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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又熬过了一个几乎将神魂撕裂的漫长黑夜,当晨曦再次透过窗棂,洒在阿洙苍白汗湿的脸上时,那令人窒息的剧烈灼痛感,终于如同潮水般,极其缓慢地退去了一丝。
      她虚弱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熟悉的床幔顶,守在她榻边的,是那名沉默寡言的老仆。他正用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角的虚汗。
      “水……”阿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老仆立刻端起一直温着的小壶,用银匙一点点将清水喂入她口中。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沈公子……出去了,为您寻药。”老仆声音平和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云大人吩咐老奴在此照看姑娘。”
      阿洙心中一紧,兄长伤势未愈,外面危机四伏……但她此刻连担忧的力气都匮乏,只能无力地闭上眼,感受着神魂深处那依旧如同余烬般灼烧的痛楚。这痛楚虽比前两夜那炼狱般的感受减弱了许多,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她那场失败的窥探和沉重的代价。
      她的好转是缓慢而反复的。白日里精神能稍微清明片刻,能勉强进些流食,但到了午后,那“蚀魂引”的阴冷余威便会再次漫上,头痛欲裂,神识昏沉,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浸泡在冰与火的夹缝中,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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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青的书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影七垂首立在下方,声音压得极低:“主人,我们安插在镇海司码头和‘四海货栈’附近的三个暗桩,昨夜全部失联。今早确认,码头那名兄弟已遭毒手,是镇海司缇骑惯用的手法。另外两人依旧下落不明,恐怕也已凶多吉少。”
      云青坐在书案后,面沉如水。指尖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被他无意识地捻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李琮的清洗来得又快又狠,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伸向镇海司的触角。
      “查清是谁动的手了吗?”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初步查明,带队的是镇海司的一位郎官,名叫赵千。”影七语速加快,显然已做过功课,“此人是三皇子母族赵家的家将出身,对李琮极为忠心,掌管着镇海司一部分刑名和缉捕之事,手段酷烈,是李琮得用的心腹爪牙之一。我们的人,就是在他带队巡查码头和货栈区域后失联的。”
      赵千……云青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冰冷。李琮动用此等心腹进行清洗,既是铲除异己,也是赤裸裸的警告。
      “我们的人近期全部转入静默。另外,集中力量盯紧这个赵千,”云青下令,“查清他近日行踪,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与宫中或三皇子府以外的联系。”
      “是。”影七领命,又道:“还有,户部陈明远陈大人府上刚才递了消息过来,说东西已备妥,询问何时呈递?”
      云青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封关于江南盐税和“四海货栈”的奏疏草稿上。陈明远这是迫不及待想将烫手山芋丢出来了。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在李琮进一步巩固势力之前,将这水搅浑。
      “告诉他,明日卯时,皇城司侧门。”云青沉声道。
      影七会意,躬身退下。
      书房内恢复寂静。云青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苑中那层流转不休的清濛光晕。沈泽冒险外出未归,阿洙伤势反复,暗桩被拔除,李琮派出赵千这等心腹步步紧逼……局面似乎正朝着最不利的方向滑去。
      他需要更快,更准。不仅要挡住李琮的明枪暗箭,还要在他那庞大的计划上,撕开一道致命的裂口。这个突然浮出水面的赵千,或许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
      夜色再次降临。
      阿洙在小轩内睡得并不安稳,“蚀魂引”的余痛让她在睡梦中依旧微微颤抖,冷汗涔涔。老仆默默地点燃了云青留下的安魂香,清冷的香气在室内弥漫,稍稍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落叶触地的声响。
      一直静坐一旁闭目养神的老仆倏然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他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道略显踉跄的青色身影,正敏捷地避开苑内几处不易察觉的警戒点,朝着小轩方向而来。正是外出了一整日的沈泽。他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呼吸略显急促,青色布衣的肩头处,隐约可见一片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迹。
      沈泽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并未直接进入小轩,而是朝着云青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老仆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回到原位,仿佛从未离开过。
