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从曼谷回北京的航班上,沈闲一直紧握着那个温润的玉瓶。瓶身冰凉,但里面那点属于林薇薇的魂魄精华,却像微弱的心跳,隔着玉石传来一丝丝令人心焦的悸动。谢临渊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手中摩挲着那块吸收了野鬼魂体、又被诡异黑气侵入的玉佩,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来得及吗?”沈闲忍不住低声问,声音在飞机的轰鸣中几不可闻。
谢临渊眼皮未抬:“魂魄离体月余,与肉身联系已极微弱,归位不易,且有异气残留侵扰之险。”他顿了顿,“但既已取回主体,便有一线生机。迟则生变。”
这话让沈闲的心又提了起来。一线生机……迟则生变……
飞机一落地,两人甚至没回往生堂,直接打车赶往林家。林母早已望眼欲穿,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沈闲手中那小心翼翼的玉瓶,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林薇薇的情况比他们离开时更糟了一些。她依旧呆坐在窗前,但脸色更加灰败,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一株正在迅速枯萎的花。
“不能再等了。”沈闲看了一眼窗外将暗的天色,“就今晚,子时,阴阳交汇,魂魄最易感应牵引。”
林母将家中一间安静的客房布置出来。沈闲让所有人退出,只留下他和谢临渊。
房间中央,林薇薇被安放在一张铺着洁净白布的榻上,沈闲以她为中心,用掺了朱砂的米粒,在地上细致地布下一个“七星安魂阵”。七盏小小的铜油灯按照北斗方位摆放,灯芯浸过特制药油。他又在阵眼周围,用毛笔蘸取混合了自身灵力的符水,绘制了层层叠叠的“固本培元符”和“清净宁神咒”。
谢临渊则站在榻头,他先是将那块玉佩放在林薇薇眉心上方三寸处,指尖在其上虚划,一缕极淡的、属于那野鬼的残存气息被引出,化为引导的坐标。然后,他双手结印,一种低沉而玄奥的咒文缓缓吐出,房间内的温度开始下降,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幽冥气息弥漫开来。
“沈闲,启阵,护住她心脉肉身。”谢临渊沉声道。
沈闲点头,咬破中指,将一滴鲜血弹入阵眼,同时叱道:“北斗注生,元辰护体,阵起!”
七盏油灯“噗”地同时燃起,火光稳定,呈青白之色。地上的朱砂米粒和符文微微亮起柔光,形成一个稳固的、温暖的力场,将林薇薇的躯体笼罩其中,锁住她最后一点生机,并为即将归来的魂魄提供“锚点”。
谢临渊见状,左手虚按玉佩,右手凌空对着沈闲手中的玉瓶一引:“魂兮归来,循迹返本,敕!”
玉瓶瓶塞自动弹开,那点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灵光飘飘悠悠而出。它似乎有些茫然,在空气中轻轻颤动。谢临渊的咒文和那野鬼的残留气息如同引路的灯,牵引着它缓缓飘向林薇薇的眉心。
就在灵光即将没入眉心的刹那,异变突生!
林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处竟然自发地溢出一缕极淡、却异常顽固的灰黑色气息!这气息与曼谷庙中那污秽力量同源,但更加阴毒隐蔽,它死死盘踞在魂魄与肉身的连接处,抗拒着外来灵光的融入。同时,那飘来的灵光中也分离出一丝丝同样的灰黑气息,两者遥相呼应,竟隐隐形成阻隔!
