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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街头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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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夕阳懒洋洋地趴在城市高楼的肩头,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启辰能源大楼门口,结束一周工作的上班族们如同归巢的蜂群,涌向地铁站、公交站,或是相约着去享受难得的周末时光。
楚小挚背着装了不少资料的电脑包,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随着人流走下公司台阶。周磊和威尔斯集团的事,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让她即使在疲惫中也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她习惯性地走向熟悉的地铁站方向,打算回去好好休息,理清这团乱麻。
刚走出不到五十米,一声并不刺耳却极具存在感的汽车喇叭声在她身侧响起。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辆线条流畅、色泽如黑曜石般的宾利轿车,正以近乎步行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旁边的人行道旁。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了江宁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他今天罕见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竟带着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这与他平日里那种疏离矜贵的商业精英形象有些微妙的出入,反倒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气质。但小挚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底那根警惕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楚小姐,下班了?”江宁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比平时似乎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柔和,“这个时间地铁很拥挤,不如赏个脸,让我送你一程?也正好聊聊。”
小挚脚步不停,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多给他一个,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拒绝一个普通的推销电话:“不麻烦江总,我习惯走路,锻炼身体。”
“走路去地铁站也算锻炼?”江宁轻笑一声,车子依旧以缓慢的速度跟着她,引得旁边几个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或者,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比如,新能源领域的未来发展?我对楚小姐的见解很感兴趣。”
“江总,”小挚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内的他,“如果您想探讨行业问题,请通过正式渠道预约启辰能源的技术交流会议。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不谈公事。”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甚至加快了些。
然而,那辆宾利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依旧固执地跟在一旁。小挚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火气也开始往上冒。她再次停下,这次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江总,您这样跟着我,已经造成困扰了。请您离开。”
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江宁闻言,竟然真的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一个临时停车位上。然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他长腿一迈,就这么从车上下来了!他随手关上车门,就这么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步态从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江宁出众的外形和气质,以及那辆显眼的豪车,本身就吸引了不少视线。他现在直接下车朝一个年轻女孩走来,更是让周围一些人的目光里带上了探究和好奇。
小挚看着他就这样把车丢在路边,堂而皇之地走到自己面前,心里的荒谬感和怒气值一起飙升。“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江宁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垂眸看着她因为薄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审视,然后,他忽然用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带着几分无奈和真诚(至少听起来是)的语气说道:
“楚小姐,我只是想多一些和你相处的机会。如果我说,我对你这个人很有好感,正在非常认真地追求你,你相信吗?”他顿了顿,甚至还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无辜的反问,“你不会要剥夺我追求爱情的权力吧?”
“……”
小挚猛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杏眼因为极度的难以置信而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离谱的笑话。她盯着江宁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或者戏弄的痕迹。没有,他看起来……居然还挺“诚恳”?
下一秒,极致的荒谬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直接气笑了。那笑声短促、响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和 incredulity(难以置信)。
“哈!”她笑了一声,看着江宁,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追求?爱情?江总,您这套说辞……”她摇着头,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凝成实质,“其可笑程度,简直比周总监在项目会上声泪俱下地宣誓他对启辰的忠诚还要离谱!”
“哦?”江宁挑眉,似乎对她这副反应极其受用,故意往前凑近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为什么这么说?欣赏一个优秀、聪慧、并且……性格如此独特的女性,想要追求她,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法律好像也没有规定,竞争对手公司的员工就不能被追求吧?”他摊了摊手,一副“我很讲道理”的模样。
“天经地义?”小挚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简直要被这个男人强大的、颠倒黑白的逻辑打败了,“一个对家公司的总经理,先是派人跟踪我,调查我,现在又跑到大街上,对着他意图不明的目标说什么‘追求’和‘爱情’?江总,您不觉得这很滑稽吗?您这套剧本,拿去骗骗那些天真烂漫、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姑娘或许还行。在我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锐利如刀,“只会让我觉得您要么是别有用心到了极点,要么就是……这里有点问题!”她最终没把“脑子有病”四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
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向江宁那副精心构筑的、名为“追求者”的脆弱外壳。周围偶尔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一瞥,但都匆匆走过,无人驻足。
江宁被她这连珠炮似的、毫不留情的抢白噎了一下,脸上那副“深情且讲理”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然而,他非但没有动怒,眼底深处那抹兴味反而像被浇了油的火苗,骤然旺盛起来。他扶了扶眼镜,借此动作掩饰住嘴角那一丝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真实笑意。
“看来,”他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少了几分故作姿态的温和,多了几分真实的探究,“你对我,确实是偏见很深,误会……很大啊。”
“误会?”小挚决定不再跟他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围绕“追求”二字的幼稚辩论。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被愚弄的怒火压下去。她抬起头,目光如手术刀般冰冷而精准,直直地刺入江宁那双深灰色的眼眸:
“好,江总,那我们就不必绕圈子,也不必再用那些令人作呕的词汇来侮辱彼此的智商了。请你坦白告诉我——你,以及你背后的威尔斯集团,如此不择手段、死缠烂打地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等江宁回答,便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声音清晰而冷静,在嘈杂的街头依然具有穿透力:“是不是觉得,只收买一个周磊做内奸,窃取零号项目的核心数据,还不足以让你们稳稳拿下‘离原坡’?所以打算把我也发展成你们安插在启辰的另一颗棋子,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值得您江总亲自下场,演这么一出……拙劣到令人发指的戏码?”