      书房内,云青刚将明日准备呈递的奏疏最后润色完毕,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沈泽闯了进来,他呼吸尚未平复,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肩头那片深色污迹在灯光下愈发明显,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云青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笔。他注意到沈泽按在左肩的手指缝间,有血迹渗出。
      “皮外伤,不碍事。”沈泽语气急促,显然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他快步走到书案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还带着体温的小包,放在桌上,又从中拿出一个粗糙的小瓷瓶。“这是从城南济世堂胡大夫那里求来的安神散,他说或许能缓解‘蚀魂引’带来的神魂躁动。还有这个,”他指着那小瓷瓶,神色凝重,“是我回来时,在两条街外巷口发现的,被遗落在角落,里面……是这种泥土。”
      云青打开瓷瓶,倒出少许在掌心。那并非普通的泥土,而是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质地细腻,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硫磺与腥气的灵力波动。他眼神骤然一凝。
      “这泥土……带有火煞与血煞之气,绝非京城寻常之地所有。”云青沉声道,指尖捻动那泥土,“你是在何处发现的?具体位置。”
      “靠近西市永宁坊的暗巷,距离澄心苑约莫两条街。”沈泽语速很快,“我发现时,旁边还有杂乱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很新。我怀疑,可能是之前失联的‘海市’兄弟留下的线索,或者……是跟踪我的人遭遇了什么。”
      永宁坊……那里鱼龙混杂,多有仓库和地下交易场所。这诡异的泥土,以及可能发生的冲突……
      云青立刻唤来影七。
      “立刻带人去永宁坊发现这泥土的暗巷及周边区域,秘密搜查,寻找任何打斗痕迹、血迹,或者……失踪人员的线索。重点查访附近是否有存放特殊物资的仓库,特别是与火油、硝石、或者这种特殊泥土相关的。”他将那瓷瓶递给影七,“小心,这泥土有异。”
      影七接过瓷瓶,神色一凛:“是,主人!”他不敢耽搁,迅速离去。
      沈泽看着影七消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书案边缘。失血和长时间的紧张奔逃,让他的伤势有些压制不住。
      云青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金疮药和干净布带递过去:“先处理伤口。阿洙情况稍稳,但‘蚀魂引’余痛未消,你带回的药,我会让老仆查验后给她试用。”
      沈泽默默接过药,没有拒绝。他走到一旁,动作有些僵硬地解开衣襟,露出左肩一道寸许长的刀伤,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他咬着牙,熟练地洒上药粉,用布带缠绕包扎。
      “镇海司的爪牙,比想象的更猖獗。”沈泽一边包扎,一边声音低沉地说,“我回来时,感觉暗处的眼睛多了不少。那个赵千……”
      “赵千是李琮的心腹,掌管刑名缉捕,手段狠辣。我们几个暗桩的损失,与他脱不了干系。”云青走到他身边,声音冷静,“你带回的泥土是关键。若此物与‘镇海’计划所需的邪阵材料有关,找到其来源,或能直指核心。”
      沈泽包扎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云青:“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将部分布置,放在了京城之内?”
      “未必是核心阵眼,但可能是物资中转或前期准备之所。”云青目光锐利,“李琮再大胆,也不敢将抽取海域本源这等逆天邪阵完全置于天子脚下。但京城,必定有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正在此时,书房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老仆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刚煎好的、气味更加辛涩的药汤。“云大人,沈公子带回的安神散,老奴已按胡大夫交代的法子煎好。”
      云青示意他将药端给沈泽查看。沈泽仔细闻了闻药味,又看了看色泽,确认无误,才对老仆点了点头:“有劳。”
      老仆躬身,端着药退了出去,送往阿洙的小轩。
      沈泽看着老仆离开的方向,眼中忧色未减:“希望这药……能让她好受些。”
      “尽人事,听天命。”云青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先回去休息,处理伤势。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沈泽知道云青指的是陈明远证据呈递之事。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整理好衣衫,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书房。
      云青独自立于窗前,夜色深沉。永宁坊的诡异泥土,赵千的疯狂清洗,陈明远孤注一掷的投诚,还有宫中病情不明的皇帝和虎视眈眈的三皇子……无数线索和危机如同蛛网般交织在一起。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暗红色泥土的微弱波动。这看似不起眼的线索,或许就是撬动整个局面的那个支点。
      明日,皇城司侧门,他将接过陈明远递来的“刀”。而这把刀,最终会挥向何处,能否斩开迷雾,犹未可知。
      他唯一确定的是,风暴已然迫近,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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