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秋声渐起,情随岁深 ...
-
又是一年秋天的来到,E大的校园被铺天盖地的金黄笼罩。银杏树枝桠舒展,叶片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落,铺就出一条柔软的黄金大道,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时光流淌的声音。图书馆三楼的工程技术区依旧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落在书架上一排排厚重的专业书籍上,泛着淡淡的墨香。
温景行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的灰尘,目光掠过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转头看向刚抱着一摞书坐下的陆拂。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像秋日里微凉的风,却裹着一丝暖意:“陆拂,入秋了。”
陆拂刚放下怀里沉重的专业书,指尖还沾着书页的墨香,闻言抬眼望向窗外。金黄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纷纷扬扬地飘落,将远处的红砖教学楼衬得愈发古朴。他收回目光,对上温景行平静的眼眸,那双眼眸里映着银杏叶的影子,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陆拂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像是盛了细碎的星光:“是啊,入秋了。没想到在E大,已经待了一年多了。”
简单的两句对话,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间漾开细微的涟漪。自去年那次山区路基设计题的合作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便愈发自然。沉默不再是初见时的疏离,而是无需言说的默契。陆拂发现,温景行的话依旧不多,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刻,说出最贴合他心境的话。就像此刻,他心里正感慨时光飞逝,温景行的一句“入秋了”,便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的思绪。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的翻书声,以及窗外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交织成一首温柔的秋日序曲。陆拂低头翻看手中的《山区公路线形设计》,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示意图让他微微蹙眉。他想起岩脚寨的山路,蜿蜒曲折地缠绕在群山之间,像一条灰褐色的丝带。如何在保证行车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缩短里程,让乡亲们出行更便捷,是他一直以来纠结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咬着笔杆,指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勾勒着大致的路线。笔尖划过纸张,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却又被他一次次用橡皮擦掉。陆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味追求短直的路线,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温景行坐在他对面,看似在专注地翻看《结构力学》,书页翻动的速度均匀而缓慢,实则余光一直留意着陆拂的动静。见他反复擦拭图纸,眉头紧锁,便知道他遇到了难题。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陆拂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一丝沮丧的神情时,才缓缓开口。温景行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陆拂听见,却不会打扰到周围的人:“山区公路线形设计,不能只追求短直。”
陆拂抬头,眼里带着一丝困惑,还有几分期待。他知道温景行的专业功底扎实,而且他父亲有过山区调研的经历,他的建议一定很有价值。“可‘之’字形路线会增加里程,”陆拂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乡亲们出行本来就不容易,要是路线太长,会不会不太方便?”
“安全第一,不是吗?”温景行伸出手指,轻轻指着陆拂的草稿纸,指尖微凉,几乎要碰到纸面。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你看这里,这段山体的等高线很密集,说明坡度很陡,而且根据你之前说的,这里有滑坡隐患,路线必须绕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拂的脸上,认真地解释道,“而且适当放缓纵坡,能减少车辆制动距离,也方便行人行走。我爸之前调研时见过类似的路段,他说‘之’字形虽然绕,但事故率比直线路段低很多。”
陆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图纸上那段被温景行用铅笔轻轻圈出来的隐患路段,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恍然大悟,之前一门心思只想着缩短里程,却忽略了最关键的安全问题。温景行的提醒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他思维的盲区。“谢谢你,景行。”他下意识地喊出了温景行的名字,没有带姓氏,语气自然而亲昵,像是喊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温景行的笔尖顿了一下,耳尖泛起淡淡的红,像秋日里熟透的樱桃,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纠正陆拂的称呼,只是低声道:“不客气。”说完,他转头看向窗外,银杏叶还在飘落,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清冷。陆拂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悄悄发芽,带着淡淡的欢喜和羞涩。
从那天起,陆拂开始习惯喊他“景行”,而温景行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他们的相处模式愈发自然,默契也越来越深。
每天早上,他们会相约一起去食堂吃早餐。陆拂知道温景行不喜欢吃香菜,每次打饭时,都会特意叮嘱阿姨不要放香菜;温景行则会记得陆拂喜欢喝豆浆,总是提前帮他占好位置,等他过来时,桌上已经放好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自习,陆拂的视力不太好,温景行会特意帮他选靠窗的位置,让他能在自然光下看书;遇到陆拂够不到高处货架上的专业书时,温景行总会二话不说地伸手拿下,递到他面前,动作自然而流畅。
晚上回到宿舍,他们会各自坐在书桌前安静学习。宿舍里其他两位室友偶尔会聊天打闹,但他们两人之间却很少有多余的话语,却总能在对方需要时,递上一杯温水、一张纸巾,或者一个鼓励的眼神。累了的时候,他们会相视一笑,没有言语,却能读懂彼此眼底的疲惫与坚持,然后喝一口对方泡的茶,继续投入学习。
他们讨论的专业问题越来越深入,听的网课从路基设计到桥梁结构,从材料选择到施工工艺,每次讨论都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温景行的逻辑严谨,总能从理论层面提出精准的建议;而陆拂则更注重实际,常常结合岩脚寨的具体情况提出疑问,让温景行的思考也更加务实。
陆拂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温景行。遇到的难题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收到家乡寄来的包裹,想第一时间分享的人是他;甚至在校园里看到好看的银杏叶时,都想摘一片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带给温景行看。这种依赖不是负担,而是带着淡淡的欢喜,让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归属感。
温景行对陆拂的在意,则藏在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里。他会悄悄记下陆拂的生日,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礼物。在陆拂生日那天,他递给陆拂一本签名的《土木工程前沿技术》,扉页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愿你学有所成,筑梦山海!”。那是陆拂一直想要的书,他没想到温景行竟然记得。
每当陆拂想家的时候,温景行会主动提出陪他在校园里散步。陆拂会讲寨子里的故事,讲阿爷临终前的嘱托,讲乡亲们对平坦道路的期盼,温景行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却总能说到陆拂的心坎里。有一次,陆拂说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山路上追逐打闹,不小心摔倒的经历,温景行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以后,我们一定会修一条平坦的路,让寨子里的孩子再也不会摔倒。”
还有一次,陆拂因为一门专业选修课的成绩不理想而情绪低落,整天都闷闷不乐。温景行看出了他的失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晚自习回来时,悄悄递上一张纸条。纸条上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一句“坚持下去,你可以的”,字迹工整而有力,像温景行本人一样,坚定而可靠。陆拂看着那张纸条,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重新燃起了斗志。
深秋的一个周末,陆拂正在宿舍整理专业资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阿娘”的名字。他立刻接起电话,语气带着一丝雀跃:“阿娘,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信号依旧不太好,阿娘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温柔:“阿拂,最近学习累不累?天气转凉了,有没有多穿点衣服?”