她的话音落下,仿佛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遭的车水马龙。江宁脸上最后那一丝伪装的温和笑意也彻底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西装裤侧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即将捕食的鹰隼。
他没有直接回答小挚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楚小姐,你这些……听起来很像商业间谍片的剧情设定,是纯粹基于你个人的……丰富想象力,还是……周磊跟你说了什么?”他紧紧盯着小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判断她信息的来源和可信度。
“这重要吗?”小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咄咄逼人,“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周磊是你们威尔斯的人!我知道你们威尔斯对零号项目本身兴趣不大,真正的目标是项目背后的‘离原坡’!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楚小挚,一个除了专业能力之外毫无背景的普通工程师,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江总如此‘屈尊降贵’,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和演技?”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地剖开了所有华丽的伪装,将底下可能存在的、丑陋的真实目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江宁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欣赏或试探,也不是被戳穿后的恼怒,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极度惊讶、浓厚探究与毫不掩饰的玩味的目光,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在一条看似寻常的路径旁,意外发现了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闪闪发光的洞口。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公式化的、冰冷的笑,也不是故作深情的假笑,而是带着几分真实愉悦和难以置信的低沉笑声。“楚小挚啊楚小挚,”他摇着头,语气里混杂着一丝复杂的、近乎赞叹的情绪,“我该夸你聪明绝顶、洞察力惊人好,还是该说你……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好?”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危险,“你就没想过,把这些危险的、本不该被你知晓的猜测,如此直白、如此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可能会给你自己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带着一种戏谑的、却又让人脊背发凉的意味:“要知道,在成年人的游戏规则里,尤其是在涉及到巨大利益的博弈中,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是会被灭口的。”
他说“灭口”两个字时,语气刻意放得轻描淡写,尾音甚至微微上扬,带着点调侃的弧度,仿佛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那双紧紧锁住她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冰冷寒光,却让小挚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这男人……是在赤裸裸地威胁她?用这种看似玩笑的方式?
短暂的心悸和寒意过后,一股被挑衅、被轻视的怒火,混合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猛地在她胸腔里炸开!她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恐惧退缩的神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超级滑稽的笑话,她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带着浓浓嘲讽的语气,清晰而响亮地反问道:
“多少钱?”
“……”
这下轮到江宁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明显的错愕和茫然,他甚至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他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真实的、不属于他精密掌控范围内的怔忡。
小挚看着他这副难得吃瘪、跟不上节奏的样子,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快意,仿佛在紧张的博弈中,终于扳回了一城。她好整以暇地,用一种看穿一切的、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说、多、少、钱?”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江总您这么费尽心机,不就是想像收买周磊一样,出个价,收买我做你们威尔斯的内奸吗?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舍不得开价了?只会用‘灭口’这种老掉牙的、三流电视剧里的台词来吓唬人?你们威尔斯集团……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还是说,你们的预算都花在周磊身上了,到我这儿就经费不足了?”
她甚至故意歪了歪头,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又或者,江总您天真地以为,就靠您刚才那套漏洞百出、演技浮夸的‘追求’戏码,就能让我楚小挚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背叛公司,给你们当商业间谍?您这成本效益分析,做得可不太高明啊。连价都舍不得开,真小气!”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人行道上熙攘的人群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江宁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似的荒谬感。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透过镜片,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挚,里面翻涌着剧烈变幻的情绪——有震惊,有荒谬,有被如此直白地戳破心思的微妙恼火,有对她这种清奇脑回路的无法理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烈到极致的兴趣和……欣赏?
他活了二十八年,在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商界里摸爬滚打,见惯了各种伪装、算计、逢场作戏和绵里藏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不仅毫不畏惧地撕破他所有的伪装,把他那些隐藏在光鲜外表下、不能见光的目的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摊在阳光下,甚至还敢用这种在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般的语气,跟他讨论“收买”的“价格”问题,并且理直气壮地嫌弃他“小气”?!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太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也太……有趣了!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起来!这次不再是之前的低笑或轻笑,而是真正开怀的、毫无掩饰的、甚至笑得有些失态的笑声!他笑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不得不再次伸手扶住有些滑落的金丝眼镜,那副平日里精心维持的、矜贵从容的形象,在此刻几乎荡然无存。
“哈哈哈……楚小挚!你真是……哈哈哈……你真是个天才!!”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引得远处几个路人纷纷侧目,“价格?小气?哈哈哈……我……我真是……我今天算是彻底服了你了!哈哈哈……”
小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癫狂的大笑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心里的警惕性不降反升。这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受刺激过度了?她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嘴唇,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科的在逃患者。
笑了好一会儿,江宁才勉强止住,他摘下眼镜,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笑出来的些许生理性泪水,重新戴好。再看小挚时,他眼中的玩味、探究和那种发现宝藏般的兴奋感,已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楚小挚,我必须郑重地向你承认,”他收敛了大部分笑容,但语气里依旧带着未尽的笑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服,“你绝对是我江宁生平所见,最特别、最大胆,也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跟你对话的体验,其惊险和刺激程度,远超我完成任何一桩价值数十亿的跨国并购案。”
小挚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追问:“所以呢?江总这是默认了?”
