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望海潮 ...
-
“你先回去,我还要去一趟县衙。”江沿道。
肖以正点点头。
……
另一边。
到了分岔路口,无关坚持要自己回去,无法,梁寻只能偷摸跟在她后面悄悄送她。
……
院子里,四处无灯,只有月光皎洁,无关正要回房,身后就传来“咯噔”一声。
无关警惕地回头,一下撞进一副鬼神面具里,她惊慌失措地朝后踉跄了一个台阶。
面具下,江沿瞳孔微缩,伸手朝她走了两步,见到无关捂着胸口很慌张的样子,他停下了脚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安定下来,无关看到了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江沿没摘下面具,可通过眼睛,无关无比确定,那就是江沿。
“对不起。”江沿垂眸,又看向她,“你的腿好些了吗?”。
两人对视,想起去守林氏头七的那晚,无关惊觉,自己不是害怕鬼魅,而是害怕人心。
可面具后这人若是江沿,她好像没那么怕了。
“没事,我不怕。”无关走下一个台阶,与江沿同高,“好多了。”
这种莫名的信任是一种天然的感觉,就像人天生就有亲情的链接。
无关觉得自己很傻,即使被江沿利用过,也看过他杀人。
还是会产生这种莫名感觉。
该怎么形容这种莫名感觉,可能也许大概,在江沿身边,从没有受过伤吧。
无关的视线移到他的双膝上,江沿没想掩饰,也没想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无关也不问,自顾自地疑惑,他能站起来却还伪装,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不能在光明下自在的生活。
不是什么事都尽如人意……
这个道理,他应该很早就懂了。
“谢谢你。”江沿道,又担心说不清楚,忙补充道,“谢谢你帮我支开梁寻。”
“嗯,我应该做的。”无关道,“你查到什么了吗?”
“嗯。”江沿朝她走进了一步,“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无关看着他,扣着衣袖的手,指节发白。
面具下,江沿视线飘忽,垂在两侧的双手虚握着拳头,虚着声问道,“你……明日还来吗?”
无关顿了一下,江沿看过来,不知是月光闪烁,还是姑娘的眼波流转。
无关不回避他的视线,点点头,“来。”
“我会让肖以正来接你。”
“我自己能去的。”
“那我来接你。”
“别……别麻烦了,肖兄挺好的。”
“那……我走了。”
“嗯,一切小心。”
……
县衙。
户籍处。
江沿还记得梁寻母亲的名字,没有轮椅的限制,他找的特别快,尽管有许多同名的,但只有一个名字与其工作戏子相连。
景熙五年,梁渡诞下一子……
……
“无关,你怎么在这呢?”
看到无关提着四袋豆糕刚从房记挤出来。
“肖兄,我不是在门上附了字条,你没看见吗?”无关理了理衣裳,缓解刚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不安感。
“看见了,你让我别等你。”肖以正将撕下来的字条展开给她看,憨笑道,“但我觉得你和木头比,你更重要些,便来接你了。”
肖兄换了一身衣裳,将两条手臂挡了起来,更加修身精炼。
肖以正心想,才不是呢,我要是就这样回去了,江沿眼神就能剥我一层皮。
“木头?”
两人边走边聊。
“你不觉得梁寻的形容很对吗?”
无关仔细想想,好像是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以后也这么叫。”
“我……就算了,大人与家兄是一辈的,我这么称呼不尊敬。”
“对了,无关,我回县衙做仵作了!”
“真的呀!太好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猜是……信任。”
两人相视一笑。
……
走回崖巷,那有一衙役候着,见到他们,连忙跑上前:“拜见肖大人。”
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肖以正脸上藏不住得意,见状,无关真心为他开心。
“今早又出了一桩命案,江大人已经去现场了,他命小的留下来带你们过去。”
“走吧。”
衙役将一顶帷帽递给无关。
“这是?”无关满脸疑惑。
“江大人吩咐的,说是天热。”
无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
“走吧!”肖以正道。
……
现场。
肖以正先无关一步进门,一副断了头的的尸体闯进眼帘,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忙摁低还在门外想要跟进来的无关的帷帽,轻声对她道,“你在外面,别进来,我找个人陪你。”
说罢便上前将在端详的江沿推了出去。
无关见到江沿,下意识退开一步,然后再微笑的同他招手。
见到她,江沿愣了一下,忍了。
“谁最先发现的死者?”江沿问身旁的衙役。
衙役招手,人就被架上来,看着这虚弱的模样,显然是刚吐过。
“你如何发现死者的?”无关问。
“我……就住他隔壁……呕……我路过,见他家门没关,一进去便看见……呕——”
“昨日没听见声响?”