“不累,阿娘,我挺好的。”陆拂笑着回答,“您和阿爹也注意身体,入秋了,别着凉。”
“我们都好,你放心。”阿娘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阿拂,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陆拂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就是……就是寨子里的李阿公,前两天因为雨天路滑,下山赶集的时候摔倒了。”阿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腿骨骨折了,送到县城医院花了不少钱,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陆拂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李阿公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总喜欢给他糖吃,还经常背着他走过那段最难走的土路。现在,李阿公竟然因为这条路受了伤,陆拂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
“医生说要休养好几个月才能下床。”阿娘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乡亲们都在帮忙照顾。我就是想告诉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家里,也别总想着修路的事,慢慢来。”
“嗯,我知道了,阿娘。”陆拂的声音低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闷又沉。他知道阿娘是在安慰他,可他怎么能不担心?如果他能早点学好专业知识,早点给寨子里修一条平坦的路,或许李阿公就不会受伤了。
挂了电话,陆拂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眼里满是自责和失落。宿舍里的其他室友正在打闹,欢声笑语却仿佛离他很远,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温景行看出了他的低落,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温水。水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来一丝暖意。“别自责,你已经在努力了。”温景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陆拂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指尖感受着水杯的温度。“可我做得还不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那位老人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还总给我糖吃,现在却因为这条路受了伤……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把路修好就好了。”
温景行沉默了几秒,他不擅长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做的,只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心。他轻轻拍了拍陆拂的肩膀,动作轻柔而坚定。“阿拂,我们一起努力。”他不再连名带姓地叫陆拂,而是叫了他“阿拂”,语气自然而亲昵。陆拂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个称呼格外亲切。
温景行看着陆拂的眼睛,眼神格外认真,语气坚定而有力:“我已经申请了山区建设研究中心的教授的课,申请加入他的课题组,专门研究山区公路建设技术。等我们掌握了足够的技术,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就能给寨子里修一条最好、最安全的路!。”
陆拂抬头,看着温景行认真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满是坚定和真诚,没有丝毫的敷衍。他知道,温景行说的“我们”,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把他的梦想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愿意陪他一起为之努力。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蔓延至全身,驱散了所有的自责和失落。“景行,”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感激,“有你在,真好。”
温景行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阳光晒红的,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陆拂的目光,却轻轻“嗯”了一声。那一声“嗯”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让陆拂的心瞬间被填满,温暖而踏实。
那天晚上,陆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格外皎洁,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淡的清辉。他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阿爷临终前期盼的眼神,阿娘温柔的叮嘱,乡亲们在山路上艰难行走的身影,还有温景行认真的脸庞、坚定的眼神,以及那句“我们一起努力”。
他的心里充满了坚定,之前的自责和失落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厚的斗志和决心。陆拂在心里默默发誓:“阿爷,乡亲们,李阿公,我一定会和景行一起,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刻苦钻研山区公路建设技术,将来一定给寨子里修一条平坦、安全、宽阔的路。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一定不会。”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床铺,温景行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稳。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而宁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显得格外温顺。宿舍里的其他两位室友也已经进入了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陆拂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眼底满是憧憬和坚定。
他知道,在追逐“破山”梦想的道路上,他不再是一个人。有温景行的陪伴与支持,有乡亲们的期盼与鼓励,他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跨越一切阻碍,实现自己的誓言。
这份在日复一日相处中滋生的深情,像秋日里的银杏叶,虽不张扬,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它融入了对专业的坚守,融入了彼此的关照,融入了对未来的期盼,在E大的校园里,在两个少年的心中,悄然生长,愈发坚韧。就像那颗名为“破山”的种子,在时光的滋养下,在两人的共同守护下,已经长出了更加坚实的枝干,等待着破土而出、绽放光芒的那一天。
“两位少年好像也情窦初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