江宁不置可否,那双恢复了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算计和兴趣交织的光芒。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是觉得,一场真正有趣的游戏,如果一开始就把所有的底牌和规则都亮出来,那该多么乏味?‘灭口’这种事……”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人汗毛倒竖的危险气息,“虽然听起来确实老套,但你不能否认,在某些情况下,它简单、直接,而且……通常挺有效的,不是吗?”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戏谑,“毕竟,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继续参与游戏,才有机会……坐下来慢慢谈‘价钱’,对不对?”
他最后那个“对不对”,尾音上扬,充满了恶劣的调侃。
小挚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寒意再次窜遍全身。她知道,不能再跟这个危险的男人在街头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如同走钢丝般的对话了。他太善于掌控节奏,太善于用语言制造迷雾和施加压力。她必须立刻离开!
“够了!”她厉声打断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不想再听你这些故弄玄虚、充满威胁的废话!我的态度很明确:不可能!现在,请你立刻停止这种无聊的跟踪和骚扰,不要再跟着我!”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加快脚步,想要尽快摆脱这个麻烦。
然而,她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那不容忽视的脚步声再次跟了上来,而且比刚才更近!
“楚小挚,”江宁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伪装出来的急切,“我们的话还没谈完,关于‘价钱’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可以再深入……”
小挚的耐心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彻底爆发!她猛地停下脚步,胸中的怒火燃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她飞快地左右扫视,目光锁定在路边绿化带边缘的泥土地上——那里躺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掉落下来的、比筷子稍粗些、长度约莫小臂长的干燥小木棍,可能是哪个孩子玩耍后丢弃的,也可能是被风吹落的树枝。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弯腰一把将那小木棍捡了起来!然后倏然转身,将木棍的一端,直指向刚刚跟上来的、距离她不足两米的江宁!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和豁出去的勇气,眼神警惕、冰冷,又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竖起了全身尖刺、准备拼死一搏的小动物。
“江宁!我警告你!”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带着明显的颤抖,但握着那根细弱“武器”的手,却异常稳定,笔直地指向他,“站住!不许再跟着我!立刻!否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根细弱、干燥、仿佛一折就断的小木棍,在身材挺拔、衣着昂贵、气场强大的江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毫无实质性的威慑力可言。它甚至有些滑稽。但它所代表的,是小挚此刻绝不妥协、捍卫自身安全和尊严的坚定决心,是她被逼到墙角后,所能做出的最直接、最原始的反抗。
江宁果然应声停下了脚步,就站在离她木棍尖端不远的地方。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决绝的明亮眼眸,再看看她手里那根与眼前场景格格不入的、充满了荒诞喜剧色彩的“武器”……
他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空白,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随即,一种更加真实、更加难以抑制的、如同阳光冲破乌云般灿烂的笑容,缓缓地、不受控制地从他眼底深处弥漫开来,最终彻底占据了他的整张脸庞。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戴着面具的、算计的、或戏谑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到无比新奇、无比愉悦、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宠溺?(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他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真实,连眼角的纹路都清晰地显现出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瞬间年轻柔和了不少。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她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是的,他此刻觉得这模样很可爱),看着她手里那根可笑的木棍,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再试图说什么来说服或威胁她。他只是笑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小挚紧紧盯着他,保持着防御姿势,一步步倒退着往地铁站入口的方向挪去,手中的小木棍始终指着江宁,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神兵。直到退出十几米远,确认江宁真的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来的意思,她才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下了地铁站的台阶,纤瘦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路边,只剩下江宁一个人站在那里。傍晚的微风吹动他额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碎发,也轻轻拂动他昂贵西装的衣角。他望着小挚消失的地铁站入口方向,脸上的笑容久久未曾散去,反而愈发深邃,带着一种意犹未尽的玩味和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充满了笃定和期待:
“楚小挚……有意思。我们之间的游戏,看来要换个玩法了。来日方长。”
他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回到那辆奢华的宾利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车辆平稳地汇入傍晚繁忙的车流,很快便消失在城市的霓虹灯影之中。
而这场发生在繁华街头、充满了威胁、嘲讽、荒谬与反杀的短暂交锋,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注定要在在场两人的心中,以及未来更加复杂的局势里,激起层层叠叠、越来越汹涌的波澜。