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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救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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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兰国际高中老校区已有大半年未曾举办大型活动,这次班干部培训被赋予了两重使命:一方面,为学生们提供一个组建团队,相互磨合的宝贵机会;另一方面......
学校也确实需要一批充满活力的“免费小天使”,来帮忙维护这片,久未彻底清理又过于广阔的校园。
当崭新的橙色志愿服和各式清洁工具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时,这场别开生面的大扫除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我了个......我这是在城堡里干保洁啊!”江乐川一手提着亮橙色的小水桶,一手抓着拖把,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需要打扫的城堡外围区域,发出了灵魂感叹。
全校被精细地划分成了近五十个区域,由三个年级的近五十个团队分别承包,目标是在一天内将指定区域打扫干净。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贺野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长柄扫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顾杏利落地戴上宽边草帽,将用来耙拢落叶的大筢子往肩上一扛,活像个准备下地的农活好手。她远远审视着分配给他们的这片区域——杂草丛生,落叶堆积,面积广阔,看上去比她老家的田地还要“原生态”。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边皮肤白净、身形瘦弱的梁星。
梁星的小雷达立刻捕捉到了顾杏的视线,像只受惊的仓鼠般猛地扭过头,脸上写满了“我虽然弱但我可以学”的决心。
顾杏被他这反应逗得有些无奈,默默把脸转了回来,竟觉得这家伙有点可爱。
“同学们,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闫冬雪看着任务清单和眼前的一片“狼藉”,优雅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愁绪。先不说面积,光是地上厚厚的落叶、断枝和顽强的杂草,就足够他们忙活好一阵了。
这还仅仅是体力劳动。更让人头疼的是,下午他们还必须在劳动结束后,合作完成一篇培训感悟,每个班都需要提交一份。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成员之间缺乏默契,更别提大规模清扫的经验。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束手无策,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就在这时,江乐川站了出来。他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脸上努力扬起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的迷茫:
“大家别愣着啦!任务重,时间紧,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他快速扫视了一眼区域和工具,大脑飞速运转,“我看了一下,咱们区域大,东西杂,得分分工。”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
“顾杏,你力气大,动作也利索,带着梁星负责用筢子把远处的落叶和断枝先耙到一起,堆成几个大堆,怎么样?”这个安排既考虑了顾杏的能力,也给了梁星一个相对容易上手的任务。
顾杏点了点头,没意见。梁星更是积极响应:“没问题!”
江乐川接着看向闫冬雪,语气温和:“冬雪,你心细,这边耙过来的落叶堆,可能需要你帮忙进一步整理装袋,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小垃圾。可以吗?”
闫冬雪报以温柔的微笑:“好的,交给我吧。”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贺野身上,顿了顿。贺野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阿野,”江乐川指了指那片杂草比较茂盛的区域,以及几个顽固的卫生死角,“这些硬骨头,还有那些角落,恐怕得靠你和我的扫帚和铲子了。我们俩负责攻坚,怎么样?”
贺野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但,目光还是在江乐川、闫冬雪以及那片区域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眼神微沉。江乐川在安排时,对闫冬雪的语气格外温和,而对自己...
一种微妙的不爽感让贺野撇过了脸。
分工明确,大家开始行动起来。
江乐川的安排大体上是有效的,团队初步运转起来。顾杏和梁星配合渐入佳境,闫冬雪也细致地开始工作。然而,磨合中的问题也开始显现:梁星偶尔会手忙脚乱,需要顾杏提醒;而最明显的隔阂,出现在江乐川和贺野之间。
当江乐川试图和贺野商量如何清理一处顽固污渍时,贺野的反应异常冷淡,甚至带着点刺:“班长安排就好,我执行。”
江乐川被这话噎了一下,明显感觉到贺野情绪不对,却又摸不着头脑,张口想要沟通一下:“阿...”野字还没出口,贺野就起身去另一边了。
远处传来梁星的呼唤,江乐川只能暂时按下疑惑,先去解决别的事情。
贺野则抿着唇,手里的动作又狠又准,仿佛跟那些杂草和垃圾有仇。他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正轻声细语指导梁星,或者与闫冬雪交流垃圾袋捆绑方法的江乐川,心里的那点不爽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时间在腰酸背痛中悄然流逝,夜幕降临,老校区宏伟的大会堂内灯火通明。
各个班级的学生们陆续入场,原本庄重的会场此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疲惫气息。抱怨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
“我的胳膊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胀......”
“你快别说了,我的腿更惨,感觉像是灌了铅,今天这运动量,绝对超标了!”
“这哪是培训,简直是体能拉练......”
“鬼知道扫个地能这么累......”
