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腼腆的白月光其实是个偏执醋精》墨金宸

13、崭新的开始

　　九月的晨光穿透尚且浓绿的香樟树叶，在拥挤的街道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暑假的沉寂被彻底打破，空气因无数奔赴校园的身影而重新变得喧嚣、燥热。

　　蝉鸣拼尽最后的气力，在枝头织成一张绵密而聒噪的声网，与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学生们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开学日独有的背景音。

　　初秋的太阳依旧带着夏日的余威，炙烤着大地，蒸腾起一股柏油路面与草木混合后略显沉闷的气息。但风中已悄然捎来一丝极淡的凉意，预示着这最后的炎热，持续不了多久了。

　　江乐川随着人流走下公交，踏上了那条通往学校的上坡路。只是一个暑假未见，他的身形似乎又悄然拔高了一些，原本合身的校服裤也显得有些短了，勾勒出修长利落的腿部线条。他将头发剪短了些，露出了清晰而饱满的额头和那双姣好的眉毛，这使得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更显突出。

　　最显著的变化在于他的神态。眉眼间曾经笼罩过的阴霾和疏离，此刻如同被秋风拂去的薄雾，消散了大半。一种源自骨子里的阳光与开朗，重新在他眼底眉梢舒展开来，虽不似初中时那般毫无顾忌，却更添了几分沉淀后的清朗与从容。

　　新学期，总归是带着洗涤与重启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新的期待。

　　教学楼里，人头攒动，久别重逢的寒暄与对新学期的讨论嗡嗡作响。江乐川步履从容，对几个面熟的同学点头示意后，便径直朝着张贴分班名单的公告栏走去。那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

　　他并不着急，只安静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冷静地在那张硕大且印满名字的白纸上搜寻着。名单不仅标注了姓名和班级，还细心地列出了班主任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江乐川……江乐川……啊，看到了。”他心中默念，视线定格。

　　“高二……一班。”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期之内，毕竟他期末的成绩相当不错。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到班主任一栏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班主任：祝漾。

　　是那个研究生老师？那个在操场上和学生嬉笑打闹，眉眼间与某人有着微妙相似的祝漾？江乐川心中掠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巧合感。

　　他的视线继续向下扫去，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

　　梁星

　　那个被方壮他们嘲笑为“高一第一深情”，却始终固执地每天为顾杏打水的傻小子，竟然也在一班！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毫无阴霾的、极其灿烂的笑容在江乐川脸上绽放开来。那是一种为熟悉的同伴能够同班而感到的纯粹喜悦。

　　就在他展露笑颜的瞬间，站在他前方，刚刚看清自己分班情况的长发女生，恰巧回过头来。

　　只是一眼，闫冬雪便觉得呼吸微微一滞，被这个猝不及防撞入视野的笑容牢牢抓住了心神。

　　眼前男生的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明媚、透亮，带着一种极具感染的生命力。他乌黑的短发修剪得干净利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微微翘起，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与不羁。额前细碎的刘海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那双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笑起来时弯成迷人的月牙状，眼底像是撒了一把细碎的星辰，闪烁着纯粹而热烈的光芒。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唇色是健康的红润，嘴角天然上扬的弧度仿佛自带笑意，露出的一对可爱的虎牙。

　　他穿着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蓝白色夏季校服，袖子却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结实流畅，透着青春的力量感。闫冬雪离得近，甚至能隐约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像是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爽气息，并不浓烈，却莫名让人感到舒适，忍不住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

　　“冬雪，你分到哪个班了？找到没有啊？”不远处传来同伴焦急的呼唤。

　　闫冬雪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男生的脸失了神，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染上了明显的红晕，如同涂抹了最娇嫩的胭脂。她非常不好意思，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快速从江乐川身边挤了出去，像一尾受惊的鱼儿，重新汇入了嘈杂的人流。

　　“冬雪，你被分到几班了啊？我们竟然没在一个班，呜呜呜呜呜……”同伴挽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失落。

　　“好啦，没事的啦，”闫冬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镇定，“下课我也能来找你啊，又不是见不到了。”

　　“太好了！还是冬雪最好，最好了！”同伴立刻被安抚，重新雀跃起来。

　　谈话声随着她们走远而渐渐模糊。

　　江乐川收回耳朵，再次看向那张分班名单，两个紧挨着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乐川
　　闫冬雪

　　原来刚才那个回头看他、又匆匆跑开的女生，不仅和他同班，名字还就紧挨在他的旁边。

　　“闫冬雪……”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他对此略有耳闻，是原15班那位有名的“白马公主”，不仅容貌出众，性格还十分温柔，成绩也是稳定在年级前列，相当“耐打”。

