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容器》楚樵

15、裂痕之后

　　董事会那场风波过去十天了。盆彦羽坐在工作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邮箱里躺着苏执卿刚发来的星澜湾进度表，她却迟迟没有点开。

　　工作室的财务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筑境提前支付了“编织时光”的尾款。这笔钱来得及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让盆彦羽心里不是滋味。

　　李迈推门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还在想苏总监的事？”

　　盆彦羽关掉邮箱窗口：“没有。只是在想商业街区的软装方案。”

　　“得了吧。”李迈在她对面坐下，“你盯着那个邮箱都快半小时了。要我说，既然他主动示好，你就顺水推舟算了。毕竟...”

　　“毕竟什么？”盆彦羽抬眼看他，“毕竟他是大公司的总监，我们只是小工作室？”

　　李迈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之前合作得挺好，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就...”

　　“没必要？”盆彦羽站起身，走到窗前，“迈哥，当所有人都怀疑我的时候，我最在意的是他的态度。可他选择了‘程序’。”

　　窗外，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

　　周四一大早，盆彦羽带着团队来到星澜湾工地。商业街区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工人们正在安装外立面。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执卿。他站在脚手架下，和安全主管讨论着什么，手里拿着图纸，眉头微蹙。

　　看见盆彦羽，他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来了？”

　　“嗯。”盆彦羽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来看看现场情况，准备软装进场。”

　　“我带你看看电路布线。”苏执卿说，“有几个地方可能需要调整。”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还未完工的街道上。苏执卿不时指出一些细节：这里的插座位置可能会影响家具摆放，那里的灯光线路需要预留接口...

　　盆彦羽默默记下，偶尔提问，语气客气而疏离。

　　走到街区中心的小广场时，苏执卿停下脚步：“这里...我留了空白。”

　　盆彦羽抬头看他。

　　“记得你说过，好的设计要给人留白。”他轻声说，“所以我特意没在这里安排任何固定设施。等你来决定怎么处理。”

　　盆彦羽的心轻轻一动。这是他们之前在工艺村讨论过的话题，没想到他还记得。

　　但她只是点点头：“我会考虑。”

　　中午工人们休息时，盆彦羽独自在广场上测量尺寸。苏执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她接过水，没有看他。

　　“彦羽。”苏执卿突然叫她的名字，“我们能不能...”

　　“苏总监。”盆彦羽打断他，“现在是在工地，还是谈工作吧。”

　　苏执卿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他离开后，盆彦羽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不是不想原谅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

　　周末回父母家吃饭，盆彦羽明显心不在焉。

　　“小羽，怎么了？”母亲关切地问，“工作不顺心？”

　　“没有，挺好的。”盆彦羽勉强笑笑。

　　饭后，父亲把她叫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信封：“前几天整理东西，找到这个。”

　　盆彦羽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父亲和苏执卿的父亲站在工地前，两人都戴着安全帽，笑得灿烂。

　　“这是...”盆彦羽惊讶地看着照片。

　　“和苏明远合作时的照片。”父亲说，“他那个人啊，认真得近乎固执。有一次为了一个细节，我们吵得面红耳赤，整整三天没说话。”

　　盆彦羽好奇地问：“后来怎么和好的？”

　　父亲笑了：“后来他来找我，说‘老盆，我错了。但我不是故意要跟你争，只是这个项目太重要，我不能在任何细节上妥协’。”

　　他看着照片，眼神怀念：“他说，人们把家托付给我们，我们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必须较真，必须坚持。”

　　盆彦羽怔住了。这句话，苏执卿也说过类似的。

　　“执卿那孩子，跟他父亲很像。”父亲轻声说，“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太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

　　回公寓的路上，盆彦羽一直在想父亲的话。也许，她该试着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苏执卿。

　　——

　　周一，盆彦羽主动给苏执卿发了邮件，询问商业街区几个技术细节。他很快回复，语气专业而简洁。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通过邮件往来讨论工作。渐渐地，盆彦羽发现，苏执卿在每封邮件里都会不经意地提到一些他们之前的对话：

　　“记得在工艺村时李师傅说过...”
　　“如我们之前在旧金山讨论的...”
　　“按照你提出的那个思路...”

　　他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周五，盆彦羽去工地查看软装样品安装情况。刚到现场，就听见施工负责人在大发雷霆：

　　“这墙面根本承不住重！要么换地方，要么改设计！”

　　盆彦羽查看情况，发现确实有问题。但要调整设计，整个视觉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她正为难，苏执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回事？”

　　了解情况后，他直接对施工负责人说：“加固墙体。”

　　“那得增加预算，耽误工期！”

　　“那就增加预算。”苏执卿语气坚决，“星澜湾的品质，不能将就。”

　　他当场叫来结构工程师，研究加固方案。盆彦羽看着他为了守护她的设计理念而据理力争，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慢慢软化了。

　　问题解决后，工人们开始施工。苏执卿走到盆彦羽身边，额上还带着汗珠：

　　“抱歉，之前是我太固执于程序。”

　　盆彦羽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右手上缠着创可贴：“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刚才帮忙抬材料时划了一下。”

　　她想起工作室的医药箱里，还有上次他没用完的创可贴。

　　“我看看。”她拉过他的手，小心地检查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执卿怔住了，任由她处理伤口。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彦羽，我知道说对不起很容易。但我更想用行动证明。”

　　盆彦羽没有抬头，只是仔细地为他贴上新的创可贴：“我知道。”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意思——有些人不是不重感情，只是他们的责任感太重，重到常常让人误解。

　　——

　　晚上，盆彦羽在工作室加班。门被轻轻推开，苏执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餐盒。

　　“猜你还没吃饭。”他说，“那家泰式餐厅，你喜欢的。”

　　盆彦羽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家？”

　　苏执卿也笑了：“你助理告诉我的。我贿赂了她三杯奶茶。”

　　他们坐在工作台前吃晚饭，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盆彦羽给他看新设计的面料样品，苏执卿认真地提出建议。

　　“杭州有个新项目，”他突然说，“文化综合体，需要融合江南元素。我觉得很适合你。”

　　盆彦羽挑眉：“这是正式邀请？”

　　“不，”苏执卿摇头，“只是分享一个机会。你可以先看看资料，再决定。”

　　他递过来一个U盘，眼神真诚。

　　饭后，盆彦羽送他到门口。夜色已深，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下周商业街区有重要节点，”苏执卿说，“希望你能来。”

　　“我会的。”盆彦羽点头。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彦羽，我...”

　　“快回去吧。”盆彦羽轻声打断他，“路上小心。”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盆彦羽靠在门框上，深深吸了口气。裂痕还在，但或许，它们终会成为容器上独特的花纹，记录着它曾经破碎，又被细心修补的历程。

　　回到工作台前，她插入U盘，开始浏览杭州项目的资料。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地亮着，像无数个等待被点亮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