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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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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退出小轩,并未回自己房中,而是径直走向位于“澄心苑”东北角的一处独立小书房。此处看似寻常,实则是“海市”在京城的核心联络点之一,内外皆布有极其隐秘的阵法。
他刚踏入书房,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自梁上落下,单膝跪地,正是之前汇报的那名手下,代号“影七”。
“主人,三皇子府昨夜动静不小,虽被‘迷天障’干扰,未能找到确凿证据指向澄心苑,但李琮显然已生疑窦。今日凌晨,镇海司以稽查走私为名,加派了三队人马在附近几条街巷巡逻,暗哨也增加了两成。”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另外,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偶感风寒,今日免了早朝。但三皇子一早就入了宫,在紫宸殿外候了半个时辰,据说是为‘镇海司年例奏销’之事。”
云青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李琮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加派巡逻是敲山震虎,也是试探。而借着“年例奏销”入宫面圣……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镇海司去年的账目,可有蹊跷?”云青问道。
影七立刻回道:“回主人,表面账目做得滴水不漏,但‘海市’安插在漕运和市舶司的暗桩回报,近半年来,有数批以‘贡品’‘军械’为名的特殊物资,经由镇海司的船队运往东南,最终下落不明。其中,包括大量炼制法器所需的玄铁、寒玉,以及……数目惊人的火油和硝石。”
火油、硝石……这些绝非寻常海防或商贸所需。云青眸色一寒,结合阿洙带回的关于“邪阵”和“抽取本源”的信息,李琮所图,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阴毒酷烈。那“万海朝宗丹”的炼制,只怕需要血祭与毁灭作为燃料。
“继续盯紧这批物资的最终去向,查明接收之人。另外,”云青顿了顿,“查一查,近来朝中,有哪些官员对镇海司的权责扩张,或对东南海政,提出过异议,哪怕是微小的质疑。”
“是。”影七领命,却又迟疑了一下,“主人,还有一事。今日巳时,户部右侍郎陈明远陈大人,递了帖子到皇城司,想求见您,说是……有关今年江南盐税账目不清之事,想请教您。”
陈明远?云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人是寒门出身,靠着实绩一步步爬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为人还算清正,但因不擅钻营,在户部一直被尚书一系压制。江南盐税是块肥肉,也是浑水,账目不清是常态,他此刻来“请教”自己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其意不言自明——要么是被人做了局,想找条出路;要么,就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想借皇城司的刀。
“回复陈大人,今日未时,我在皇城司衙署见他。”云青淡淡道。这潭水,正好可以搅一搅,或许能摸出几条鱼。
“是。”影七身形一晃,再次消失。
云青独自坐在书房内,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他需要更多的棋子,也需要在朝堂上,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寻得一丝立足之地,或者,至少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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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澄心苑另一侧的厢房内。
沈泽刚喂阿洙服下汤药,正用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角的虚汗。阿洙依旧昏睡,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那“蚀魂引”带来的神魂灼痛,依旧会让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眉,偶尔发出痛苦的轻哼。
一名穿着褐色布衣、貌不惊人的老仆,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是云青安排照料沈泽起居的人,沉默寡言,但手脚麻利,眼神通透。
“沈公子,用些早膳吧。您伤势未愈,需得保重自身。”老仆将几样清淡小菜和一碗熬得香浓的米粥摆在桌上,声音平和。
沈泽没什么胃口,但知道老仆所言在理。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却食不知味。
老仆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站在一旁,像是随口闲聊般低声道:“方才老奴去后门取晨采的菜蔬,听送菜的老王头嘀咕,说这几日街上生面孔多了不少,巡街的武侯和镇海司的兵爷们也查得格外严,连他们这些送菜的老户,都要被盘问几句。”
沈泽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老仆继续道:“老王头还说,他有个远房侄子在镇海司当差,前几日喝多了抱怨,说上面催得紧,让他们日夜盯着东南来的海商和……会水性的江湖人,好像是在找什么要紧人物或东西。”
沈泽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针对阿洙昨晚的行动,更是“镇海司”或者说三皇子,对可能存在的、知晓他们秘密的贝族幸存者,展开了更严密的搜捕。阿洙的身份,以及她带回的信息,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也成了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这澄心苑,恐怕也非长久安全之地。
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妹妹,眼神变得愈发坚定而冷冽。复仇之路,比他想象的更险,牵涉也更广。但他别无选择。
“多谢老丈告知。”沈泽对老仆微微颔首。
老仆躬身:“公子客气了。老奴就在外面,有事您吩咐。”说完,便提着空食盒退了出去。
沈泽重新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将碗里的粥喝完。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不仅是为了保护阿洙,更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雨。
云青有云青的棋局,他沈泽,也有自己必须走下去的路。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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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皇城司衙署。
云青一身墨色常服,坐于偏厅主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中的浮叶。
户部右侍郎陈明远略显局促地坐在下首,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
“云大人,下官冒昧前来,实在是……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明远斟酌着词句,额角隐隐见汗,“今年江南盐税的账目,漏洞百出,明显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贪墨数额巨大。下官据实查核,却屡遭上官斥责,同僚排挤,甚至……家中昨日夜间,竟有不明之人投石恫吓……”
云青抬眸,目光平静无波:“陈大人是户部堂官,稽查账目是你的分内之事。既然查出问题,依律上报便是,何故来我皇城司?”
陈明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挣扎,压低声音道:“云大人明鉴,下官怀疑……此事背后,恐怕牵扯到……镇海司。有几笔说不清去向的庞大款项,最终都流向了与镇海司关系密切的几家皇商。下官人微言轻,若直接上奏,只怕奏折未出户部,便已石沉大海,自身也难保……”
他点到即止,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镇海司如今圣眷正浓,三皇子权势熏天,等闲官员根本不敢招惹。陈明远这是走投无路,想借皇城司直属天子、有风闻奏事之权的特殊性,来捅破这个盖子,同时也是在向云青寻求庇护。
云青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看着陈明远,语气依旧平淡:“陈大人,皇城司职责所在,是拱卫京畿,纠察奸佞。盐税账目,并非本司直接管辖。”
陈明远脸色一白,眼中希望之火瞬间黯淡下去。
“不过,”云青话锋一转,“若真有官员贪墨渎职,证据确凿,危及国本,皇城司亦不能坐视不理。陈大人可将你所掌握的证据,誊抄一份,密封好,交由本司。”
陈明远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躬身:“多谢云大人!下官回去便整理证据!”
“记住,”云青看着他,目光深邃,“此事,在你将证据交予本司之前,不得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后果自负。”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陈明远连声应道,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去。
看着陈明远离开的背影,云青眼神微冷。江南盐税的水果然被搅浑了,而且隐隐指向了镇海司。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暂时牵制李琮,打乱他步调的机会。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城方向。风雨欲来,这盘棋,各方都在落子。
而澄心苑内,那对兄妹,便是这棋局中,最不确定,也最至关重要的变数。他需要尽快从阿洙那里,得到关于“碎星屿枢机”更确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