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话唠盯上了》clle

1、第一章

　　下午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南城一中的教学楼里顿时被桌椅碰撞声、谈笑声和拉链开合的刺啦声填满，宣告着一天学习生活的暂时结束。

　　高二3班教室里，崇柏溪安静地收拾着书包。他把摊开的习题册一本本按科目、大小仔细摞好，又检查了一遍笔袋的拉链是否完全拉拢。他动作不紧不慢，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和周围迫不及待冲向自由的同学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一处独立的安静水域。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副总是显得温顺平静的外表下，注意力正高度集中，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教室门口的动静。

　　果然，没过半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小柏溪！动作快点，老赵和老靳估计已经在门口摆半天造型了！”

　　闵沉单手拎着书包甩在肩上，另一只手已经非常熟稔地伸过来，带着阳光和运动后的热气，揉了揉崇柏溪柔软的发顶。
　　他今天穿了件格外醒目的亮橙色T恤，胸前还有个抽象的火焰图案，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明亮张扬，像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崇柏溪周身那种过于沉静的氛围。

　　崇柏溪被揉得脑袋晃了晃，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手上加快了些速度，利落地拉上书包拉链。他不太习惯在很多人面前和闵沉有太亲密的互动，但……并不讨厌。

　　“今天数学最后那道题你做了没？我感觉有点绕……”闵沉一边揽着崇柏溪的肩膀往外走，嘴就没停过。

　　从刚才篮球场上赵柯那个匪夷所思的“三不沾”投篮。
　　“老大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
　　吐槽到靳铭新换的那个据说能闪瞎钛合金狗眼的钻石镶嵌手机壳，
　　“暴发户审美没救了！”
　　再抱怨一下物理老师留的变态作业，
　　“他是觉得我们都有超能力吗？”。

　　崇柏溪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闵沉寻求认同时，点点头，或者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嗯”、“对”。

　　他喜欢听闵沉说话。那声音活力满满，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不管不顾，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恰到好处地填充了他周围可能存在的空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走到教学楼通往校门口的必经之路——那条宽敞的连廊时，崇柏溪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连廊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优秀学生干部的照片和简介，照片下方，摆放着一排郁郁葱葱、修剪得体的观赏盆栽，据说是校长亲自挑选、颇为得意的门面。

　　“鞋带松了。”崇柏溪忽然小声说，然后很自然地蹲了下去，恰好隐没在一盆高大的散尾葵投下的阴影里。

　　闵沉正说到靳铭手机壳的亮度可能违反校规，闻言也停了下来，嘴里还在继续编排，视线却下意识地跟着崇柏溪蹲下的身影扫了扫，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打量周围来往的学生，手指还无聊地转动着书包带子。

　　崇柏溪蹲在散尾葵宽大的叶片后面，这个角度，完美地隔绝了大部分视线。他利落地解开原本系得好好的鞋带，手指却悄悄探进校服外套的口袋，摸出几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深褐色种子。
　　他的动作极快，带着一种练习过多次的熟练，借着身体和盆栽叶片的掩护，手指灵巧地拨开湿润的土壤表层，将那几颗种子塞了进去，再轻轻用旁边的土盖上、抹平。整个过程流畅无声，不到三秒。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鞋带，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顺样子，甚至轻轻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闵沉迷迷糊糊地转过头，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刚才那几秒的停顿只是寻常。

　　“嗯。”崇柏溪点头，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小雀跃被小心翼翼地藏好。

　　“走走走，那两位爷等急了肯定没我好果子吃，尤其是靳铭那家伙，肯定又要开始他的‘豪门贵公子等平民’演讲了……”

　　崇柏溪跟着闵沉的脚步，目光掠过那盆刚刚被动过土的散尾葵，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狡黠笑意。

　　那种子，是香菜。他很好奇，当严肃的校长发现自己精心养护的名贵盆栽里，突然冒出一簇簇蓬勃的、带着特殊气味的香菜时，会是什么表情。

　　南城一中的校门口，果然如闵沉所料，停着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跑车，低调中透着奢华。

　　靳铭斜倚着车门，戴着副遮住半张脸的经典款墨镜，手里最新款的限量手机在指尖转来转去，明明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却硬是凹出了一种正在为顶级时尚杂志拍摄封面的架势，引得进出校门的学生频频侧目。

　　而他旁边，赵柯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背靠着墙壁，微微蹙着眉，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国富论》注解版，正垂眸专注地看着。阳光勾勒出他冷峻清晰的侧脸线条，周身散发着“闲人勿扰，靠近者冻”的低气压。

　　“哟，二位爷，久等了啊！是我们家柏溪收拾东西稍微慢了点儿！”闵沉人还没完全走近，声音先洪亮地砸了过去，顺便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靳铭抬起头，墨镜滑下一点，露出挑剔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们一眼：“蜗牛都比你俩快。”他的声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低沉和慵懒。

　　赵柯只是眼皮都没抬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淡淡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再晚一分钟，你就自己走回去。”