“没……呕——”
见他干呕,无关也犯恶心,捂着胸口强忍住。
见状,江沿言道,“带下去。”
肖以正查看完尸体出来。
“是梁寻店里的小二。”
无关一惊,皱了皱眉,“怎么知道的?”
“衣架子上有梁寻店里小二的衣服。”
“干儿子?”
“不知。”肖以正朝衙役说:“去满汉楼找个小二来认尸,问问是不是二掌柜的干儿子。”
“不……不用问了。”此声一出,众人才发现有两个小衙役在哆嗦。
两人僵在门口,甚至不敢看房屋的方向。
“这是许田的家,我们昨日就是来这里找他去做的笔录……”
“昨日什么时辰?”
“申时。”
“笔录有什么可疑之处?”肖以正问。
“没……没有。”无关见衙役还是止不住哆嗦,可能是才来过的地方发了凶案,是个人都会后怕,于是上前拍了拍他们。
“这两天许田休假,一直待在家,哪都没去,我们不信,逼问他,许田说他就是不喜欢出门,平时休假的时候更不出门,说刘仁就是因为他特别乖才认做干儿子的。”
肖以正抓过旁边在干呕的目击者,那人回答道,“许田平日不爱说话,确实喜欢宅家,他这人无趣得很,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干。”
瞧着那人开始翻白眼,“行了,将人带回县衙,等人好点后再做笔录。”
“走。”江沿道。
“去哪?”无关问。
“抵当所。”
“大人,去抵当所做什么?”无关边跟边问,江沿递颗糖给她,她也不问,接过便吃下。
“取黄金。”
闻言,无关和肖以正眼睛睁大。
“大人你这么有钱的?”肖以正问。
无关也瞪着眼睛看他。
江沿发现她误会了,可看着她眼神中的惊讶和期待,他突然不想纠正,心想,不知道让人去汴京运的罗布送至哪了。
……
抵当所。
江沿出示象征知县的腰牌,管事的便匆匆出来相待。
“不知县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请多担待。”
江沿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管事有些慌张。
“刘仁死了,许田也死了。”肖以正道。
“什么?!”管事吃惊,接着道,“昨日他还领了黄金,怎么会……”
“听闻抵当所有这么个业务,人生前存在此的东西,若抵当所接到此人的死讯,便按照他生前的要求,传给他的后人。”江沿道。
“不错,刘仁生前在这存了一盒金条,前日坊间传闻,他被碎尸了,我们也是去县衙查证后,昨日一早才通知的许田。”
“一盒金条全给许田了?”肖以正问。
“没有,刘仁的要求是一年给一根,他将一盒金条当做物品存储。”
“不入流水,不取利息?”肖以正发问。
“正是,这么大笔钱存一年都够普通人家花一辈子了,我们也奇怪。”
“拿出来。”
江沿话音一出,管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便回答道,“哦对,是该上交官府,瞧我这记性,耽误了大人这许多时候,大人稍后,我这便派人呈上。”
无关一直看着一面墙壁上的浮雕,这抵挡所里有好多浮雕,有花,有鹏鸟,面前的这面,是个地图。
能注意到它,不是因为它特别精美,而是因为它上面没有灰尘。
管事从里面出来,无关叫住他,“掌柜,这是闵塘吗?”
管事顺着无关指的方向看去,热情地说道,“唉,这就是闵塘!你看这几个被标出来的红点,是我们的分店!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存的,都可以存放,保证安全,价格便宜!”
