫然无措,皆在算中。
幻魔女夙媱以美梦饲人,饲的正是这番渴望;少年饮血化魔,证的亦是此理——魔非外族,乃自人心绝望处滋生。池焰焚尽世间魔血,却烧不尽这滋生魔性的土壤。此一课,她终是明白了。
信念裂而后立,其心志将更韧。见盘中棋自行成长,甚有意趣。
已传令于夙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恨”之一字,已然生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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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赤瞳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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