一片“民不聊生”的氛围中,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疼的问题悬在心头——那份必须提交的“劳动感悟”。按照高年级学长学姐透露的“经验”,通常是由班委们稍作讨论,然后主要由文笔好的学习委员执笔完成。
一时间,几乎所有同学的目光,或明或暗地,都投向了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贺野感受到几人期盼的视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脸,声音冷淡:“那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随便写几句交差就行了。”
“可是......万一大会上被点名起来回答怎么办?”梁星揉着发酸的手腕,脸上写满了不安。他可是最怕这种突然袭击。
“概率很小,”贺野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这么多班级,怎么会偏偏点到我们?”
“也是......”
“希望如此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多抱着侥幸心理,也都累得没精力去深究这份感悟,话题便渐渐岔开了。谁都没想到,这点侥幸心理,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大会按流程进行,领导讲话,优秀区域展示......就在会议接近尾声,许多人开始精神松懈,想着赶紧回去休息时,主席台上的主持人却拿着话筒,清晰地说道:“接下来,我们有请高一(一)班的同学代表,上台来分享一下他们团队今天的劳动感悟与收获。大家欢迎!”
“!!!”
一班的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弥漫的疲惫感被突如其来的恐慌取代。梁星的脸“唰”地白了,下意识地看向贺野。贺野的眉头紧紧拧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也没料到会这么“幸运”。顾杏握紧了拳头,闫冬雪优雅的脸上也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焦急。他们根本就没准备!甚至连个大概的思路都没有讨论过!
台下已经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以及来自其他班级好奇的、探寻的目光。台上的主持人也带着鼓励的笑容望着他们这边。
时间一秒秒流逝,尴尬和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固起来。就在祝漾老师都准备起身打个圆场的时候——
一道身影,坚定地从一班的座位中站了起来。
是江乐川。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紧张,在全场的注视下,步履稳健地走向演讲台。他的校服上甚至还沾着些许劳动时留下的灰尘,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过,显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眼睛,却在此刻亮得惊人。
他站定在话筒前,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落回自己班级同学那写满担忧的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种超越疲惫的清晰与力量:
“老师,同学们,晚上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江乐川。”
“说实话,在刚刚被点到名的那一刻,我和我的同学们一样,是懵的,是紧张的。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坐下来,去系统地总结和梳理今天的所得。”
他坦诚的开场白,引来台下一些善意的轻笑,也稍稍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无比认真,“当我现在站在这里,回望这一天的汗水、疲惫,还有我们一班这个小团队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相互协作......我想起了一位老师曾经对我们说过的话。”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
“高中三年,转瞬即逝。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不如珍惜当下,勇敢地去尝试做点什么,不留遗憾。”
这句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许多人心中漾开了涟漪。
“今天的大扫除,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只是一次简单的劳动,甚至是一次‘免费的体力活’。”江乐川继续说道,他的语气平和却充满感染力,“但对我们一班而言,它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珍惜当下’的机会。它让我们这群原本不算熟悉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流汗,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困难。”
“我们学会了分工协作,体会了劳动的艰辛与成就感,更重要的,我们开始在磨合中认识彼此,建立信任。这份在困境中凝结的默契,这份共同完成的集体回忆,难道不正是我们高中生涯中,最宝贵、最不容错过的一部分吗?”
“所以,我想说,”江乐川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自家班级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与自豪的灿烂笑容,“尽管很累,但我们珍惜了这次机会,我们努力尝试了,并且,我们共同完成了这项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我们的一班,没有在今天留下遗憾!”
他的话音落下,会场内先是一片寂静,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高一(一)班的区域,梁星激动得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顾杏用力地鼓着掌,一向清冷的眼底也泛起微光,闫冬雪凝视着台上那个仿佛在发光的少年,唇角含着温柔且由衷欣赏的笑意。
连始终冷着脸的贺野,此刻也忘记维持那份刻意疏离的姿态。他望着台上那个自信从容,言语间仿佛带着光芒的江乐川,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糅杂着震惊、欣赏与某种被他压抑着更加深沉的情绪。
江乐川用他的临场应变和深刻思考,不仅化解了班级的危机,更完美地诠释了本次培训的意义,也将那句“珍惜当下,不留遗憾”的核心理念,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在场许多人的心中。
就在这片沸腾的热闹与赞誉声中,江乐川的目光穿透晃动的人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坐在角落、与周遭热烈格格不入的身影。
短暂的对视,如同电流穿过喧嚣。
贺野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像往常一样竖起冰冷的屏障,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在他撇开头的下一秒,江乐川毫无预兆地,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比舞台上方的灯光还要耀眼,仿佛凝聚了所有星辰的光华。微微弯起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还有一种更深层,独独指向他的,带着点狡黠的亲昵。
周围的欢呼声、掌声、喧嚣的人潮,在贺野的感知里骤然褪去,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杂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讲台上那个隔着人群,只对他一个人,笑得如此惊心动魄的江乐川。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失控地、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