　　“别啊，老大！天地良心！”闵沉笑嘻嘻地凑过去，一把揽住崇柏溪略显单薄的肩膀，把他带到两人面前，“这不得保证我们小柏溪安全抵达嘛。”

　　崇柏溪被闵沉带得往前踉跄了半步，微低着头，对着赵柯和靳铭轻轻喊了声：“柯哥，铭哥。”

　　赵柯这才合上书，目光在崇柏溪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靳铭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又落回自己的手机上。

　　F4聚齐，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而引人注目。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多样，有羡慕，有敬畏，有好奇，也有女生们压抑着兴奋的小声议论和偷拍。他们四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男生站在一起，本身就是南城一中一道无法忽视的、移动的风景线。

　　闵沉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晚上去哪儿？听说西门新开了家日料，评分挺高……”

　　“不去，吵。”赵柯言简意赅地否决，将书塞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

　　“那去老地方打游戏？我新到的游戏光碟，手感绝了……”闵沉不死心。

　　“没空，约了人看新到的百达翡丽。”靳铭扶了扶墨镜，语气平淡地抛出另一个选项。

　　崇柏溪安静地走在闵沉身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他习惯性地微低着头，目光却像最精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环境。

　　很快，他注意到斜前方地面有一块明显松动的路砖，边缘已经翘起。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正边走路边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眼看就要一脚踩上去，大概率会踉跄一下甚至摔倒。

　　就在男生抬脚即将踩实的瞬间，崇柏溪看似随意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手臂“小心地轻轻擦碰了一下男生的胳膊肘。

　　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身体一歪，脚步下意识地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恰好错过了那块松动的路砖。他茫然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崇柏溪。崇柏溪已经迅速收回手臂，依旧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的碰撞。

　　只有离他最近的闵沉，似乎察觉到了这微小的动静，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探究。崇柏溪感受到他的视线，抬起眼，回以一个略带茫然和无辜的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了？”。

　　闵沉盯着他看了两秒，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带着点了然的浅笑，转回头去，继续加入和靳铭关于手表实用性的斗嘴。

　　走了一段，快到平时分开的岔路口时，崇柏溪轻轻拉了拉闵沉的衣角。

　　“嗯？怎么了柏溪？”闵沉立刻停下话头，低下头问他。

　　“我……想去买瓶水。”崇柏溪小声说，指了指不远处教学楼下的那排自动贩卖机。那边相对僻静一些。

　　“行，快去快回啊，我们就在这儿等你。”闵沉拍拍他的背，语气自然地答应。

　　崇柏溪点点头，小跑着朝贩卖机去了。

　　他确实投币买了一瓶矿泉水，冰镇的。但在弯腰从取物口拿出那瓶带着凉意的水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叠裁切得整整齐齐、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小纸条，动作飞快又精准地塞进了旁边那台专门卖零食的贩卖机的投币口缝隙里。

　　纸条上是打印出来的、略显滑稽的卡通字体：“警惕！本机有时会‘心情不好’吞钱！若遇此情况，请拨打投诉电话：138xxxxxxx（校长办公室座机）”

　　做完这一切，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夏末的闷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水转身往回走，心跳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购物。

　　回到小团体，闵沉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水瓶，毫不介意地对着瓶口也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了几下：“渴死我了……谢啦柏溪！走吧！”

　　崇柏溪看着被他嘴唇接触过的瓶口，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热了一下，默默接过水瓶，握在手里。

　　四人继续朝着校门外走去，吵吵嚷嚷。
　　主要是闵沉和靳铭，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艳高贵地抬杠，又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和谐。经过热闹的篮球场时，里面传来激烈的运球声、球鞋摩擦声和少年们充满活力的呼喊声。

　　闵沉忽然停下了和靳铭关于跑车引擎声浪是否属于噪音污染的争论，猛地凑到崇柏溪耳边。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崇柏溪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浓浓笑意和洞悉一切意味的气音，慢悠悠地说：

　　“你是小捣蛋鬼降世？校长办公室那盆他最宝贝的傲雪寒松……土里埋香菜种子，嗯？贩卖机里塞小纸条，手挺快啊？”

　　崇柏溪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猛地漏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朵。

　　他……他怎么知道的？！他明明观察过，当时闵沉在看别处！

　　他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闵沉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戏谑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潭水，清晰地映出他瞬间慌乱无措、脸颊绯红的倒影，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闵沉没有等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只是嘴角那抹玩味又了然的笑容扩大了些，带着点纵容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崇柏溪把肩上有些滑落的书包带子仔细捋正，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松地直起身，转身快走两步，一把勾住赵柯的脖子：“老大，今晚那数学作业，借我参考参考呗？就一道题，真的！”

　　崇柏溪却还僵在原地，感觉脸颊像着了火，滚烫一片，连指尖都因为秘密被骤然戳穿而微微发麻。

　　周围所有的声音——篮球场的喧嚣、同学的谈笑、车辆的鸣笛——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闵沉刚才那句带着热气、充满戏谑的话，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他所有小心思的深邃眼睛，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盘旋，搅得他心慌意乱。

　　他……他不仅看到了。他还一直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知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