管事的太热情了,无关有些尴尬地摆摆手。
跟无关相处总比知县轻松得多,管事的精神稍微松了松,话也多了些,无关明显看到他眼底的惋惜,“这块浮雕还是刘掌柜送的。”
“这里面有故事?”
这时,肖以正也推着江沿过来。
“两年前,我这店资金流转不过来,是刘恩公出钱帮的我,店才好转起来,后面才有的这么多分店。”管事看着浮雕,眼中闪烁着泪花,“一年前,恩公来这存金条的时候,见我店里空空,便又给我提了这个建议,闵塘有木工师傅,浮雕堪称一绝,如果买几个挂着摆着,给客人的感受定是不一样的,这个浮雕是他亲自送来的,建议我一定要挂在这里。”
无关左右看了看,这个位置是内部和外面招待客人隔开屏障的通道,没其他摆在外面的浮雕那么显眼,但是一定能让人注意到。
“这只是闵塘西边的一角,没完全标记出来我们的分店,但我们的店大都集中在城西,也涵盖的差不多了,主店人流量大,在店里将分店指出来,可以分流,也能为分店做宣传。”
管事吸了吸鼻子,无关安慰道,“看得出你对这份恩情的重视,这浮雕,你打扫的很干净。”
闻言,管事的笑了笑,摆摆手,“人都死了,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管事将装着金条的盒子递给江沿。
江沿让无关抱着那一盒金条,三人回到崖巷。
“打开。”江沿道。
无关打开盒子,满盒金光扑面而来,仿佛天地各一烈阳。
无关也不贪图心仪的东西在身上久留,将盒子放到江沿面前。
江沿从袖中抽出在许田家发现的金条与盒中金条对比,并无二差,接着一块一块拿出来,肖以正在旁一一核对,最后一层出现时,江沿有一瞬间晃神,而后脑中某一处记忆被炸现,耳边“嗡”声大作,他听不到任何声响。
无关察觉到江沿的不对劲,坐下来,看着他,关切道,“怎么了?”
江沿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尽全力压制住内心情绪的翻涌,口鼻抑制不住大口喘气。
“怎么了?怎么了?”无关慌了,忙拍着他给他顺气。
肖以正也疑惑,抓过盒子来看,“最底下的这层金条……怎么有花纹。”
“能用吗?”无关问。
“是真的就能用。”肖以正抓起一块,翻过正面:“这还有字!熙宁官赐……”
“这是功赏。”江沿终于缓过劲来。
以为曾经已经不能再刺痛自己了,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江沿有种预感,闵塘此行,离要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闻言,肖以正忙金条轻轻地放回去。
“当年梁贼屡次入侵河北西路,我……”江沿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又继续,“楼照将军屡次击退敌军,皇上便下令将新制的一百根金条打上花纹,印上熙宁官赐字样,赏赐给楼将军。”
“数量这么少?”肖以正说。
江沿眼眸沉静如死水,她还是感受到底部的漩涡,忘了既定的疏离,不禁向他靠近一点。
“天下找不出第一百零一根。楼将军上表奏请,取出六十根赏赐给跟随他同样立下军功的副将。”
“这不仅是金条,更是荣耀,不会有人随意使用的。”无关疑问,“所以刘仁是楼将军的副将?”
江沿数了带花纹的金条,有十根。
“不是。”
“你如何知道?”无关也在细细数着金条,脱口而出。
转头看向江沿,江沿也在凝视着她,他满眼写着,“我就是知道”。
见着他冷漠的眼神,无关不再做声。
无关读过昭国律法,也读过世家贵族的暗律,这十根金条若是随意赏人或被偷窃,便是死罪,它们出现在闵塘,那便是主人在闵塘,若不是举家搬迁,又怎会出现在闵塘……
楼将军带的兵同他一样,从来都是忠勇无畏之辈,合则所向披靡,分则各自为王,誓死戍守国之边境,如今楼家人还未死绝,便有人当了逃兵。
江沿冷眼看着这十根金条……心里发出一阵冷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竟让昔日英雄的信仰变了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