“残留的蛊咒邪气!”沈闲脸色一变。这野鬼不仅窃取了魂魄,还种下了阴毒的“锚”,防止魂魄轻易被夺回或净化。
“镇!”谢临渊眼神一厉,按在玉佩上的左手猛地下压。玉佩中属于地府正统的接引之力汹涌而出,化为无形的枷锁,强行镇向那缕灰黑气息。那气息剧烈挣扎,却难以抗衡这层次更高的力量,被一点点压回、逼散。
但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不能损伤林薇薇脆弱的肉身神魂。谢临渊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周身幽光起伏不定。
沈闲知道,净化邪气谢临渊在行,但将纯净的魂魄灵光安全、柔和地引导回一个濒临崩溃的躯体,需要更精细的操控和源源不断的生机作为桥梁。这恰恰是他的“人道”专长。
他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右手剑指虚点林薇薇心口膻中穴,左手则遥遥罩向那团徘徊的纯净灵光。他闭上眼,调动起全身修炼的、温和而充满生机的灵力,将其化为最纤细柔和的丝线,一端连接灵光,一端缓缓探向林薇薇的心脉。
“薇薇,回家了。”沈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是命令,而是呼唤,“你妈妈在等你,朋友在等你,阳光和好吃的都在等你……别怕,顺着光回来。”
他的灵力丝线触碰到那灰黑邪气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被腐蚀消耗,但沈闲毫不在意,只是持续地、稳定地输出着。他的灵力不像谢临渊的那样霸道强横,却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点点冲刷着邪气残留,更重要的是,它传递着属于“生”的温暖和牵引。
那团纯净的灵光似乎听懂了呼唤,或者说,感受到了同源生机的吸引,它停止了徘徊,开始主动顺着沈闲的灵力丝线,缓缓下沉。
谢临渊察觉到沈闲的举动,立刻调整了策略。他不再强行镇压所有邪气,而是集中力量,为沈闲的灵力丝线和那团灵光开辟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通道,将残余邪气驱赶到两旁。
两人的配合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一个刚猛破邪,开辟道路;一个柔和牵引,稳固归途。一个源自幽冥的秩序,一个承载人间的生机。
终于,在子时正中,阴阳之力交汇达到顶点那一刻,那团纯净的灵光,彻底没入了林薇薇的眉心!
“合!”谢临渊低喝一声,最后一道封印咒文打入玉佩,玉佩光芒一闪,将周围被逼散的残余邪气尽数吸入封存。
“定!”沈闲也几乎同时,将最后的灵力注入七星安魂阵。七盏灯火大放光明,阵法之力收缩,牢牢锁住刚刚归位的魂魄。
榻上的林薇薇,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长长地、极其微弱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再是无意识的喘息,而是带着生命迹象的呼吸。她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死气,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灰暗。最明显的是,她那一直空洞无神的眼睛,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目光依旧涣散迷茫,毫无焦距,但不再是彻底的虚无。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气音:“……冷……”
有感觉了!她知道冷了!
沈闲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脚下发软,就要向后倒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是谢临渊。
沈闲靠着他站稳,才发现谢临渊的脸色也比平时苍白,显然刚才的消耗同样巨大。但对方扶着他的手,稳定而有力,甚至有一股冰凉却柔和的细微气息,正顺着接触的地方缓缓渡入他体内,抚平着他过度消耗灵力带来的经脉刺痛和空虚感。
沈闲惊讶地看向他。谢临渊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看着榻上呼吸逐渐平稳、重新陷入正常沉睡的林薇薇,语气平淡地说:“她魂魄初归,极其虚弱,需静养数日,辅以安神汤药。那邪气未能根除,仍有少许残余侵染,恐会影响神智恢复速度,或有些许后遗症。”
沈闲感受着体内那股缓解疲惫的凉意,又看了看谢临渊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成功而升起的喜悦,忽然就被另一种更柔软、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就着谢临渊的扶持站稳,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房间,将情况告知焦急等待的林母。听到女儿魂魄已归,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林母喜极而泣,对着他们千恩万谢。
回往生堂的路上,夜色已深。沈闲累得几乎在车上睡着,但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枚已经变得冰凉的玉佩。谢临渊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那庙,和这缕黑气……恐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野鬼易除,这藏在根基里的‘恶’,才是麻烦。”
沈闲睁开眼,看着手中玉佩。月光下,玉佩温润依旧,但深处,似乎有一丝比黑暗更沉的阴影,在缓缓流转。
他知道,林薇薇的命救回来了,但一个更大的谜团和更深的阴影,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