　　看着那个名字，江乐川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新班级，新班主任，老同学梁星，还有这位意外邂逅的“白马公主”……看来高二这一年的生活，注定不会平静了。

　　抱着书包踏上通往更高楼层的台阶，江乐川的心情如同窗外初秋澄澈的天空，明朗而轻快。站在高二一班的门口，他看着崭新的班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崭新的书本油墨味，还夹杂着淡淡消毒水味儿。

　　“乐川！乐川！”

　　一个熟悉又雀跃的声音响起。江乐川循声望去，只见梁星已经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用力朝他挥手。可下一秒，梁星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眼睛骤然亮得惊人，像瞬间被点亮的星辰，“噌”地站起来，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顾杏！”

　　江乐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

　　顾杏正从走廊那头走来。她的头发比上学期更短了，全校估计就她一个女生敢剪这么利落的造型了，几近于男生的三七分，却将她那张明艳立体的脸庞和清晰的下颌线衬托得更加突出，带着一种不羁的、雌雄莫辨的帅气。她像一阵风般从江乐川身边掠过，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步伐坚定有力。

　　“顾杏，我们是一个班呢！”梁星已经像只看到主人的大型犬，欢快地迎了上去，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仰慕。

　　江乐川看着梁星那副恨不得摇尾巴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头失笑。

　　“嗯，好巧。”顾杏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神情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酷飒。

　　可仅仅是这样一句平淡的回应，已经让梁星幸福得仿佛飘在了云端。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像冰泉滴落在石上：

　　“怎么感觉新的班级比原来班上的那群人还要吵闹啊。”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江乐川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带着一种熟悉的悸动，豁然回头。

　　是阿野。

　　贺野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似乎也是刚到。或许是一个暑假未见，江乐川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身形愈发挺拔。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下透亮，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似扬非扬、难以捉摸的弧度。

　　“阿野。”江乐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与欣喜。

　　贺野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江乐川剪短后更显利落的头发上，又对上他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眸。只是一个照面，贺野便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变了。

　　上学期那层刻意营造的冷漠外壳已经彻底剥落，此刻的江乐川，身上重新透出了那种记忆里熟悉的阳光感，却又并非简单的回归过去，而是混合了一种经历风雨后沉淀下来的内敛。这种纯粹与复杂交织的矛盾特质，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干嘛？”贺野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淡淡回应。

　　“我……我太开心啦！”江乐川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下一刻，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如同冲破云层的旭日，温暖而耀眼。

　　这个笑容，仿佛拥有撕裂时空的力量。

　　时间在贺野的感知中骤然模糊、倒流。

　　遥远的记忆如同被钥匙打开的尘封宝盒，随着江乐川这个熟悉的笑容，汹涌而至。

　　那是初中的课间，短暂得只有十分钟。除去班主任习惯性的拖堂和课前值日生擦黑板的时间，留给每个人真正放松的间隙少得可怜。

　　那时的贺野，因为成绩好又安静，时常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抱作业册或资料。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下，他需要独自抱着厚厚的册子，穿过喧闹的走廊，再爬上楼梯回教室。

　　记得有一次，他和班上同学一起被老师喊去帮忙，两人各自抱着一摞沉重的练习册，一前一后刚走上楼梯转角。喧闹声便扑面而来，是三班的那群男生，以猴子为首，正聚在走廊里嬉笑打闹，声音洪亮，动作夸张。

　　那时的江乐川，虽然也和他们站在一起，但很多时候，他只是靠在墙边，眉眼弯弯地看着同伴们玩闹，像是个安静的观察者，笑容里带着点包容，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离。

　　就在那片嘈杂声中，抱着册子的贺野，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身影。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江乐川也总会在这个时候恰好抬起头。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每一次，贺野都会像被烫到一样，心脏漏跳一拍，然后有些狼狈地、飞快地移开视线，假装只是不经意地一瞥。可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却深深烙在心底。而当他再次鼓起勇气，偷偷望过去时，总能撞上江乐川回望过来的目光，以及那个紧随其后的、毫无阴霾的、只给他的灿烂微笑。那笑容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因为家庭和性格而总是显得有些灰暗的内心世界。

　　初一那年，在无数个喧闹的课间，在堆满练习册的楼梯转角，他们就这样，安静地、默契地，对视了很多很多眼。

　　这是一段埋藏在时光深处，谁都不知道的过往，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无声而珍贵的秘密。

　　贺野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看着眼前这个笑容与记忆中重叠，却又更加鲜活动人的江乐川，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层冰封的疏离似乎融化了些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